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埃及开罗机场的长廊
我走在开罗机场,拿着手机寻找名为 T2 1st Class Lounge 3 的休息室,为长达六小时的候机寻找驻足之处。
也许是因残酒未消,或是埃及的口音,理解面前这位机场工作人员的英语让我感到些许吃力。我花了些时间才弄明白,去休息室我需要——直走右转左转再右转。
我习惯性追问了脑海里准备的另一个问题——飞机的登机口在哪
事实证明,这让我非常懊悔没有换一个人抓来问 ——
是的,我的联乘登机牌上没有打印登机口信息——
什么?11号?11号A?好的,怎么走?…
我去哪?我要去登机口啊?
哦,你说我要飞哪个城市啊,去德国柏林。
啊,国际航班要去T3航站楼???
… …
经过一番解释,我终于意识到不得不忘记“直走右转左转再右转”,因为持有国际机票的我永远无法从换乘区赶到T2航站楼享受贵宾休息室。于是我从机场落地窗前的长廊走过,停在通向T3航站楼那破旧的安检机前,按要求脱鞋踏过肮脏的地毯,心里安慰自己“不去也罢”。
累积53万公里的旅程后,携程说我已是“钻石会员”,买机票时便能获赠一张候机厅的VIP券。但七月至今的五次飞行中,我似乎从未使用这个权益。——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我把行程卡得很满,几乎不会提前很早到机场候机,于是便主动放弃了使用。
这次,我不得不在11A登机口前,站在那没有椅子的公用充电桌边,又工作了六个小时。
休息厅?大概那里是乘坐廉价航司的我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吧。
2
德国萨勒河谷的公园
说起来候机时,我也算不上工作,而是在找德国的住处。
一旦计划在某地长期落脚,我便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到朋友家凑几晚了事。据说在这里租房平均时间要三个月,但对此我的准备却不过三周 ——显然意识到事情不妙时,我已有些猝不及防。
护照里有过四张欧洲签证,但它们只允许让我入海关,不能保证我被社会接纳。在数次被拒后,我意识到精挑细选的合租计划基本泡汤,于是我扩大了搜索范围并开始“海投”。一轮面试,二轮面试,预约取消… … 有一次,一个自称有房的“离异医生”,使用高仿到难以分辨的 Booking 链接,让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电信诈骗。
—— 我不知道隔着屏幕挑选租户的房东是谁,只知道被选中的租户一直不是我。
最终,我与39岁匈牙利的医生 Lajos 签署了租房合同。这位在我”海投“中捞到的房东,少见地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尊重与迅速地沟通。于是在我几乎对租房绝望的时候,我向他倾诉了我的沮丧。他先安慰了我,又在隔一晚上后跟我说:”来吧,我准备把本不计划租出的一个房间让给你“。
于是签合同那天,我见到了这个严肃的中年人,他用蹩脚的英语给我讲述他12年前,刚博士毕业来到这里的时候经历的语言与文化冲击、以及同样困难的寻租。所以,他的公寓欢迎国际人士 ——隔壁是一位来自印度从事生物信息研究的27岁博士(加深了我对海外印度人都在搞IT的刻板印象)。
我算了一下,跟他说:
那你当年来德国工作的时候,恰好也27岁。我也27岁,我们都同岁。
他似乎也才意识到这点,脸上绽开笑容并向我伸出右手:
“27岁的博士俱乐部,欢迎你”。
3
珠海唐家湾的长廊
在珠海的房间里,和小可一起看了《走走停停》,一部讲述北漂失败的返乡青年找寻生活意义的电影。
导演几乎毫不遮掩对小津、是枝裕和、以及伍迪艾伦的喜爱 ——整部影片大量使用固定机位长镜头,用主角那颇带几分天真与自负地碎碎念,不经意间白描出家庭羁绊;捎带几分独特的中式轻幽默,将“人不应该为了生活毁掉生活的意义”这句直白到用电影台词讲出来的道理娓娓道来。
看完电影后没过几日,我便打包几乎所有的物什,从广州坐飞机回了趟家 ——剧情的展开与电影开头类似,只是没有“北漂失败”溢出来的火药味。
比如,父母照例忘为我的保温杯里添了满满一杯热水。我不得不提出抗议 ——数不清第多少次 ——重申我只喝凉水。于是他们只得照办,每次烧水总专门为我斟出一大杯凉在一旁。
人生走走停停,我却只顾走,少见停。大学以来,这还是第一个能在父母家过的中秋节。但又因与近来仰识的王子奇老师有约,在家只挨过农历十六便踏上离开的火车。火车上,我还进行了第一个来自德国房东的电话面试 ——那时我还不明白租房有多困难。
火车一路向东,我与约好的老师在柏人城考古现场会面。考察之余的闲谈间,我提及自己从不喝热水的习惯。当时王老师便在一旁说:”那你肯定能适应国外生活,他们都直接喝凉水“。
忽然惊觉,我虽云游四方,但此生路之迢迢,也再难有别人温来落地的第一杯热水了。
End
离开考古工地后,我转北京觥筹两日,接着便踏上了飞往开罗的航班。
身后的方向,王老师大抵还守着两千年前的古城,走走停停。
而在前方,我这个27岁的老古董,又将被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