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第一次十日内观，修行本来就不该神秘

全文约5000字

安静的时候看蛮好

写于2016年2月

2016年,年三十晚上和爸妈吃完年夜饭，10点多坐上火车前往郑州，以为会有的不舍和忐忑并没有出现，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直到2月19号课程结束，也绝没有什么脱胎换骨的神奇发生，只有一些感触。回来有朋友问我关于内观的问题，其实很多体验上的东西说不清楚，但觉得还是梳理一下，顺便为这个不错的修行方法做一个普及。

最早听到内观，是身边有一位咨询师前辈去过两次，我当时就感到自己被吸引。15年12月的时候状态很不好，想要做一些调整，突然就想到之前微信上也收藏了一条关于内观课程的信息，翻出来上网一看，最近的一期是2月8日到19日，这不是过年吗？再看之后的课程，有很多事情就抽不出这十天了。琢磨了一下，和爸妈也表达了意思，觉得过年对我来说意义不大，甚至有些嘈杂，这就报了。报名中间还经历了些小波折，不赘述，总之参加的态度十分坚决。

目前全国有五个内观中心，我报的是郑州荥阳环翠峪景区内的内观中心，也是离我最近的中心。并不是寺庙，更像是一个疗养院。
   直到走之前，我也只是搜了些文章，读了官网的资料，对内观有一些理论上的了解，没有什么修行的基础。下面我摘录一些官网的文字，结合着自己的提炼，先来介绍下内观的概况。

内观是印度最古老的身心训练方法之一。开始是借着观察自然的呼吸来提升专注力，接着练习如实观察你的身体感受来了解自身身心不断变化的本质，以发展出提高个人素质和增进生活和谐的方法。透过这方法的学习可以对治身心的烦恼，增长对自我的了解和洞察，增进对生活自然法则的了悟和分辨能力，学习过道德的生活，发展出和谐的人际关系与平衡的心态。

此课程十天全封闭，虽然是去宗教化去组织化的，但仍然十分敏感，所以官网做了大量的普及和澄清，提到课程对和谐社会的响应，提到老师不做任何理论观点的传播而只是技法上一些答疑指导，提到学员与课程中心的临时性关系，我想为的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参加课程学员须守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用所有烟酒毒品。旧生还得另持三戒，共八戒。基本上课程设置每天静坐约12个小时，也没有机会犯戒。

官网还提到学员应认同老师和内观技巧，期间暂时禁止其它的方法、仪式与礼拜，以避免对自己不必要的伤害。

从课程的开始直到第十天的早上，所有的学员必须遵守「神圣的静默」——是指身体、言语及意念的静默。学员之间禁止有任何形式上的沟通，不管是比手势、写便条等等都不被允许。练习上的问题，每天有两个时段可向老师请示。有关生活方面的问题，则可找事务长协助解决，写纸条放到一个小框框里。

男女学员完全分隔，不论是亲友同去，在课程期间也不能有任何接触。所有人之间也不能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不建议做瑜伽或其他运动，可以有散步与简单的身体活动。为配合静坐修行，每天吃素，饭菜还是比较营养丰富的。

所有学员都必须留在课程地点范围内，只有经过老师的特别准许才可以离开。在课程结束前都不能与外界联络，包括信件、电话及访客。有紧急情况，亲友可与课程事务处联络。课程期间不可使用乐器、收音机等娱乐设备。不应带任何书簿纸笔，不应作笔记，严格实践才是静坐的本质，以免使自己分心。

课程全部免费，得以持续进行主要是靠旧生的捐献以及法工的义务服务。新生可根据自己获益的感觉在课程的最后一天或其后作捐献。

以上所有的规范要求，都是为了课程的收益能够最大。

课程的主要形式就是在一个叫做禅堂或静修堂的室内打坐，老师会在相应时间播放带着翻译的葛印卡老师的课程录音。课程作息时间表如下：

花了这么多篇幅介绍内观课程概况，为的是在后面分享主观感受时不会因为太缺乏语境信息而误导了大家，扭曲了内观本来的样子。这也是希望持“不妄语”之戒。

这十天里整体的感觉随着进程大致分了三个阶段。适应阶段，稳定阶段，躁动阶段。

刚去的前三天，主要是适应问题。第一天只做一件事——静坐着觉察呼吸时气流从鼻孔进来出去进来出去，经历下来，人有些傻了，12个小时的静坐，我产生了一些恐惧，会想后面的9天怎么过啊……

不过有一个场面让我十分震撼，是我第一次进到大禅堂里，有一些旧生和法工（义务服务人员也可在服务时间之外参加静坐）已经进去开始禅坐，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坐垫坐下之后，参考其他人的方式围上毛毯，稍微定下心来准备进入禅坐。在那般静默的环境下，看了一眼前面已经开始禅坐的人，突然觉得这不就是一尊尊佛像么！几乎和寺庙石窟的佛像一模一样！心里一阵感叹，于是我就很快进入禅坐的尝试。

这个禅坐的过程中，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心猿意马，根本定不住，脑海闪过各种画面，很久之后突然意识到要回来，回来几秒钟又跑掉了……

（由于禅堂不让拍照，这是网上搜的图片，基本上就是这个形式）

第二天是一个坎，老师在后几天的开示里也提到。整个禅堂在第二天也较为躁动，禅堂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可以清楚听到，而包括我在内的新生们各种小动作带来的衣服摩擦声，各种吸鼻涕打嗝放屁，乃至呼噜声间断充斥着整个过程。

每个人也面临着打坐时的浑身疼痛，我几乎一小时里要变换好几次姿势，各种小动作的微调。直到下午的一次共修时间，我下定决心坚决的静坐，一小时未变换姿势，从一开始的部分疼痛，到后来的全身疼痛，有一个阶段就感觉身体着了火一样，身体剧烈地颤抖，脑子各种杂乱地自我对话，咬着牙喘着粗气冒着汗，体验开示里讲到的感觉因为你的观呼吸而变得生起灭去……

估摸结束前约5到10分钟有一个时刻，我突然感到全身的疼痛逐渐缓和，那种感觉的灭去真的发生了似得，我稍微有一些欣喜之后一股情绪涌上来，我就开始哗哗地流眼泪，但忍着没有出声，一直哭到小节结束，我低头用手抹干了眼泪鼻涕，又恢复到平静呆滞的表情走出禅堂……后来晚上问老师为什么会哭，老师说：“对于修行来说是个好事，你有了这种认识——这就是苦。”

从第二天那次坚持之后，感到浑身都不对了，无论怎样变换姿势（不能躺下和站立），一直腰痛难忍，本来从高三那会儿就开始有腰肌劳损，这次确实成了一个考验。第三天硬撑了一天，又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后面该怎么办。于是想到问事务长看有没有膏药贴贴缓解一下，居然事务长那里给自己带的有膏药，就给了我四贴。

（小参申请的纸条，就是可以和老师一对一简单沟通练习情况。）
   前三天是观息法（观察呼吸）的练习，直到第四天下午才正式教授内观法（观察全身各个部分的感受）。正式授法有两个小时要一直坐着，事务长出于关心，问我如果腰受不了，可以给我一个可以插到坐垫下的带靠背不带腿的小椅子。我想了想确实有些忌惮，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于是从第四天到第五天，我就在小椅子上渡过，疼痛大大地缓解了，我也发现我可以较好地用功了。可是又多了一个纠结，有羞耻感，只有我一个人使用了小椅子，其他人难道不会疼痛吗？其他人为什么可以忍受呢？我就这么脆弱吗？对这个椅子能够缓解疼痛难道不是一种贪恋吗？

带着各种纠结，我在第五天时预约了中午的请益时间，向老师请教了这个问题。回答是修行不是找痛苦找折磨，找到正确的方法是有助于用功的，而且身体上有问题，那就确实需要一些条件帮助自己，只要保持着觉知，根据自己的状态随时调整即可，把顾虑放下。听了之后总是有种轻松明朗的感觉，于是在第六天开始，我尝试拿下椅子，撕下第二幅膏药，发现确实恢复了很多，而且通过毛毯垫在腿下也缓解了腿部的疼痛压力。其实心的放下也很有用。

中间的三四天，整体上算是适应了节奏，渐入佳境，找到了用功窍门，每天增加地练习技巧也越来越丰富，对每天晚上的一个多小时开示也充满了期待。

开示里通过对一整天的修行体验，而进行十分契合的理论介绍，还有各种关于修行的小故事。大体包含了内观是为了修炼觉知力，从而能够通过当下身体感受的时刻变化而了悟到事物的本质——生起而又灭去，即无常；带着对无常的了悟，觉察自己内心深处的习性反应——贪爱和嗔恨，既是抓住舒服的感觉不放，而想消灭所有不舒服的感觉，可是事物却不可能符合人的期望，于是产生了无尽的烦恼和痛苦。那么通过客观地观察，通过一种平等心的修炼，脱离掉这种贪和嗔的习性反应，人能够一步步脱离痛苦，得到安详、和谐和真正的快乐。

之后还讲了释迦牟尼通过内观如何洞见了万事万物的实相，得到了解脱，成为了觉悟的人；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了三学、三法印、四圣谛、五蕴、六根六尘、八正道、业力、因果等概念。

说到这里，大家会觉得这还不就是佛教的东西吗？这个地方我由于了解有限，也无从清楚解释，只是大概知道佛学、佛教和佛法都是不同的范畴。其实在开示中，葛印卡老师多次提到，内观法适合所有的人，不分宗教背景、社会阶层，也不分是否出家在家，在修习时让暂时放下原有的宗教仪式、观想、念诵经文等形式，重视实际地修行体验，认为人只有自己经验到了实相，才会获得智慧，而不是理论上的说教和对圣人神佛的膜拜。这个说法让我感觉十分接地气，十分亲民和大众化，乃至整个内观的方法也十分公开透明，不玄不虚。而这个内观法唯一要求你相信的就是自己能够用正确的方法，坚持不懈地努力修行，最终一步步走向离苦得乐的解脱境地。没有什么神通法力，只有靠自己。

等到最后的三四天时，新的一种感受升了出来，百无聊赖，无心静坐，坐在那里也是任由心绪飞舞，躁动越来越明显，似乎感到快要结束快要离开了。在晚上公开提问时，从他人的提问和老师的回答中也了解到，这是一个新的阶段，之前心的妄念和杂染有一定程度的去除，那么心就会感到一种无聊，这是修行的一个必经之路。

虽然了解到如此，依然每天的状态十分不稳定，在自修的时间段总是会中间出去溜达一会儿再逼着自己回去。我为了来一趟能够有所收获，别留太多遗憾，也想了个法子，每天在三次共修时段里努力用功，其他时间里根据自己的状态，脑子想飞就飞，无论如何不要责怪自己，这本身也为避免因为嗔恨添加了新的业。我只能说我头一回这么接受自己的不够努力用功，却真的少了烦恼。

在第十天的上午10点后，解除了禁语，生活中可以说话了，但在禅坐时依然要保持静默，为的是提前适应一下即将回到纷繁的社会中。

我其实在第十天时仍然不想说话，那种清净确实很难得很享受。而且刚解除禁语，就听到有人开始高谈阔论宗教义理，大谈对比各家修行方法，还有的开始询问彼此的工作行业，互换联系方式。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有些烦躁和厌恶，可很快又心里念到——平等心平等心。

大家还组建了群，我仍然刻意保持独处，没有加群，也只是留了几个同住的有缘的师兄（我们都这样彼此称呼）微信。中午领到手机，下午闲暇时间陆续查看并回复了一些信息。之后的共修基本上心思不在了，我也就偶尔观一下呼吸试试，然后就琢磨回家之后要做的事情了。最后在布施处捐了600元，感觉将来挣得多时可以再多多捐些。

等到第十一天上午，收拾了卫生，归还了公共物品，领了免费的学习资料，坐上大巴出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一路无话。看着前排的所谓芸芸众生，大家有的三两交谈，有的若无其事又侧耳倾听，有的带着耳机看着窗外。

我们如此惯性地与人联结但又要尝试独自走上某条道路，如此在无明下享受着种种桎梏又努力追求着精神上的超越，感觉还挺奇妙。身为一个人，可以经验这一切，挺荣幸。

回来后，很快就变回原形，完全如我所料。但至少经历了一种体验，了解了一个法门，也觉知到自己越来越真实面对内心了，以后也会继续去参加的。

从某个时间开始，我强烈地意识到把时间留给自己是及其重要的一件事，于是我不想承担太多的责任，只想独善其身。可是最后一天，课程有一个部分——修习慈悲心与爱，即是把修行到的祥和与快乐的感受尝试散发出来，回向给身边乃至世间所有的人，并为众生祈福。那个时候，我还有所怀疑，我修行到了吗？我有足够的爱回向吗？但好像我尝试着散发和祈福的时候才真正觉知到我确实拥有，但那不是我自己的，是和众生共享的。所以，除非到了出家那一步，在家时还是好好做事尽责，为自己也为他人。当然，能支配自己的时间与被迫付出时间还是可以区分的。

不多感慨了，快五千字了，写得不轻松……就以每天静坐结束前，葛印卡老师用巴利文说的一句祈福话语作为结束——

“愿一切众生拥有真正的快乐。”

（最后附上内观中心官网：http://ng.813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