【文润塞上】樊前锋长篇纪实文学《黄河黑山峡》连载 | 第一章 狂澜旱塬相接处(一)

政务   2024-10-01 22:24   宁夏  

第一章

狂澜旱塬相接处(一)



黑山峡,黄河一道峻峭磊落的长峡,静静矗立在甘肃、宁夏两省区的边界上,目睹了干旱缺水与洪涝灾害的对立,见证了几千年来中国农民与一条大河的生死相依。时至今日,长峡依然亲历着人类为了生存和发展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面对黑山峡,我们想到了根基、摇篮和国脉。古今治水,一直关乎民族生存、文明进步和国家强盛。

长峡以北,20万军民抗洪胜金关

青海高原的细雨,延绵了一个多月,从盛夏一直下到初秋。雨量不大,可是落雨面积广,接近10万平方公里的区域都在同时下雨。自然降雨和高山冰雪融化之后生成的很多径流,在不动声色中沿着草地以及花丛的底部缓缓流动,聚攒成无数支流,支流再拥进黄河干流,最终形成澎湃浩荡之势。像极了黄河正源中最长的卡日曲,从5个微小的泉眼发端,构成的那扎陇查河,竟是黄河源头最长的一条河流。
黄河源地区是见不得这种降雨天的。这一年反常得很,平均降水不超140毫米,却刷新了几十年来降水量的纪录。
这种大面积降雨造成的后果极其严峻,高原草甸、沼泽以及雪山涌出的涓涓细流,在一种看似静默之中形成磅礴伟力,不断让径流系数变大。黄河之水天上来,当水汽化作雨雪,落在巴颜喀拉山北麓,就会在黄河源汇聚成无数溪流。从扎陵湖、鄂陵湖算起,黄河有了一条明显的航道。百川聚首,黄河在高原上聚攒起她70%的水量,在青海遨游1694公里后,永不回头地踏上万里征途。黄河走过四川境内174公里,深情爱抚美丽的阿坝草原;又经门堂流进甘肃玛曲,把生命之水送进甘肃;一过兰州,黄河经桑园峡、乌金峡,走靖远和景泰,以掘地穿山之势撕开一道深长而细窄的峡谷——黑山峡,飞泻到宁夏。黄河走完397公里的宁夏之旅,一头深深扎进辽阔的内蒙古草原,蜿蜒东去,朝向大海。
这条雄浑壮阔的河流,既能掀起开山劈峡的滔天巨浪,也能引发主河道的洪灾。果不其然,黄河源地区这次旷日持久的降雨,给沿黄地区老百姓的生产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正在施工的龙羊峡水库,承受着7000立方米/秒的洪水冲击,岌岌可危!龙羊峡水库300公里之外,下游的刘家峡水库蓄水量已达到饱和。山洪暴发,江河横溢,几十年不遇的情势,使黄河中上游地区感到空前压力。
青海告急!
甘肃告急!
宁夏告急!
内蒙古告急!
1981年9月11日,党中央、国务院向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四省区人民政府和龙羊峡水电工程局发出《关于加强黄河上游防汛工作的紧急通知》,指出:“八月中旬以来,黄河上游连续降雨,河水急剧上涨,龙羊峡水电站入库流量已经超过水电站施工围堰设计的校核标准,严重威胁到施工围堰的安全。施工围堰,如果溃决,或漫决,将会给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四省区广大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很大的威胁。”
四省区六十万军民奔向堤坝,奋战在防洪抢险的最前沿。
黑山峡,甘肃、宁夏两省区的交界处。
黑山峡,一道峻峭而壮美的长峡。峡谷河段全长约71公里,起自甘肃靖远县兴隆乡大庙村,止于宁夏中卫沙坡头区小湾村。黑山峡里,两山相夹,岭高坡陡,峡谷相连,只露出上方一线天,这是黄河治理开发与保护的天赋宝贵资源。河段出口2公里的宁夏境内,被认为是修建高坝大库的理想坝址。全国一解放,黑山峡就走进了水利人的视野。195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这一年,水电部与宁夏提出在黑山峡建高坝大库,提高调节径流能力,满足宁夏、陕西、内蒙古发展灌溉农业需求。几十年过去了,高坝大库建设悬而不决。此时,黄河之水咆哮着正从黑山峡冲进宁夏平原。
黑山峡几十公里开外的河堤上,防洪指挥部的帐篷里,自治区主席马信凝神端坐在一只板凳上,全神贯注地收听广播正在播报的党中央下达的抗洪抢险命令。
防洪指挥部里,几张木桌拼起一个简易的工作台,几名工作人员围着电话、电台一刻不停地与黄河上游抗洪部门进行联系。现场略显嘈杂,马主席不时抬起头,焦虑的目光透过帐篷开口处望向远方。堤坝上人影绰绰,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解放军指战员与干部群众驾驶大卡车、拉架子车,争分夺秒地转运沙袋。他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加高加固堤坝,试图用这种方式驯服肆虐的洪水。最近几天,自治区人民政府为了应对不测,已经动员20万军民上了800里黄河两岸。
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四省区防洪抢险的艰巨性,在党中央的通知中一听便知。
“青海省和龙羊峡工程局广大职工坚定信心,鼓足干劲,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连续作战的大无畏精神,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千方百计加高加固围堰,为抢保围堰安全而战斗。”
“刘家峡水电站直接关系到三省区(甘肃、宁夏、内蒙古)和兰州的安全,在增派部队加高加固刘家峡黄土副坝的同时,甘肃省人民政府要做好抢险准备,加强大坝检测,确保大坝安全。”
“甘肃、宁夏、内蒙古三省区要确保黄河沿岸工农业生产,人民生命财产和包兰铁路的安全。刘家峡水电站在万一情况下可加大泄量腾空库容,甘肃、宁夏、内蒙古要做出妥善安排,尽量减小在刘家峡水电站需要加大泄量时造成的灾害。”
上游的刘家峡水库,此时可谓是悬在宁夏人头顶的一个随时有可能倾覆的巨大水盆,凶险莫测。接到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黄河上游防汛工作的紧急通知》后,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接连下达防洪抢险一号、二号命令,自治区主要领导分别奔赴宁夏800里黄河沿线9处险要工段现场指挥,加固堤防,确保包兰铁路和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自治区主席马信坐镇的胜金关,是黄河大堤上最险要的一段。
胜金关防洪抢险的最前沿,驻宁某部老虎连的官兵在加固加高堤坝。当地干部职工一边转移河畔600多户居民,一边手拿镰刀帮老百姓抢收即将成熟的水稻。水电部李部长乘坐一架直升机,盘旋在胜金关上空察看,转而飞向上游的刘家峡。
防洪指挥部里,红机电话骤然响起。
国务院值班首长指令:“龙羊峡施工围堰洪水还在持续上涨,刘家峡大坝已经不支,随时都会崩溃。为确保兰州安全,刘家峡放水是必要举措。刘家峡泄洪,宁夏必须担当起确保黄河大堤与包兰铁路安全的任务,同时应对超过6000立方米/秒的洪峰。”
罕见的洪水威胁着宁夏黄河两岸。1981年9月16日黎明,黄河洪峰以5290立方米/秒的流量冲出黑山峡,一泄如注,奔向宁夏中卫胜金关。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现象,黄河宁夏段自古洪水灾害频仍。这里的洪水主要来自上游的兰州及以上地区,当洪峰流量超过4000立方米/秒,洪水就会淹没黄河两岸的滩地,危及农田、村庄和渠道。当洪水流量超过5000立方米/秒,河势激荡,猛烈摆动,塌岸毁地的现象就会随处可见,严重威胁黄河两岸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天下午,奔腾的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水面翻卷着白浪朝河岸汹涌而来,淹没了两岸的连片农田,轰隆隆的塌岸声不时传来。黄河左岸,与河面平行的是一条跃进渠,跃进渠紧挨着包兰铁路。
宽阔的黄河水面,在这里变得很窄。
变窄的黄河水面,在这里激流汹涌。
什么原因呢?
不用细究,一目了然。左岸一座丁字坝、右岸一座丁字坝,相向而立,伸进黄河,它们在河道上快要“手挽手”了。这种情形导致河面变窄,黄河流速倏然变快,水势异常凶猛。上游冲来的激流猛烈地撞击着丁字坝,形成一处处咆哮的旋涡。丁字坝是依坝迎水而筑的扎进黄河的一道长坝,呈“丁”字形。眼前这两座丁字坝,是两个接壤的县分别修筑的,目的是控导河势,防止湍急的水流冲毁堤坝。现在,它们起了反作用。
“中卫、中宁两个县私自修了这两处险工?”马主席背着手在指挥部来回踱步,强压怒火反问道。
“两个县的县长都怕自己的地盘被淹,”站在边上的自治区水利局局长皱起眉,“他们这么干,结果让两座丁字坝在黄河上‘握手’,河面变窄,险情加大。
“他们看似守土有责。”马主席说。
“实际上是自扫门前雪!”水利局局长应了一句。
“中宁、中卫两县的负责同志忘了什么叫唇亡齿寒。”马主席顿了顿,望向河面,“在黄河上防洪抢险,没有全盘意识是要出大问题的!
“两县水利部门库存的炸药已全部送上了丁字坝——”水利局局长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眼主席秘书。秘书会意地接过话茬:“两个爆破组已准备妥当,可是,可是两县的负责同志不肯炸坝,
纷纷讲情,都说、说——”
“他们怎么说?”马主席问。
“都说炸坝容易修坝难。”秘书说。
“还有呢?”
“县长们还说,这两座丁字坝也是水利工程。”
“哼!是不是水利工程他们说了不算。”马主席斩钉截铁地说,“我这个自治区主席说了也不算!”马主席回过头,手按压住额头,有些恼火。“他们把丁字坝修成这样,既不科学也不合理,如果出了大问题,难脱干系!”马主席的目光落在了自治区水利局局长身上,“请吴尚贤快来。这事,他说了算!
为确保降服泛滥的洪水,确保包兰铁路不出岔子,马主席叫水利局局长请吴尚贤火速赶到胜金关,参加决策。吴尚贤定力非凡,是水利界的“活字典”,擅长处置黄河浪尖上的各种棘手问题。金关位于宁夏中卫沙坡头区镇罗镇,北面是绵延起伏的山峦,南面是滔滔的黄河,包兰铁路从山河之间穿过。听名字,就知胜金关是一处雄关要隘。传说明代的一位将军奉命驻防这里,见关隘险峻,“谓其过于金徙潼关”,故而取名“胜金关”。此时,胜金关变成了决胜洪灾的主阵地。
“吴老总正在赶来的路上。”水利局局长连忙说。
“哦。”马主席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像是蹦出了这么一个字,再没吭声,一低头弯腰走出指挥部。
百米之外是河堤。一部分军民正用卡车、架子车转运来石块和沙袋,加固堤坝,全力避免黄河水涌进跃进渠。马主席看河的当口,洪水向他示了威,一股白浪咆哮着落进了跃进渠,不大一会儿工夫,竟把跃进渠冲出一道两米的缺口。这个缺口怎么堵也堵不住,像个粗犷的汉子咧开大嘴,要以气势逼退对手。解放军某部老虎连指战员站在没过胸腔的洪水里,手挽手筑起人墙,为扛着沙袋堵截缺口的干部群众争取时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河道的洪峰逐渐变大,跃进渠的缺口也逐渐变大。战士们筑起两道、三道人墙,但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老虎连退出缺口,眼见明晃晃的黄河水大股大股灌进跃进渠。渠道水位在一寸一寸升高,指战员们在跃进渠的后方重新筑起一道人墙。黄河与跃进渠平行,跃进渠又与包兰铁路平行。肆虐的洪水一旦漫过跃进渠,包兰铁路非被冲毁不可。
在人与水的对峙中,血红的夕阳跌落山后。
此时,黄河下游传来消息,说是几公里外的一处河心岛上,一个放羊老汉被困住了。按说河畔居民都已撤走,谁也说不清这老汉是如何赶着羊只闯进危险地带的。河水猛涨,干部群众已无法采取好的营救措施。老虎连接到指挥部命令,连长带着两名战士驾驶一艘冲锋舟在浪涛中飞驰而去。龙羊峡、刘家峡泄洪之后,黄河宁夏段的塌岸现象随处可见,先前的河心岛不断地被洪水淹没。冲锋舟赶到河心岛,战士们找见被困的老汉时,河水已经淹到他两膝关节处。原本凸起的河心岛消失了,羊群也消失了。老汉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吃力地站在滔滔洪流中,在绝望中等来了救援。
两座丁字坝助长了泛滥河水的咆哮之势,除了爆破组,参加抗洪抢险的人一律撤离丁字坝。他们一步三回头,张望着横在黄河上的被河水拍打着的丁字坝。爆破人员在丁字坝上移动着,他们即将在黄河上弄出一次非凡的响动。
“龙王爷何时到?”马主席抬起手腕,瞅一眼手表,皱眉发问。
灯下,帐篷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宁夏沿黄地区全线都在防洪抢险,各地公路交通都有受阻情况。场的人都清楚,马主席急切想要见的吴尚贤已是花甲之龄,正在抱病赶来的路上。
当指挥部陷入短暂的沉默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一抬头,望见一个身穿中山装、手扶木棍当拐杖的老人正朝这边风尘仆仆地走来,蹬在脚上的一双方口老布鞋踩得地面咚咚作响。老人清瘦,大高个儿,满头霜发,鼻梁上架了一副厚重的近视眼镜,额头上鼓起一个亮晶晶的大包。老人额头上的这个包,是早些年长出来的,几个女儿劝他手术切掉,他摆摆手总说无妨,没有必要,自此额头上的这个大包就成了老人的标志。即使素不相识的人,仅凭额头上这个鼓起的大包也能辨认出他是谁。
“我的龙王爷,可等来你喽!”马主席迎上前,用力握住老人的手。没错,来人正是著名水利专家吴尚贤。
他俩握着手,谁都没松开。
“吴老总,我在等你。”马主席看着吴尚贤粗糙微黑的脸颊,问,“这一回发大水,明显比1964年宁夏出现的特大洪水流量小,可是这一回防洪抢险为啥要比当年紧张?吴老总啊,咱们得尽快拿出一个降服洪水的办法。
“这一回困难大,是有原因的!”吴尚贤站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刘家峡泄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黄河的河床与1964年不同了。”吴尚贤的气息有些粗重,胸脯在明显地起伏着,“当年河床较深,堤防离河岸较远,河道面积宽敞,通过6000立方米/秒的洪峰流量比较顺利。这十几年来,黄河上没发过特大洪水,河床普遍淤高,有些村庄围河造田,修了许多小型的水利工程,导致河道的断面不断变窄,黄河水位也随之抬高。为防止河岸坍塌,我们在两岸修了很多码头,也抬高了水位。
“我是问,你有何办法降服它,我的龙王爷呀!”马主席没松开紧握的手,用左手接连拍着吴尚贤的手背。
“马主席,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二个。”吴尚贤咳嗽了一声说。
“对,请你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马主席说。
“黄河宁夏段的这些问题呀,都能解决!有人说,这两天洪峰一过就没事了,还有人说,洪峰会变大!”吴尚贤彻底把气喘匀了,说,“主席,在我看来这两种说法都不怎么可靠。只要龙羊峡和刘家峡水库不出问题,宁夏和上游不下雨,洪峰流量不会变大。但是,也不能就此认为这两天洪峰一过,宁夏就没有事情了。洪峰持续时间的长短,取决于黄河上游的水势变化。
“吴老总,主席是叫你拿办法,解决眼前困难。”水利局局长急切地说,“刘家峡放水了,李学智书记着急,跑到甘肃去察看。这里,黄河水已灌进跃进渠,包兰铁路这一段眼见着要垮掉。党中央下了命令,必须保住包兰铁路!
吴尚贤点了点头,说道:“这条跃进渠,早年修造时我是知情的。我刚才看过现场,心里也有了主意。
“吴老总,你倒是快讲啊!”水利局局长又急了。
“请立即炸掉河面上那两座丁字坝!”吴尚贤抬起手,边揩额头上的汗边说,“它们的建造不合理,把河面裁小了,从而造成黄河水流湍急的现象。不过,根本原因还是上游来水过大。
霎时,现场一片安静,耳畔只听见空气在流动。
“是的,立即炸掉这两座丁字坝!”吴尚贤斩钉截铁地说,“马主席,在场的同志们,请大家姑且当我是技术权威。
马主席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吴尚贤身上移向别的同志。“我完全同意吴老总的炸坝方案!”水利局局长率先表态。在场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表态:“炸掉两座丁字坝,疏通主河道,应该当机立断!
“只有先炸掉两座丁字坝,我们才能解决后面的问题。”吴尚贤分析道,“洪水冲毁跃进渠的内堤,大量涌进渠道,水流量变成50立方米/秒。然而,跃进渠下游一部分地段高出包兰铁路路基2米多,洪水一旦漫过跃进渠,情况将十分危险。毫无疑问,包兰铁路镇罗堡到石空段就会被洪水淹没。
胜金关前,洪水肆虐,炸毁两座丁字坝迫在眉睫。这时,指挥部的一台对讲机里传来前线的最新消息:“指挥部、指挥部,决口撕大到20米,大量黄河水涌进跃进渠。”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讯息,指挥部里的空气凝固了,聚在这里的人一怔,目光全聚焦在吴尚贤的脸上。
“请大家不要着急!”吴尚贤一边说话,一边环视四周,“决口已经变大,光靠我们解放军战士筑人墙堵缺口是堵不住的,这样容易造成人员伤亡。从这一刻起,我们必须改变战术,果断放弃强攻,改打弱点。”所有人屏住呼吸,继续听吴尚贤说下去,“我们可以利用跃进渠与黄河平行的特点,有选择地扒开跃进渠的一段里渠,让跃进渠的渠道接通黄河下游。与此同时,我们在跃进渠用沙袋筑起一道坝,把灌进跃进渠的洪水重新逼回到黄河。
吴尚贤话音一落,指挥部里响起一片质疑声。
“跃进渠的功能能否形成一个循环?”
“这么做,我们能否收到预期效果?”
“一旦失败,黄河水就会冲毁包兰铁路!”
吴尚贤听到争论,心里一急,抬起右脚使劲儿朝地面一跺,又用手中的木棍戳得地面咚咚响。“来不及争论了!同志们,我以一名水利老兵的荣誉来保证,用我之策,是今天解除黄河险情的唯一办法。
在这节骨眼上,工作台上一部红机电话骤然响起,是国务院值班首长的问询电话。决策的重要时刻,马主席把电话递到吴尚贤手中。吴尚贤向国务院值班首长扼要报告拟定的治水方案:“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放弃强攻,改打弱点……照我的方案,保准成功。倘若出现差错,我和马主席一起承担责任。”吴尚贤向中央首长打包票时,与马主席的目光触碰在一起,彼此会心地点了点头。
吴尚贤的疏河新方案得到了确认。
决战胜金关不得有任何闪失!
轰隆隆——轰隆隆——一连串巨响,震得指挥部的帐篷猛烈摇摆。两座丁字坝,在像是把大地撕开了一道裂口的爆破声中,轰然消失在滚滚洪流中。河面变宽了,河水急流猛进,一路朝东。
在指挥部的统一调度下,全体军民连夜退出黄河决口处。在场的5000军民,300辆汽车和架子车,分成两路,一路人马在跃进渠下游一段打坝截流,另一路人马掘开跃进渠与黄河的连接部。军民手上的马灯、汽灯、手电筒,在与洪魔的鏖战中四下晃动,编织出一张明亮的大网,把漆黑的夜晚变成了白昼。
吴尚贤的疏河方案中有一个难点决定成败,那就是广大军民如何在洪水肆虐的跃进渠下游顺利地完成打坝截流。只有实现了打坝截流,才能把跃进渠的洪水重新逼回黄河。执行这项任务的一路人马飞速地搬运麦草、草袋、石头和沙袋。起先,战士们把80斤重的草袋填进渠道,但草袋根本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即刻被激流卷走。
千钧一发之际,指战员计上心来。他们看见跃进渠靠近包兰铁路的一侧,生长着几棵粗壮的大榆树。战士们把绳索的一头绑在大榆树根部,再把绳索的另一头拴在卡车上,横跨渠面牢牢绷起一道绳索,等同于一道保险绳。一个排的战士跳进渠道,双手拽着绳索站在淹及胸膛的洪水里,用身体筑成一道人墙,堵截凶猛的浪头。接着,第二道人墙、第三道人墙筑起。其余人员飞快地在后方用沙袋、草袋和石头垒包砌石,严格执行指挥部的方案。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急迫夜晚,胜金关河堤上的全体军民,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克服了场地窄小、水流湍急的困难,沉着应战,严格执行疏河方案。第二天拂晓,跃进渠被扒开的一段里渠接通了黄河下游。人们利用跃进渠与黄河平行的特点,让洪水通过这条渠形成一个循环,把洪水引进黄河主河道。
肆虐奔腾的洪水被降服了!
天大亮时,云雾散去,一轮红日高高挂在天穹,水面被殷红的阳光映照得粼光闪闪。前一天肆虐的洪水,通过跃进渠,乖乖回流进了黄河,吴尚贤的办法奏效了,指挥部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胜金关的险情就这么被彻底消除了。吴尚贤的一系列建言,阻止了黄河岸边一场重大洪灾的发生。转天,跃进渠一道5米深、30米长的决口被军民用草土围堰的方法堵住,彻底解除了洪水对包兰铁路的严重威胁。
之后的几天,高达5000立方米/秒的洪峰全部顺利通过宁夏,自治区党委、政府领导20万军民,紧急转移安置4万群众,抢收10万亩农作物,大大减轻了灾害。即便这样,洪水在宁夏仍然造成一名抢险队员牺牲,4500间房屋受淹倒塌,沿岸60多万亩农田受淹,300座坝垛码头被冲毁,中卫、中宁、吴忠一带多处堤防决口的重大损失。防洪抢险最为艰难的时刻,宁夏军民加固加高防洪大堤300公里,保障包兰铁路畅通无阻,青铜峡水电厂、叶盛黄河大桥、青铜峡铁桥安然无恙。
八百里黄河宁夏段,重归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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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樊前锋

陕西富平人,宁夏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著有长篇报告文学《黄河黑山峡》《贺兰山东麓》《闽宁镇记事》《闽宁山海情》《社会主义是干出来——乌金裂变的宁夏启示》等十余部,担任大型文献纪录片《闽宁纪事》总撰稿。



出   品

宁夏共产党人杂志社


编辑 | 赵斐斐

校对 | 汪晓慧

统筹 | 刘立祥  胡亦茹

审签 | 赵志强  张雪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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