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业仿 | 再忆母亲

文摘   文学   2024-07-20 17:44   湖南  

再忆母亲

文/张业仿


父亲去世近两年,母亲却走了20多年,有人说我关于父亲的文字较多,对母亲谈及甚少。确实,母亲去世时,一篇述说母亲生平的追悼词,封装在她的棺木里,盖棺定论后,我真的少有文字了,总觉得欠老人家点什么。后来刻于墓碑“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辞万年子孙愁”的文字,为我所作。一万年太长,二十年太短,现闲散之时,细想起来,母亲的音容萦绕于耳,历历在目,愁容难掩,时而依稀梦里相见。


我母亲姓雷,名华秀,人如其名,一位具备中华优秀传统农村妇女,人说父亲是山,我母亲便是一湖华美秀丽的水,滋养着我们。但凡赞扬母亲的,无不夸其勤劳吃苦,晨起采露而出,晚时踏月而归。我母亲也不例外,1931年出生的她,经历了新、旧社会两重天。母亲常说她7岁死娘,爹娘都走得早,家境不好,从小就自立吃苦,什么事都做、都学,一手好针线活,一手好茶饭,勤劳吃苦,自然是环境赐福。


父母成家后,由于我奶奶去世早,父亲又常年在大队干基层工作,她自然即当媳妇又当婆,家庭主妇、主男一肩挑。我是母亲37岁时生的,排行老七,母亲此前如何辛苦劳作,没有目睹,只有耳闻。听姐姐常说,家里的房子几经翻修、扩建,母亲自然是主要吃苦的人,在毛屋换瓦房那次,她就配合母亲收拾捆扎从旧屋上掀下的稻草,一整夜都没合眼,农忙时,这种辛劳更是家常便饭;还说母亲在生产队出工,从来不服输,什么事都做得最快、最好。在世时母亲自己也常说,生产队每当分组干活,人人都争着要和她分在一组,觉得这样总不吃亏。

记得我儿时,母亲是生产队猪场的饲养员,所谓猪场,平房几间,可人员就我母亲一人,猪却不少,那时我还小,具体多少也不清楚,反正年底杀了猪,全队分肉。饲料主要是提着蓝子到田间地头野地里去寻找,找回后要剁粹。母猪从培种、下仔到养育,是个技术活,要有经验,特别是下仔时,要日夜看护。散集体后,家里一直也养母猪,靠卖仔猪经营家庭,她就一直这样辛苦着。


那时我家菜园里蔬菜绿绿葱葱,瓜果飘香,茄子、辣椒、黄瓜、丝瓜、扁豆、四季豆一应俱全,菜吃不完就送人。每每与和母亲提水浇园、抬桶施肥,那时都是天然有机肥,绿色环保。母亲常常夸赞我勤快,懂事,称我“相公”。我受到鼓午,越听话,越乖!帮着洗碗、跑堂抹桌,不亦乐乎。人都喜欢被表扬,尤其是小孩。


父母一共生养我们八姊妹。俗话说儿多母苦。只有“无娘的孩子天照顾”,虽然那时养育小孩相对简单容易,一半是散养,但也不完全是自生自灭,小孩多,一个接一个,母亲里外一把手,从嗷嗷待哺、吃喝拉撒、穿学用度、头痛脑热、磕磕碰碰,到毫发无损地拉扯成人,聚亲完配,实属不易。更为辛苦的,残疾的妹妹先后生有两个小孩,都是她一手从月里开始带起,我姐姐超生了一个小孩,也是她秘密养育。尽管那时她年纪较大,依然无怨无悔。超生就是生育计划外悄悄多生的小孩。时代变迁之大,现在年轻人都丁克或不想生了。


上世纪80年代,母亲已五六十岁,哥哥姐姐都成了家,父母还拖儿带女,有我们四个小的,那时在农村一般妇女年纪大了,就不会下水田干农活了。包产到户后,可我母亲还依然下田插秧割稻,不仅是她勤劳吃苦罢得蛮,也是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带来的活力,最大限度调度了农村劳动力。


农活闲暇之余,母亲还到周边各村小学,去卖姜糖、泡泡糖等膨化食品,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天跑几十里地,为了生计,乐此不彼;再后来,夜里加工,白天于十里八乡,走村圈户,去售卖自制的酒曲(一种酿制甜酒的催化济),可谓自产自销,所以母亲远近有名,乡亲都认识她,对她很友好。她俨然行走江湖,有人替她赶恶狗,有人为她递茶水。年纪再大些后,跑不动了,每年秋冬季,就到附近去捡拾野棉花,所谓野棉花,是过了季节,扯起来棉梗,没炸的小秋桃、病桃炸出来的棉花,也没人要了。靠这些辛苦钱贴补家用,供我读书,还给自己置办了梦寐以求的“房子”,一口当时价值上千元的棺木。呵呵,可以说我母亲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市场经济的和家族商业经济的探索者。


从母亲自产自销酒曲,就要说到她的聪明能干。甜酒曲制作,属民间传统手工业。我母亲也不知哪学来的配方,就自学成才,反正不是祖传秘方,弄来的甘草、芝麻花等原材料,制出的酒曲还很地道,远近闻名,很受周边乡亲的亲睐和好评。


过去在农村待客接物,一手茶饭、一手针线货,是评判家庭主妇重要标准。按习俗,来了稀客、贵客,打几个荷包蛋,不老不嫩,要技巧,掌握火喉,母亲自不在话下,左邻右舍无不竖大拇指;逢年过节,或请匠人,或团聚,弄个十碗八盘,自是小菜一碟。母亲用她灵巧的手,生出的绿豆芽菜白白嫩嫩,腌制的炸肉香烹烹,制作的酱菜有滋有味,成为青黄不接时的佳肴,巧妇自有巧安排。尤其加工豆腐,十拿九稳。拿捏磨黄豆、泡黄豆、煮浆、过滤等工序,乱熟于心。年头时节,作糖造酒炒花生等,都是母亲一手张罗的。



(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的纱线被盗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家被重点怀疑,父亲还被打倒。因为方园几里,能纺纱织布的只有三人,母亲就是其中1人,另2位也是我家亲戚,母亲是三人中的领头和师傅。儿时见到家里的织布机,好稀奇,连形状都好像现在家庭不多钢琴,稀奇而珍贵,随着母亲手上敏捷的动作,梭子来回穿梭,脚下有规律的踩踏,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样“弹钢琴”一弹就是连续好多天,而且经常通宵达旦。虽是机器,近似纯手工,效率还是很低的。制出布来,还可以印染上色,自己做衣服外,多余的可以卖。当然还有纺线、纺纱、浣沙、牵线、成锭很多前置工序,母亲好像那黄道婆,道道精通,妥妥地一条龙制作,有时也卖纱线等半成品。呵呵,从织布销售讲,酒曲的自产自销讲,我家祖上已开始工业革命,有了资本家的萌芽,只是我们没有继承,没有发扬光大。


母亲不仅织布是行家,一手针线活自是一绝了,在众多妇女中首屈一指。从糊打壳页(利用旧衣布做成纳鞋的原材料)、剪鞋样、纳鞋底、上鞋面,母亲都得心应手,特别是上鞋面这道工序最难,就是将成形鞋面钉缝在成形鞋底上,很多妇女根本不会,不是不合缝不美观,就是不牢靠,常常请我母亲帮忙攻尖克难,母亲心地好,也乐善好施。


有部歌颂娘的电视剧叫《丑娘》,俺娘便是“苦娘”,正因为有娘的勤劳辛苦和能干,家里生活基本上能自积自足。


母亲的勤劳能干一时也说不尽,还是说说她的“严”传身教,特别是一个“严”字。都说严父慈母,可在我们家偏偏是父”宽”母“严”,因为父亲算文化人,又常常在外,母亲信奉的是“棍棒之下出好人”,口头传是“吃的不少,打的不饶”。不光这样说,真打!她打人(小孩)是远近有名的。所以,“我们妈妈好‘恶’”,也是我姐一辈子的口头传,有例证,说得有板有眼,说她小时候有次被误认为偷了邻居家地里的瓜,那还了得,“小来偷针,长大偷金”,不问青红皂白,被母亲冤枉地掉起来,棍棒侍候。


当然,不仅“严”,且言传身教,那么多子女,不严怎么办?就像大国治理理论一样,该严。但“严”中也有“慈”。记得我们每次出门时,就算平时离家上学,她常交待“晴带雨伞,饱带饥粮”,总是“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我上初中时,冬天长冻疮,每周回家,是她烧开水,为我捂上被窝来蒸。后来我成家有小孩了,尽管年纪也很大了,她还到城里,来尽一位农村婆婆的本份,帮助带了一段时间的孩子。小孩几岁时,感冒日久不愈,她用农村那套迷信方法,虔诚地“喊魂”,那一步一屈,那声声心愿,期盼孙子尽快康复,尤在眼前。母亲知道我喜欢吃蘑菇,几次清早从家乡山上采来,不惜劳累车费,给我送来。每年清明她总要到娘家祖坟和张家祖坟去插青送灯亮;每年过年总交待我去看看这位舅妈、那位姑妈,还有很多等等言行,就这样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敦敦教诲,循循善诱,教我们做人做事,不忘先祖,敬重前辈,孝敬老人。


母亲虽不够伟大却劳苦功高,虽无才情却聪慧能干。在我们这柴门小户,足也。我父亲、爷爷两代单传,正是因为父母的操持,特别是母亲的勤扒苦助,才得以我们这一代兄妹八个长大成人,并开枝散叶。其中虽无达官贵人,但能勤劳致富,平安幸福生活,遵纪守法,也足也。如果当时父母亲再开明一点,早早让子女多读书、读好书、读成书,可能是另一番景象。然而时代没有假设,现实不允许,但平凡与非凡,都将繁华散尽,沦为过往。


时光匆匆,岁月无情。2002年8月,72岁的母亲大人终因肺部积劳成疾,离我们而去,归于尘土。


今天不免再忆母亲,曾有这样一位女性先辈,曾有这样一位非凡母亲,她聪明能干、吃苦勤劳、言传身教,现集成文字,留于世间,因为后辈流淌的血脉里永远承载着、延续着她的基因。


再忆母亲

作者简介:张业仿,网名方舟,上世记60年代末生,澧县盐井人。大学毕业后从事通信事业30年。目前比较消停,爱好写字、拉二胡.和跳舞,常游山水不醉。怀旧忆往昔,时而舞文弄墨,静坐看书,友友相惜。生活方式进入少挂念、少追求、少攀比的闲静从容模式,乐享余生。(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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