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货郎担
童年的记忆多退忘。路途偶遇游走于乡村的货郎,倍感诧异,不禁联想起孩童时期“破烂换糖”的情形。那种泻自肺腑,难以抗拒的怀旧,从记忆深处飘逸出来,又从林林总总的老故事中激荡起来。
我不由得一阵颤栗:我是要斥责,还是礼赞过去?
比如小时候经常听到“鸡毛、鸭毛、鸡食子、牙膏袋子,换糖啰”,“烂布鞋、破片巾子换糖哦!”那悠长的吆喝声,还有拨浪鼓“叮咚叮咚叮咚”的摇动声,回荡在陈旧的记忆里。
曾经那个偏远的农村和物质匮乏的年代,兑糖人都是天门、沔阳人。货郎担两头是篾箩筐,一头装着自制的麦芽糖块,一旁放着一个铁皮凿子、小锤子和一杆小秤,上面再用白土布盖住,另一头面上一个小木盒,装着顶箍、钩针、蛤蜊油、银子油、针线和小玩具,有的木盒被分成许多小方格,甚至有纽扣、梳子、发夹等日常用品。
货郎卖的“熬糖”都是麦芽糖,有稍黑、粗糙一点的细米糖和白色的糯米糖。熬糖技术是家传手艺,“传男不授女”,从不外传。在家里或作坊中先将小麦浸泡在温水里,让其发芽到三四厘米长,切碎。然后将糯米洗净倒进锅里焖熟并与切碎的麦芽搅拌均匀发酵半日,直至转化出汁液。而后,滤出的汁液用大火煎熬成糊状,再用木棒搅出,反复拉扯至银白色。至于糖的甜度则是由有经验的师傅操控,主要是酵解时间的判断和熬制火候的拿捏,外人无从知晓。
兑糖人的货郎担子,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看似随意,实际上走家串户的学问颇有讲究。早上出完早工的村姑喜欢兑化妆品;中老年大妈们要维护家庭生活,大多选择日用品。不过,她们的生意不好做,吆喝的声音不需要太大,摇摇鼓就行了。到了孩子们放学回家,货郎会提前找好一个宽阔的地方,吆喝声提高了,鼓点节奏也紧凑多了。“咕噜噜,咕隆”,“鸡毛、鸭毛、牙膏袋子,换糖喽”。敲一下,停一会儿。间隔几秒后,又响一下,又停一会儿。节奏匀净,韵律悠扬,回响在小村子里。听见这种吆喝声,联想到糖饼甜甜的味道,小孩们怎能经得起这种诱惑,一阵风地跑回家翻箱倒柜,寻找可以用来兑糖的东西,有的拿着鸡毛、鸭毛,还有空牙膏袋、布头、乌龟壳和鸡肫皮等。稍小一点的娃儿,也哇哇地用小手比划着要凑热闹。几个孩子在一高一低的两个凳子上做作业。一个孩子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倾听着。
“换糖的来了”。几个孩子同时丢下手中的铅笔循声而至,围在兑糖的货郎担前。好像路上的一群麻雀听见了行人的脚步声而惝恍离去。当然,孩子们是不会顾及倒在地上的凳子和从高凳子上滚下去的铅笔。
“糖,快,换熬糖的来了!”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慌乱中跌了一跤,捂着膝盖在哭,眼睛还望着不远处的小商贩,且跳且喊:“糖,糖.......”两行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滴落在地上。听到哭喊一个老妇人出来了,孩子们围了上来:“换糖的来了,要吃熬糖”,喊声由命令的语气变成了哀求的请愿。
随着兑糖的人渐渐增多,现场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货郎先掂量了一下收购的货物,随后敲下一块糖放进小秤上:“刚好,秤不哄人,哈”。
小孩们可不吃那一套,“哄人,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准?”
是的,无论多少小孩们肯定会嘟囔“太小了”,于是敲糖人再敲一块更小的糖,作为添头。拿到两块糖,大多数小孩都会心满意足的离开。个别小孩仍不肯走开,敲糖人装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再小而又小地敲第三次,但绝对不会有第四次。
敲糖人的货郎担,一门小生意。手艺人的凿子横一点放,敲下来的糖会小一点。也有的为招揽生意,开始把糖敲得大一些,让围观的人觉得合算,人多的时候就敲小一点。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现在琳琅满目的食品,更没有奥特曼、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故事。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孩子们为吃到糖而神采飞扬。很多家里的鸡毛等杂物有限,有的小孩趁敲糖人没注意,几个小孩围在边上挡住视线,另外一个小孩迅速从另一篓筐里偷一捆鸡毛,再去兑糖。小孩舔着用偷来的鸡毛兑来的糖块,笑得前仰后合,沉浸在甜蜜的愉悦中。
鸡毛兑糖在那个年代是农民农闲时从事的一大产业。农忙时参加生产队劳动,农闲时挑货郎担出门,一年赚两百元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常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风餐露宿,走到哪里,就到哪里的农家借宿,有时只能缩在堂楼里或者屋檐下。
时光流逝,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很多兑糖人都卸下了货郎担,他们的身影也渐渐远去,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段历史的印记,和高低不平的足迹。
那个时代已远去,货郎担子也不复存在。值得庆幸的是我见证过它,并把它封存在记忆的深处。
「作者简介」
徐斌,公务员,高级工程师,犯罪心理学学者, 刑事调研员 ,网络文学自由撰稿人。
出品:汉川市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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