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其乐的17岁生日
文摘
育儿
2022-07-03 09:28
上海
2018年的春天，你居然还在考围棋段位。我们去了天津路200号的棋院，那大概是你至今最后一次下围棋。有一张照片显示了你脸上紧张的肌肉运动。那是你连续第五次挑战业余二段，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姿态。它让我确证了在2018年上半年，你仍然是一个小孩子。而现在，你的生长扑面而来，让人似乎招架不住。17岁的气味弥漫在青春期永远无法收拾妥当的房间，你的头发懒得剪去，像你心底各种创作欲望一样蔓延。
以前每逢四年一届世界杯，我会说，四年，只不过是一杯“世界”。中年人饮下浓缩成一杯的四年风雨，而少年则饮下在嘴里炸开来的荷尔蒙汽水。今年上半年，时间忽然失去了刻度。无法定义的年龄在漫长的疫情中驶入模糊，像这个受过伤还暧昧着的城市。我们又要搬家，未知在刚刚开始的下半年继续延伸。但，一些对的事情还在继续坚持的，一些错误的会悄悄溜走。世界上大多数人认为的，儿童身上的“错误”有：反应不够敏捷、内向、不勇敢……像银河的星随意洒下，每个孩子身上都会领受一些“错误”，在他们呱呱坠地之后开始接受评判的眼光。但出生于2005以今天来看也算幸运。不用一落地就戴口罩，世界也还没那么卷。人们乐意接受新的事物，上海的房地产在加速兴旺，很多人在变得富有。“超女”的出现让平民也有上电视的机会。在上海，那时很多人并不认识武康路和安福路，只知道光芒夺目的东方明珠和外滩。除去这两个标准配件，上海是一片灰茫茫的巨大相似，人们都在拼命试图让收入赶上房价的飞涨。你奇胖。一岁大小已有近三十斤。把你爸妈的胳膊都累到变形。小时候和你玩过的任何一个游戏，都远没有今天和果然玩的激烈。在陪伴你的时候，我经常觉得安静、缓慢，能听到时钟一秒一秒慢慢流走的声音，让一个只不过比你今天大9岁的新手父亲时常感到困惑。很难想象，今天你是一个唱着激烈英文rap的青少年，手指戟张，舌头每秒翻动十次。因为一些价值观问题热衷和别人辩论。十岁以前，儿子通常不够强壮，与父亲的身高体重悬殊。在体育项目的对抗上，父亲经常觉得不过瘾。青春期到来，儿子先是迅速长个儿，然后在体力各方面开始占优势。中年的父亲身体各方面都走下坡路。中间刚刚好的交汇时段，并不会太多。人生本就是一个“X”，交错着走向未知。（大概从这个时候两个人一样高。2019年9月在剑桥）如若一个父亲在儿子的青春期还能对他施加影响，便已经是幸运。我想到我有两方面做到了。一个是2017年夏天介绍了《中国有嘻哈》节目给12岁的你，让你喜欢上了rap，一发不可收拾，成了一个整天在家念念有词的“卧室音乐人”。
另一方面，你说是我让你喜欢上研究政治。政治是危险的，年轻人。但是你禁不住对它的好奇，它覆盖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却又有很多年轻人看不懂的桌下踢脚和暗箱操作，更不用说到处存在的灰色地带。当你开始能够看清那些矛盾却又相互共存着的巨大荒诞，你便能够把独立的眼光带向世界上任一个地方。如何养育一个孩子，我和妈妈都是第一次。当我们第一面对养育这个巨大谜题的时候，并不知道它在传承了无数代历史之后还有革新的可能。你让我们开始受到“教育”的感召，去拆解这个几乎已经让人不用思索的普通词语。在你出生之后三个月，我就去帮陈婉莹教授工作，近距离接触大学创新教育。在你四岁生日的那天，我在妈妈的老家收到奖学金邮件，它让我们一家人能够到英国求学，在伦敦开启了第一次居住体验。在你八岁的时候，妈妈决定创办“故事星球”，开始探索真正的阅读和写作教育。你14岁的时候，去英国读书，让我们开始有了到英国拓展教育文化事业的想法。但我们对所谓“教育”仍然没有最正确最成功的路径总结。教育不是标准的药方，也无便捷的答案。我能记得的，是你和我这些年经历的一些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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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夏，新疆）我记得你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开始使用iPad，在公车上玩过格斗游戏。但似乎害了你的眼睛后来近视起来。我们还在家里打过一段时间的Wii，你在初中偷偷玩过一些游戏。但最终，你没有让游戏劫持了你的注意力。我记得每次从虹桥南丰城上完足球课去往围棋课的路上，你总要在南丰城B1点一碗丸龟制面，通常是番茄牛肉面，我们没有时间坐下来吃。有一次一碗面打翻在车里。我训斥你，你经常憋着说不出话。那个时候我担心你的表达，却没有想到，你的表达越来越有逻辑和思考。而我后来却又宿命地得去经受妹妹剧烈的表达方式。我还记得上课没多久，安东尼就带你下楼来找我，说新买的电吉他被你靠在墙上然后滑下来“脖子”就断了，那个断了脖子的吉他今天还在家不知道怎么处置。我也困惑于如何建立你的金钱观。如今，你是慷慨的哥哥，经常给妹妹买面包，却又保持着物质上的低欲望。我担心过你不爱竞争，不了解社会规则，以后不知道做什么事情。但一切总是顺其自然，我知道你对世界的分析其实已经超过了很多成年人。你还有知识上的不少空白，但这似乎不会妨碍你的逻辑思考，和对原创的坚持。这一切，从何而来，我其实不完全清楚。是从妈妈的“故事星球”而来？是从我们“父子旅行”去过的世界各地而来？是我和你从中国历史的起源娓娓道来而来？是从你在英国和UWC的学习切换经历而来？一个17岁的球员已经可以获得职业合同，上场比赛。像劳尔和欧文这样的天才，他们在17岁时便已经惊艳世界。一个17岁的歌手会开始踏入娱乐圈，林志颖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时，还是比他小几岁的我们仰望的青春偶像。但是世界和以前那些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今天17岁的偶像，也已经变味。你喜欢20世纪中期的美国故事片，喜欢经典风格，是有理由的。很多土壤已经被商业制造的塑料和塑料感完全侵蚀了，你在空气中感受不到一点纯粹。而人们甚至完全失去对纯粹的信仰和追求，我认为这是当今时代的最大问题。而你仍有的懵懂，让你有很好的保护衣。能够既明白这个世界又不受其侵扰的人不多，能够在斗室之间连日枯坐研发原创的人也不多。太多人活在现有的体系规则里，忘记了除了反抗，还可以跳脱。体系只会完全作用于太想征服体系的人。当你研究如何在体系的规则里脱颖而出，你就输了。其乐，带着你的纯粹，去那仍然未透明的前程，这是17岁最好的朦胧。![]()
（上海疫情期间，朋友邹思聪填词改写了《差不多先生》，其乐rap并制作音乐，有了这首《非必要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