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
文 | 董玥
寒假最后一周，因为要在上海考雅思口语，爸妈提前送我来了学校。一开宿舍厅门，密封了五十多天的沉闷空气扑鼻而来，断电缺水，地板上还残留着未打扫干净的污渍。有洁癖的二老根本闲不下来，干脆担任起了清洁志愿者，不亦乐乎地忙活开了。
上学期第一次来学校，那时我刚拿到校园卡。父母陪我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车生活用品，运到五楼的宿舍又将琐碎的一切布置停当，三个人累到不想说话。后来去北区食堂吃饭，已是些不甚新鲜且热气不足的残羹剩饭。
这一次，我兴致勃勃地带着二老去楼下的WeCoffee 西餐厅，却因为没到大多数人的返校时间，铁链加大锁紧闭着门。最后还是爸妈请我到五角场吃了一顿火锅。也不知为什么，近几年我很容易记住这些零散且没有寓意的生活杂碎，尤其是与父母相处的一些小片段。
那天下午，将我的房间以及公用的客厅、浴室大扫除一番后，他们拖着行李箱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我说我送你们到校门口吧。妈妈说，你好好准备后天的口语，我跟你爸虽说一把年纪但路还是认得的。说着拖起行李箱，俩人乐颠颠地朝我挥手。
我记得那天他们很高兴，环顾窗明几净的大厅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意味，好像一项大工程顺利收工了一般。突然觉得父母的心太容易承受辛劳，且又太容易知足。坐在房间里，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直到底层的大门“嘀”地一声关牢。失落在心间弥散开来，说不清自己为何黯然神伤。其实只要起身走到阳台，就能看见他们正走出北区，开阔的视线能一直看到球场边的银杏大道。
我坐在床沿，只对着墙角的绿萝兀自发呆。这个假期，绿萝一路疯长，我修剪下厚厚一沓叶子扔进黑色塑料袋里。如果可以把情绪一并封存起来该多好。刚放假回家那天，爸爸去车站接我，一路絮絮叨叨说着话，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微信不停地振动，一直忙于回复并不紧要的消息。心想反正寒假很漫长，有的是空闲和父母聊天。可是，五十天倏忽而过，愕然发觉并没有预留时间给这两个最重要的人。临来学校前，看见家中被自己搬到半空的衣柜，突然就有点生自己的气。
开学前最后一天是周日，难得出了一次太阳。我去沐恩堂感受礼拜活动。唱诗结束后，牧师开始讲道，期间回忆起了她和九十多岁老母亲之间深厚的感情。我仰头看见午后的阳光正穿过侧壁的彩色玻璃轻轻柔柔地投射下来，有如从指缝间溜走的悠悠时光都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礼拜散场后途经南京东路，在一片还算开阔的小广场上，人们喝咖啡、打羽毛球、轮滑。甚而有几个人在倒滑，那技艺真像徒手变乾坤一般炉火纯青。温煦的阳光里，不知此时爸妈正在家乡做些什么？
站在街上看汹涌的人潮退了又走，思绪又回到那个下午。为什么终究没有打开通往阳台的门，明明的确想再看他们一眼？哪怕只有并不清晰的背影。也许是，有些告别不需要转身吧，无论相送者，抑或离去者，既知彼此挂念，心中便寂静欢喜地互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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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董玥
编辑：顾金华
诵读：吴若愚（复旦大学）
音频剪辑：宁杨（复旦大学）
视觉/封面：邱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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