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横,QQ(1781670646)第一昵称是“初三夜”,常常自称“三初先生”;微信(hhsanchushu)第一昵称“一树闲景”,常常自贬“恶木斜文”。泰州市姜堰区娄庄镇人,上世纪85/89年在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了大学,没拿到文凭。教过三年书,做过三十年手艺,爱好古文,偶尔写写,都无成绩。曾供职于姜堰一家教育机构,迷惘于如何教少年人的读写,希望朋友们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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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随笔】
小时候,老是听到父亲念叨,“无债不成父子,无仇不成弟兄”,不懂,也不曾想起问他是什么意思。白驹过隙,恍惚老了,仿佛懂了。
我的爷爷弟兄五个,我爷爷是老五,我的父亲弟兄五个,我的父亲是老五。如果不是计划生育,我的父亲应该五个儿子,计划生育为我父亲省略了两个儿子,感谢计划生育让我少了两个阋墙的兄弟。我和我的孩子妈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我只有一个儿子,算命先生说我命该五个儿子,因为家穷,因为计划生育,所以我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他就没有了阋墙干架的兄弟了,多寂寞啊!
南方很多地方“黄”“王”不分,为了区分“黄”“王”,人们把“黄”称作“大肚子王”。人们又说黄姓多子,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黄姓是大姓,子孙遍布全中国全世界倒是真的。一个姓黄的碰到另一个陌生的姓黄的,都会说上一句“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仿佛本家真有千年之谊和万里之义。我从我的父祖我的叔伯我们兄弟之间的寡情甚至无情的矛盾和斗争,我几乎明白了“兄弟阋墙”的普遍真理性的存在。如果“兄弟阋墙”不是普遍真理性存在,我们的祖先发明这句成语干吗呢?又为什么一直沿用至今呢?
我曾问过几位生双胞胎儿子的小妈咪,小妈咪们都说,他们在她们的肚子里就搞心,看来是兄弟不仅阋墙,而且早就阋胎了。“阋”,“门(門)”里一个“兒”(简化汉字写作“儿”,吴方言读作 ní )字。我是汉字崇拜论者,创造汉字的先贤们体物之细刻画之真,真的让我不由分说地崇拜。我一直认为,我们民族的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都在我们汉字里藏着捂着掖着,专家学者们忙于宏大话题宏伟构思,很少有人愿意对一粒粒闪烁奇光的汉字进行科学的历史的诗意的解说。一个家庭,儿子多了,就会打打闹闹,儿媳多了,更会鸡嘴鸭舌,牛唇马嘴,全说不到一块儿去。四世同堂当然很理想,但四世同堂,需要大家庭的全体成员同心同德,谦让宽容有为。有生以来,我没见到过这样的家庭,有生之年,我不会见到这样的家庭了。
“不打不成兄弟”,所以,兄弟间认真地干几场架是做兄弟的义务,不认真地干上几场架,是对不起曾经认真地干过架的祖宗的。先在家里打打打,练习练习求生的技能,培养培养开拓生存空间的技巧,然后娶妻生子分家。大家庭孳裂成小家庭,亲兄弟的儿女成叔伯了,儿女的儿女成堂兄堂妹了。人生有代谢,摧陈能出新。没几个人真视自己的伟大姓氏,没几个姓氏的后代会把自己祖先留下的姓氏花园开发管理好。至少就黄姓而言,兄弟阋墙,仇隙,分家,远走,陌路,于是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独自睥睨相互鄙夷的姓黄的。
澳大利亚华人画家沈嘉蔚新作《兄弟阋于墙》
家庭内部,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如果不是墙一样的祖辈和父母压着挡着,阋墙的兄弟还是兄弟,墙一样的祖辈和父母无常了,兄弟成为邻居,邻居成为本家,本家成为陌路,陌路构成社会通向他人。因为陌路的存在,我们才能跳出封闭的旧系统(墙和家),结交新朋友,遭遇新敌人,学到旧系统不能提供的体验经验,阅历见识。可是,阋墙的兄弟从不想知道,墙和墙一样的父祖会在尘世的风风雨雨的侵蚀下坍塌,坍塌之后,兄弟们要各自直面鬼使神差,人世间没有人替他们遮挡了。
家天下时代的国家和家庭大同小异。国家内部,不同地域不同阶级不同党派的兄弟也会阋墙(城池),阴谋诡计,明争暗斗,甚至大打出手,世代血仇,如果不是郡县制,不是中央集权,不是一党专政,我们也许会四分五裂,军阀(诸侯)永远混战,人民永远遭殃,我们也许会解体得小国林立,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我们得感谢嬴政同志和李斯老师(孔子——思孟——荀子——韩非、李斯),是他们开创了大一统的暴力统治的制度,我们还得感谢董仲舒先生,让炎黄子孙有了自己的圣人和圣经。尽算如此,阋墙的事历朝历代时有发生,阋墙的兄弟并非不知国有典刑,也并非他们心中没有崇高的道德律,但他们认为法律和道德解决不了屁问题。
据说,西方的基督文明是很看不惯东方的儒教文明的,因为儒教的天下观没有先见之明地把地中海文明纳入视野,没有给人类提供普世价值观。儒教是懦弱中庸退守坚韧的农业文明之花,于开拓进取发明创造无补,于自由民主科学创新无缘。普世价值观下的兄弟们各有各的的普世价值观,为了捍卫自己理解的的普世价值观(其实是自己的利益观),也会阋墙,争吵,打架,于是巴比伦塔倒掉了,希腊文明黯淡了,西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灭亡了……东方人兄弟阋墙,因为同文同种,所以改朝换代,皇帝是新的,制度是旧的,文明是旧的;西方人兄弟阋墙,就异文异种,国王可以是野种,王后可以是妓女,但商贸带来文明的融合和创新。因为没有书同文,古罗马帝国的“郡县国”,各各自说自话自写,于是有了西欧各国的语言文字。巴比伦塔是隐喻,普世价值观是理想。高举普世价值大旗的基督们,发动过一次大战,忙完了二次大战,蠢蠢欲动于三次大战……是不是可以说,人类兄弟的本性就是阋墙?在这一点上,据我的观察,人类真的比动物高级不到哪儿去,文明的装饰伪装不了人类的贪婪和无耻,科技的发明和创新助长了不同民族和政治体间的掠杀。
父母为儿女缔造家维系家,有多少酸甜苦辣奔波劳碌甚至厚颜无耻,等到儿女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也许会多多少少理解体量自己的父母。家是个矛盾共同体,少不更事养尊处优的儿女不知道,父母是一个家庭的辐凑,所谓矛盾是非的最中心,他们在子女面前,风暴眼一样平庸平静,他们墙一样立着,家一样撑着,无能也罢,有为也罢,也许有一天,基因突变,为人子女者会独自遭逢狂飙狂澜,无可诉说,自己吞噎。
美国诗人说,“没有好围墙,就没有好邻居”。中国先生说,“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千世界因为小异而不能大同,多样性是自然律,不必人为地为了自己理解的“同”而去“和”众人理解的“不同”,和鸣需要不同的乐器,合唱需要不同的歌者。
将无同,将有和;既求同,也存异。宽容万岁!
2024.10.14,上海市杨树浦百兴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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