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状腺肿大得压扁了气管,没想到它与我的耳聋是一回事

健康   2024-10-17 21:01   四川  

简单地概括一下:我是一位听障口语者,诊断过大前庭水管综合征,同时还有结节性甲状腺肿,从青春期开始发病,一直到20多岁,甲状腺体积越来越大。它有碍美观,并且给我带来社交上的心理压力。


2020年,在多位专家的协助下,我确诊了Pendred综合征,即“耳聋-甲状腺肿综合征”。


 确诊“耳聋-甲状腺肿综合征”


2020年10月份,我到北京一所三甲医院问诊。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Pendred综合征。


在此之前,我一直按照普通的甲状腺结节去“保守”治疗,时不时会被周围的人关切地叮嘱:“要保持好心情啊!不要太累啊!不要心里总藏着事儿啊!”仿佛是因为我多虑才长了结节,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巨大的结节,我反而会更轻松!


刚好在中国聋协听过一位耳鼻喉科主任的报告,她曾经提及Pendred病症。于是,我决定去找她一问究竟。


在大学时,我曾做过耳聋基因检查,于是带上报告直接挂了耳鼻喉科基因遗传门诊的号,主任慈祥而有耐心,听我讲完,又目测了一下甲状腺大小,惊异地说:“可能该动手术了!”立刻开单子让我做一系列检查,同时建议我带上检查结果转诊内分泌科。


检查结果显示,我的甲状腺激素水平降低,是甲减状态。此外,我的甲状腺球蛋白高得惊人,测定结果达到3843纳克/毫升(参考范围是1.40~78.00纳克/毫升)!内分泌科大夫给我开了左甲状腺素钠片。但此时她还不敢确定我是不是Pendred综合征,说需要排除其他的可能因素。


在这位大夫安排下,我做了一系列血清碘、尿碘、尿肌酐、尿碘肌酐比值的测定,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结合我之前的情况和基因报告,大夫初步确定我是Pendred综合征,并为我解释了这种疾病的机制。大夫清晰的陈述,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被认同,感到了安慰。不过,内分泌科大夫对手术的态度要谨慎很多,只是给我开了气管正侧位的X线检查,让我去看看再说。


气管的检查结果显示,我的气管有两处受到了肿大甲状腺的压迫。大夫沉吟了一会,告诉我:“先把甲状腺指标调好,再考虑手术的事情。手术要参考外科的意见。”在连续一个半月的调节后,甲状腺功能指标终于回归正常,我多年来容易疲惫的状态也渐渐好转。  


权衡利弊

接受甲状腺全切手术


时间来到2021年的1月,内分泌科大夫终于同意放行,让我去外科继续治疗。


那一天是除夕的前一天。外科大夫看了我拍的X线片子和彩超,又现场查体,结论是我的气管从侧面来看是正常的,但正面看受到了压迫,已经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由于Pendred综合征,我的甲状腺是弥漫性的肿大,而且会不断增生,如果只切除一部分甲状腺可能会复发,为了避免二次手术的伤害,大夫建议我接受甲状腺全切手术


图丨whythyroid


这位大夫拿出纸笔,给我写下了手术的利与弊。弊端包括术后需要终身服左甲状腺素钠片;有千分之五的概率声带受损,术后有可能声音嘶哑,需要一到三个月来恢复,以后高音也很难唱上去了;有千分之五的概率出现低钙,极小概率会终身低钙,需要医院输液;还有千分之五的概率损伤气管,极少数是终身切开状态……等等。


大夫提醒我,术后声音质量很可能变得更差。我理解他所说的,听障口语者在听觉上缺少健全人的精细反馈,所以发音腔调怪异。经常被不了解情况的人问是不是外国人,常常让我们哭笑不得。更难受的是,为了改善声音,我已经做了很久的语训,包括声带的弹性训练,做完手术后声带的受损,可能也让我两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那个春节过得心事重重,说服父母同意手术也让我压力重重,5月份等到床位,主刀是除夕前一天为我做出诊断的那位外科大夫。疫情期间原则上不允许家属陪护。我又因为听力不便,需要看口型,然而在医院的人必须戴口罩。一番努力后,男朋友得以入院陪护。


术后声音沙哑

但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说来这是我二十多年生命中的第三次大手术。前两次分别是右侧和左侧的人工耳蜗植入,我术后反应很大,在左侧耳蜗植入后,甚至由于面部神经水肿,半边脸面瘫了1个月。在过往经历的影响下,我对甲状腺全切手术的心态很悲观,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碰上小概率事件。如果遇到最坏的结局,我还能坚持下去吗……那是一段阴云笼罩的日子,我把长达3页的遗嘱写好了,玩过的游戏账号密码也留给了一起玩游戏的发小。生命中还有一些欢乐的记忆,不想被人遗忘。


当我摘下耳蜗外机,进入手术室等待时,心里充满了忐忑。主刀大夫戴着口罩走过来,拿出手机给我打了字,告诉我不要紧张。看着他温暖的眼睛,我努力憋了很久,转过身去用手背擦掉了眼泪。


手术长达4小时。大夫为我切下了12.7×10×4厘米的左叶甲状腺和12.3×6.7×4厘米的右叶甲状腺,病理切片没有查出来恶性。术后我的声音变得沙哑,但没有出现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有轻微的手麻和脚麻,但也没有抽搐。总体来说比我预期的最坏情况好太多了。一周后出院,一个月后回去上班,定期复查。身体仍然虚弱,在慢慢恢复。


术后康复,要做的还很多


术后的药物,主要是左甲状腺素钠片,那时我的甲功指标还没有稳定,仍在定期化验,以试出来合适我个人的用药量。


我曾经试图寻找同类病友,但我能找到的Pendred综合征病友,甲状腺结节都没有我的大,远远达不到要做手术的程度。甚至她们连甲功指标都是正常的,无须服药干预。


男朋友曾经查过国外文献,找到有一位Pendred综合征患者做了甲状腺切除手术,但也是孤例。


从原则上来说,Pendred综合征导致的甲状腺肿大,是不建议切除的。而我,被极小的概率砸中,甲状腺在缓慢的增长过程中,巨大到压迫了气管,这是内分泌科大夫和外科大夫一致同意我做手术的原因。


我自己决定做手术,则经历了漫长的天人交战。一是2021年的夏天即将到来,我对露脖子充满了抗拒和不安。二是内分泌科大夫在看了我的气管检查报告后,提醒我要随时注意呼吸的问题,如出现呼吸困难,须赶紧抢救,这使我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三是早在2020年冬天,我开始注意到自己吞咽食物时,有一点微妙的“哽咽感”,这可能与增大的甲状腺有关,也是一个预警的信号。


家人的反对,一是对大手术和终身服药的天然恐惧,二也是担忧我的生育受到影响,建议等我过两年结婚生子以后再做手术。对此男友表示,健康最重要。我俩也咨询了内分泌科大夫,答复是甲状腺切除对生育没有影响,但如果决定生育,要提前半年找内分泌科大夫开始调用药量。


切除一个器官,是艰难的决定,在这条路上充满了各种困惑和不安。虽然有很多“必要理由”,但我还是花了很多功夫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术前还咨询了给我做耳蜗手术的大夫,那是一位温和睿智的长者,他在了解了我这段时间的求诊经历后,也支持我做全切手术,还提醒我,做手术时一定要注意使用双极电凝刀,不能用单极电凝刀,否则容易损害植入体。我也又一次咨询了内分泌科大夫,详细了解术后终身服药的情况,知道了在不同身体状态、不同季节时药量需要有所增减……


我加入了甲状腺全切病友群,看着他们聊术后康复。在病友交流中了解到改善手术部位外观的知识,还去美容科挂号咨询术后祛疤事项。在我预料内,由于长期的甲状腺肿大,脖子皮肤塌陷下来后变得松弛,如同老人。对这个结果,只能接受。


有时候会感慨,我还很年轻,才20多岁就经历了这些,在心态上似乎已经老去不少。但我更加衷心感谢一路走来所有给过我帮助和支持的人们,祝愿每一个人都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医生点评

郑杰华 | 汕头大学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甲乳疝外科医师

Pendred综合征又称耳聋-甲状腺肿综合征,是一种以耳聋及甲状腺肿为主要表现的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疾病,源于编码潘特林(pendrin)蛋白的SLC26A4基因突变,是引起耳聋综合征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种病的病因和发病机理至今尚未完全阐明,可能是由于基因突变或缺失后引起潘特林蛋白的结构和功能改变,导致碘的有机化障碍,以及内耳前庭导水管内氯离子转运障碍,内耳毛细胞受损和听神经萎缩,从而导致听力进行性下降同时伴有甲状腺肿大。


作者所说“青春期开始甲状腺肿大”“听障口语者”与本病症状相符,甲状腺肿大和神经性耳聋是本病的两大主要特征甲状腺肿大常在青春期出现,而耳聋则出生后即有,多数患者为听力完全丧失或接近完全丧失,常伴有不同程度的语言障碍,部分患者伴有耳鸣、眩晕等症状。除甲状腺肿大和神经性耳聋外,本病患者身高、智力及性发育均正常,不伴其它畸形。


因此,儿童期耳聋及青春期甲状腺肿大的人群,要及时前往医院专科就诊,做到“早发现,早治疗”,正如作者怀疑自身疾患而向耳鼻喉专科主任求诊。


Pendred综合征的诊断比较复杂,主要包括以下7个方面的检查:甲状腺功能测定、听力测定及声阻抗检测、过氯酸盐排泌试验、甲状腺摄碘率测定、甲状腺扫描、耳蜗薄层CT扫描或MRI检查、基因检测;若检测到对应基因出现缺失或突变,即可明确诊断。作者虽有耳聋、甲状腺肿大,同时检查出甲状腺功能降低及甲状腺球蛋白异常升高,临床医师一开始仍不敢确定为Pendred综合征,其后结合基因报告,才最终确诊。


当代医学日新月异的发展,使Pendred综合征的治疗取得了一些进展。虽然耳聋目前尚无特效的治疗方法,但早期突然发生听力下降时可采用改善内耳微循环、应用糖皮质激素治疗及营养神经并配合休息治疗;对于已经形成的感音神经性耳聋,可以早期佩戴助听器,并进行耳聋教育;发展至重度耳聋的患者,可植入人工耳蜗以改善听力。


另外,对于甲状腺肿,主张早期用足量的甲状腺激素替代治疗抑制增生。除非有严重的压迫症状或怀疑甲状腺癌,一般不主张手术治疗。因手术治疗不仅会产生甲减的危险,而且术后甲状腺肿易复发。而作者因肿块压迫气管,故需行甲状腺全切术,术后应用足够剂量的甲状腺激素替代治疗,一方面避免复发,另一方面防止残余甲状腺组织癌变。


Pendred综合征会陪伴终身,目前无法治愈,并且发病较早,成为年轻患者沉重的心里负担,正如作者的感慨。但我们仍不能气馁,要相信医学研究迅猛发展,更为有效治疗方法将脱颖而出。就目前而言,尽早规范治疗、长期监测,还是可以改善预后和生活质量的;同时,关注精神心理健康也尤为重要。

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翻翻

编辑:陈新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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