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难，做打拳的女人更难
2024-08-10 08:25
北京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半决赛淘汰泰国选手扬贾姆-素万那彭，与杨柳会师决赛——巴黎奥运会上的伊曼尼-哈利夫几乎复制了去年新德里世锦赛的轨迹。不同的是，这一次哈利夫没有因为性别问题受罚，只是舆论不打算放过她。![]()
在今天凌晨结束的比赛中，哈利夫击败杨柳夺金哈利夫引发的争议始于国际拳击协会（IBA）的一纸罚单。去年世锦赛的金牌争夺战当天，哈利夫被取消了比赛资格，与她一同受罚的还有拿到57公斤级铜牌的中国台湾选手林郁婷。IBA给出的解释是，两人未能通过一项资格测试，检测结果表明她们比其他女选手更有竞争优势。通俗点说，哈利夫和林郁婷没有通过性别测试，然而一年后两个人都现身巴黎，舆论一片哗然，哈利夫46秒打哭安吉拉-卡里尼更是把自己送上风口浪尖。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遭到IBA禁赛后，她们还能参加奥运会？事实上，国际奥委会并没有对拳击运动员进行专门的性别测试。去年IBA因为过往的黑历史被踢出奥运会，国际奥委会专门组建了巴黎拳击小组（PBU），负责组织今年的奥运会比赛。PBU基本沿用了东京时期的竞赛规则，按照国际奥委会的说法，确定拳击运动员的年龄和性别，主要依靠护照。更重要的是，国际奥委会完全不认同IBA对哈利夫和林郁婷的处罚，认为那次检测的流程和方法不合法，不值得做出任何回应。奥委会主席巴赫这样为她们辩护：“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有人觊觎定义女性的权力，这些言论、攻击和辱骂完全无法接受。”![]()
另一个陷入性别问题的拳手：中国台湾地区的林郁婷抛开两大体育组织的矛盾和恩怨，IBA的操作确实疑点重重。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消息，其实早在2022年伊斯坦布尔世锦赛哈利夫和林郁婷就接受了检测，然而直到2023年新德里世锦赛才被取消资格。略显微妙的是，性别问题被揪出来之前，哈利夫当时刚刚战胜了俄罗斯选手阿扎利亚-阿米涅娃——IBA主席克里姆列夫的同胞——结束了对手的不败纪录。哈利夫被取消资格后，阿米涅娃可以继续保住不败金身。对此IBA进行了详细的解释：伊斯坦布尔世锦赛期间哈利夫和林郁婷接受了检测，相关实验室得出结果时，两人已经完成比赛。根据规定，IBA需要再找一家实验室进行检测核实，才能下定论。之后的十个月里两人都没有参加IBA组织的比赛，IBA决定利用新德里世锦赛的机会进行第二次检测。2023年3月17日，哈利夫首场比赛的前一天，她和林郁婷再次接受检测。6天后，新德里的相关机构提交结果，3月24日IBA秘书长乔治-耶林波斯口头通知二人不符合参赛资格，而她们选择继续比赛，直到3月26日IBA正式宣布结果，那一天恰好是当时哈利夫和中国选手杨柳的金牌战。![]()
中国选手杨柳针对包庇俄罗斯选手的质疑，IBA的回复也算有理有据，然而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一直惜字如金。去年开出罚单后IBA没有任何解释，阿尔及利亚的媒体一度以为哈利夫被禁是因为睾酮超标。直到哈利夫在巴黎奥运会上掀起轩然大波，IBA才发表声明：“哈利夫没有接受睾酮检查，但接受了一项独立且受到认可的测试，具体情况仍然保密。”但即使打嘴炮，IBA也没做到口径一致，发出上述声明后没多久克里姆列夫就说哈利夫和林郁婷其实接受了睾酮检测，严重超标，就像男人一样。时至今日，IBA没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被媒体追问时就说内容保密。搞笑的是主席克里姆列夫一边保密一边带头泄密，去年他就已经向塔斯社爆料，哈利夫有XY染色体。其实染色体检测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在上世纪80年代，这种方法就翻过车。1985年，西班牙跨栏运动员马丁内斯-帕蒂诺未能通过染色体测试，结果显示，她的身体带有XY染色体，被判定为男性，国家队因此将她除名。![]()
马丁内斯-帕蒂诺芬兰遗传学家亚伯特-德拉夏培尔站出来为马丁内斯正名：他的研究证实，虽然马丁内斯确实有隐睾，体内的睾酮浓度达到男性水平，但她同时患有雄激素不敏感综合征（AIS），这导致她的身体无法利用这些睾酮。所以，马丁内斯参加女性比赛是公平的，即便她有XY染色体。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1988年，官方认定马丁内斯在跨栏比赛中并没有形成所谓的优势。然而几年过去，马丁内斯没了奖学金，错过了奥运周期，几乎失去了一切。后来这种方法（主要是通过口腔上皮细胞来测试）逐渐被打入冷宫，资料显示，最后一次染色体检测发生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1999年，这项检测方法被国际奥委会彻底废除。时隔25年，IBA又重新启用这个检测方法，除非能提供更详细的证据，恐怕说服力存疑。对于哈利夫遭受的舆论攻击，阿尔及利亚奥委会表示强烈谴责，哈利夫本人的反应也非常激烈，称自己受到了霸凌。很多人觉得哈利夫反应过激，然而从她的角度，把她称为变性人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这里需要强调的是，阿尔及利亚是一个穆斯林国家，在这里LGBTQ+人群不受法律保护，同性恋最高会被处以两到三年监禁，法律也不允许改变性别。在这样的背景下，很难想象阿尔及利亚会为了奥运会成绩把一个人变性，或者将一个变性人塑造成国家英雄。就此而言，哈利夫父亲面对法国电视台时出示的那张出生证明足以说明问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公然称哈利夫是变性人确实很不负责任。![]()
可以肯定的是，哈利夫小时候就是被当做女孩养大的虽然哈利夫没有承认自己存在性发育异常（DSD），不过很多媒体和专家猜测她很有可能属于属于这个群体。这是各大体育组织面临的难题——如何处理女性DSD运动员？毕竟这样的案例已经越来越多。国际田联选择以睾酮测试为准，经过多年的调整和改变，到了2018年进化到一刀切的版本——睾酮水平超过5nmol/L的女运动员，必须连续6个月降到5nmol/L以下。这些DSD选手有两个选择，要么切除男性性腺（如果有的话），要么服用降睾酮药物。这样的规则遭到了世界医学协会、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以及众多专家的炮轰，他们认为这样不科学、不道德，缺乏基本的人权保障。从科学家的角度，睾酮测试显然也不是终极答案，对性别认定的方法讨论似乎进入了某种深水区。运动机能学专家杰米-舒尔茨表示：“随着时间的推移，先是检查生殖器，然后研究染色体和基因序列，最后又变成了睾酮。我们得出了结论，性别确实没法明确定义，因为每一种检测方式都在重压之下崩溃了。”在国际奥委会看来，拳击项目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像田径这样极端，只有出现明显不公平的情况下，患有DSD的运动员才应该被排除在女子比赛之外。而IBA之后一直在宣传哈利夫的睾酮超标——只是从未公布过具体数值——媒体也在渲染“男人打女人”。但问题是，哈利夫在比赛中并没有强到让人恐惧，从2018年出道以来，她的战绩是45胜9负，6次KO对手，而被她打哭的卡里尼84胜23负，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被网友狂轰乱炸之后，两年前击败过哈利夫的爱尔兰选手艾米-布罗德赫斯特谈了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认为她没有撒谎，出生的方式她决定不了，不过之前她已经输了9次，已经说明了一切。”![]()
艾米-布罗德赫斯特IBA和国际奥委会公然唱反调其实多少掺杂了政治斗争的因素，但他们的观点不无道理，毕竟拳击存在一些特殊性。就像IBA教练委员会主席加布里埃尔-马尔泰利所说，性别优势放在其他比赛可能只是分出胜负，换成拳击可能真的会死人，然而国际奥委会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所有人满意。“奥委会需要制定规则来确保公平，”国际奥委会发言人马克-亚当斯说，“但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有权利参加她想要的比赛，这是一个很难达到的平衡。”哈利夫认为，最好的回应就是拿到金牌，她确实也拿到了。但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因为大家都知道，无论她赢或是不赢，那些铺天盖地的质疑将伴随她的一生。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sports/olympics/2024/08/01/imane-khelif-algerian-boxer-gender-paris-olympics/https://www.theguardian.com/sport/article/2024/jul/29/boxers-who-failed-gender-tests-at-world-championships-cleared-to-compete-at-olympicshttps://www.smh.com.au/sport/boxing/women-s-category-must-be-only-women-doctor-defends-iba-bans-at-farcical-press-conference-20240806-p5jzsv.htmlhttps://www.npr.org/2024/08/02/nx-s1-5061548/imane-khelif-boxer-female-athletes-sex-testshttps://apnews.com/article/olympics-2024-khelif-russia-boxing-b53b1edda21139d14a572bd35ca440e6https://www.reuters.com/sports/olympics/olympics-dsd-rules-focus-womens-boxing-2024-07-31/With one more victory, Khelif would win Algeria’s second boxing gold medal and its first in women’s box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