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横,QQ(1781670646)第一昵称是“初三夜”,常常自称“三初先生”;微信(hhsanchushu)第一昵称“一树闲景”,常常自贬“恶木斜文”。泰州市姜堰区娄庄镇人,上世纪85/89年在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了大学,没拿到文凭。教过三年书,做过三十年手艺,爱好古文,偶尔写写,都无成绩。曾供职于姜堰一家教育机构,迷惘于如何教少年人的读写,希望朋友们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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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随笔】
我出生于火红的年代(1966),火把能烧的旧物旧书差不多都烧光了,山河大地一派红色,识字的人们能读到的书除了红宝书还是红宝书。如果说人民只能有一种信仰只能读一种书,那么把那个年代说成是红色沙漠并无不可。
我的启蒙教育没有读经,给我发覆的两位女教师也未必知道什么是中国的经。没有读经,我们有了天真烂漫的嬉戏和劳动的童年,没有读经,让我们后来读书写文章毫无童子功可言。因为没有童子功,所以我们没有成为学问家和文章家,那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东风三队有三位乡贤(黄栋成先生,周玉珏先生,周南先生),毛笔字写得像字帖一样,他们应该是读过经书的,并且有深厚的童子功。乡贤,是我(们)现在对他们的追谥,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他们是地富反坏右,是阶级敌人,是专政对象,他们本应是乡间心灵的甘泉,荷载着文化传承的使命,他们本应该是传统文化的法身活体,但他们不能施教,不能言说,为了苟全性命,宁愿把学问带到泥土中去。因为青少年时光没有真正读过书的人教我们读书,即便有读过书的人教我们读书,世上已无书可读,所以,我(辈)半世人品轻浮,一生学养无根,也是该派了。
上大学了,居然学的是中文(汉语语言文学)。我的高三语文老师蔡肇基先生拜托我到学校的图书馆帮他借两本书,一本是《论语》,一本是《围城》,姜堰中学的图书室当然是没有的。我几次去图书馆借,没借着,因为书库里没有,也就是说,我的大学四年间和后来被我称之为中国人的“圣经”的《论语》没有一面之雅了。《围城》后来见过,盗版的,错别字多得像夏天的苍蝇一样令人难以饭读。《围城》买而失,失而买,因为知名度高,又是白话小说,总有人借而不还。我也是钟书先生的粉丝,有时想读读钟书先生,所以先后买了《谈艺录》和《钱钟书先生论学文选》,因为钱先生惯用文言,所以终于没有人借阅了,所以一直在触明斋的书柜里呆到如今。
我的《论语》是杨伯俊先生的译注本,繁体字版,什么时候及怎样来到我手中,一点印像也没有了,可以肯定是我来上海做油漆匠之后,因为我用绛红色的墙纸把书包了。油漆匠有时要贴墙纸,所以我收集了些零头边角用来包书。常翻常读的书,我都要包起来,是我的积习了。从小到大,我尽管形象不正,衣着不整,但我最着不得自己的手脏兮兮的,自己所读的书封面又皱又破,页角翘起二郎腿,一副让人难以接受的趾高神气。
人们常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并不相信。没有手机的年月,我常常带着我的绛红色墙纸包了的《论语》走南闯北,不干活儿了,没活儿干了,百无聊赖了,我就翻翻《论语》,打发时光。人生除了一日三餐身,还必须一时半会儿心。墙纸耐磨,所以《论语》的封面虽然旧了,然而整洁干净。墙纸管不到的书页就干净不了了。酒渍汤渍茶痕漆点应有尽有,还有每页都有的我的肤浅的批注。能够在书页上随读随写,说明我读《论语》是沉浸式阅读,只是这样的沉浸式阅读为时已晚,为了一日三餐身,常常一时半会儿心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况且记忆力衰退,记不得那么多的章句,常常是三分钟前还朗朗上口,五分钟后节节巴巴,甚而至于全部忘却,我一遍又一遍认真地读着《论语》,为了全部忘却而新读新会。曾经买了南怀瑾先生洋洋洒洒的《论语别裁》(上、下册),上上下下一个字也没看,书也不知道到了谁的手里,如果是繁体字版就好了。于丹女士在“百家讲坛”讲的《论语》,我听不懂,也没功夫听。儿子上初高中了,要买于丹女士的书,我否定了。我的意思是,余秋雨、于丹和余华之间,不如读读余华,虽然是“小说家言”,但青春需要“山海经”、“怪力乱神”和“小说家言”,儿子接受了我的意见。
关于读书读经,我固执地以为要狠下心来硬着头皮读原著原文,不要被大师们牵着鼻子南三里北三里左拐右拐,拐到他们的名利场的角落里,回不了头。啃死人骨头的大师们是不能让已死的圣贤生死肉骨焕新于人间的,要想让圣贤的精神、品格和理想重新投胎于我们的心智,行走于我们的社会,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心读圣贤书,用自己的身行圣贤行。我们如果在考试之外、职场之外想读书,我们如果在一日三餐身之外,为一时半会儿心而读书,我们不妨静下心来读读《论语》《孟子》《老子》《庄子》等等先秦诸子,与圣贤面对面,背靠背,抵足拊掌,真圣贤都是常人身。所谓“圣人”,其实不过是“胜人”,是理想毅力才华品格胜出于平常人的人,但他们远远不是“神人”,他们连成圣都很忌讳,甭说以神自居了。
写《阮郎归》和《那封无字的情书》两篇小文时,我都泪沾胸臆。两个普通的读书人,无论是披挂出征还是解甲归田,行囊中都有本雨泡过沙渍过的《论语》。儒者以天下为己任,舍个人为国家民族人民,都源泉于《论语》。文天祥因为“一经”(《论语》)而“辛苦遭逢”,不惜牺牲,正是孔子所倡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生动深刻的体现。孔子的儒的学说,是关于现实人间(知识分子)个人与自己、个人与家人、个人与社会人际、个人与社会组织(邦国)、个人与天地(物质时空)的探讨,只要人类存在,只要人性附身,他和他的弟子们探讨的现实问题将永远存在,人类逃避不了。道士思归隐,佛徒想出尘,只有儒家奔走在现实的大地上,很有点像西方的基督徒,只不过儒的理想没有基督教那样高渺神秘,儒的理想在人间,践行在人间。
“五四”新文化后的新式教育不要学生的读经了,老师不教训诂,不讲章句了,学生们不用死记硬背《语》《孟》了,没有了科举考试要考它们了,中考高考也不考,即便涉及,也是蜻蜓点水。人们普遍认为孔孟思想老旧,而且大而无当,缺少抓手,难以操作。因为过于理想化,在他们的时代都行不通,甭说经济第一科技至上的今天了。儒的学说也许正因为理想化,行不通,才不会成为膨胀的通货,它是中华民族历经劫波中兴复兴的压舱石。我们连自己民族的圣人都不能心慕思齐,连自己民族的“圣经”都不参读力行,难怪乎我们不自私无行浮躁贪婪猥琐怨戾了。
(孔子) 儒因为有理想,有学问,能处事,敢担当,而让个人家庭社会有热血有温度有范式。孔子自己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圣人,尽管有三千弟子曾经追随他,有七十二贤人把他的学问思想发扬光大,他虚怀若谷,绝不嘚瑟,因为屡屡碰壁,不被重用,他说他己是丧家之犬。教育学生,改造人心,从而改造社会,任重道远,知其不可而为之,是需要哲人的胸襟和弘毅气魄的。孔子时代,学科的设制划分非常粗疏,礼乐相当于政治思想道德品质教育,射御相当于国防军事培养,书数相当于今天的文化课,射御书数是为礼乐(周礼)的复兴服务的。在孔子时代,即便学生们未必都同意孔子的“克己复礼”,但学好了射御书数,应该都能在社会上混个差事,甚至混得风生水起,出人头地,七十二贤大概就是这样的。孔子本人几乎没有军功政绩,没有成为王者师,但他对世道人心的挽救,对教育的普及升华,对文献的编辑整理,无疑是中华第一人,是万世师。出身于贵族,甘为平民师,他赢得的弟子们的尊崇,无疑是中华第一人。他逝世后,有情弟子结庐暮侧,守三年丧者不知其数,子贡一守就是六年,守丧期间,学生们回忆老师的生平言行,师生间的平等的交流互动,于是有了《论语》的蓝本。以墓地为中心,形成一座城,孔子是地球第一人。
我们撇开孔子的学生主观的溢美不说,几百年后的司马迁的深情赞叹,让人今天读来也会动容:
《诗》(《诗经》)言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衹(zhī)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者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又几百年后,有个羁旅人在异乡客栈的墙壁上题诗浩叹,几乎真理出现一样石破天惊——“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只是“子罕言天”!
飘泊在外,想到了自己常读常新的一本《论语》,拉拉扯扯说了很多废话,不妨再说说两句吧。我希望中国的每个小家庭备本《论语》,希望中国的父母和孩子一起研习《论语》,希望每个中国学子的心灵都是儒精神的容器。《论语》从“学习”开篇,到“知命”结束,我们来世间一趟,从学习开始到归命结束,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2024.11.6,上海杨树浦百兴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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