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活与脑力活

文摘   2024-09-16 09:33   澳大利亚  
小颜重新成为体力劳动者,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现阶段周一二三搬货送货,四五六看半天店,具体的工作和收入情况虽然不及预期,但至少也还没拖出床底行囊,有在好好期盼余额的生长。
之前突发奇想打算写写体力劳动和办公室劳动的不同,但仔细一想,我在深圳的三年也不是什么典型的社畜生活。在办公室的时候,一方面我逃避加班,消极开会,没怎么受过约束,另一方面却有大半年在外出差,随时随地撸起袖子,干的像是日结的苦力活。所以我并没有足够经验写两者的异同,最多说说我作为一个体力劳动者的感受。
回到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刻,那是一个周三,我在前一个晚上莫名其妙的彻夜未眠,搬货的步子拖得像僵尸。我想起了学生生涯中频繁甚至连续的失眠,工作中偶尔的失眠和彻底的通宵,都没有这样明确地作用到第二天的工作表现,就好像八小时睡眠中每丢掉一分钟,我手中的菜就要重那么两个百分点。
两杯咖啡后的下午,我的意识和体能已是极限中的极限。一点多两点钟车就要为学生放慢速度,四点钟市区的白领开始下班,我还单手拉着小推车,模仿纤夫的角度蹬着地送货,心里涌起无限的不服气。这股不服气并不能全部归咎到疲劳身上,本以为全身心拥抱蓝领工作的我,才意识到还有更多的思考可以做。
我一直都不是能吃苦的小孩,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一刻能和“强壮”扯上关系。来到塔州后我跟朋友解释我的耐寒水平,说的是小时候学游泳,每次游完,人群中那个嘴唇发紫颤颤巍巍捧着姜水喝的小鸡就是我,一个相信我爸妈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场景,这可是亚热带的暑假欸。
但我又要说,我是擅长使用身体的。表面上小颜又走远路又骑长途酷爱折腾自己,实际上他低血糖低肺活量还有晕倒的倾向,但我几乎每次都能在星星跃起时找到靠山坐下,我熟悉我的小身板,也清楚它的状态和极限。所以在体力工作中,我要求自己像健身一样运作身体,大重量的募集多肌肉群协同,小重量的避免脆弱部位代偿。特别是之前脚受伤后的恢复期,我时时刻刻都在感受踩在这个点会有怎样的受力,切配工似的平衡不同的食材,手臂多了就少切一点,屁股有劲就多配一点。
可体力活的问题就在于,劳动的产出同时是体力消耗本身,只要做的时间足够长,对身体的控制必然断崖下降,然后就开始弯着腰硬拉,俯身从框里甩出地瓜,耸肩拱背代偿发力,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设计师全趴在桌上,手指酸痛而直接握着笔在手绘板上画稿。
这样一来,体力活带来的疲劳和酸痛是远超预期的,即便是曾经一周六练的我。前一段时间好像有位作家还是教授说过,流水线很好可以边干活边思考之类的话,记不清了,我只知道重体力活别说在工作中了,下班后都得有大半天时间没法做任何有逻辑的思考,面对“吃什么”这一级别的问题也组织不出什么有效答案,但是身体会自行渴求糖和油脂,吃一口甜甜圈呆坐半天,感受到干活时每一根收缩用劲的神经在慢慢摊开。
所以我周一二三累积乳酸,周四五六看店相对轻松,疲劳曲线也就平滑下降,有时间给自己补补课做一些思考,也算是个可循环的非主流全职状态。三个月过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同时在变厚与萎缩,很多肌肉在萎缩,特别是胸肌,搬运过程中推的动作远不如拉的多,背阔肌窄了,但厚,腰变粗,联想到典型的体力劳动者的形象,像一块门板。
话说回来,我还是习惯于蓝领工作的踏实感。看到朋友遇事的第一反应,便是撸起袖子直接迎着活干,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人,一类与面试无缘,在大组织里要吃亏的人。特别是搬东西的时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搬完一堆是一堆,必须要承认的是,这种踏实感天然来源于不可能被责备的状态,然后才是视觉上的成就感和其他。
前面提到重体力活时不可能有什么逻辑思考,那是因为控制躯体占去了大部分带宽,剩余的都是“先搬哪个”“这箱是什么”“刚看到的去哪了”“好像应该先搬这堆的我是傻逼”“卧槽好重好重”“经常夹到手指会断吗”,偶尔从潜意识飘出一些混沌不清没有顺序算不上想法的片段意识,很难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状态。
这段时间,目睹朋友用着比我小三号的身板扛起了一家公司,并在另一个小身板加入后,有在实质性地增长,以一箱又一箱、一公斤又一公斤的朴实速度,我高兴。她作为一位体力劳动者,靠着自己在人群之外拼出某种事业的雏形,我欣慰。回到周三的那一次不服气,我思考的结论是:要做西西弗斯,也不要做沃尔玛的西西弗斯。


地图小王子
我只想嬉戏唱游到下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