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 | 石朝江读《花苗史略》

由韩杰著，朱佶丽整理，苍铭、段阳萍校释的《花苗史略》，2013年由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本十分珍贵的苗族历史文献。

《花苗史略》由云南基督教复临安息日会著名传教士、苗族学者韩杰著。该书成书于1939年6月18日，用小楷毛笔手抄缮写，三万多字。该书成书之后一直作为孤本由韩氏后人珍藏，没有公开出版发行过。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将缮写件与印刷件同书精装出版。

《花苗史略》作者韩杰为贵州省威宁县长海子苗族，1894年出生,1906年入柏格理循道公会办长海子初小学习，后升入石门坎光华中学高小继续学业,1911年毕业。之后，受教会派遣，韩杰先后在威宁、彝良、寻甸、富民等地传教和办学。

1928年，韩杰转入安息日会,是安息日会在云南苗族地区传教办学的开拓者，是新中国建立前滇北苗族地区最有影响的宗教人士。

|韩杰夫妇

1937年后，韩杰在家潜心著述。1939年完成了《花苗史略》的研究撰写。该书是一个早期的苗族知识分子从宗教人士的视角撰写的西部苗族的简史。

《花苗史略》共计十三章，内容十分丰富。我们不仿逐章简读介绍，尽量地引用作者原话。以飨读者。

|《花苗史略》

第一章、洪水前之遗史。主要写苗族史前史，有“古传遗语”“廉甲故事”“孤儿故事”“阴府恶习”“洪水故事”等五个标题。“洪水故事”中记述，洪水后天下只剩兄妹俩，神人主对兄妹曰：“玆尔兄妹，宜成家室，维持世务，养育子女，以繁殖于世。兄妹曰：兄妹成婚，乃逆伦理，是人之共耻也。誓死不为。神人主使兄负上磨，妹负下磨，自沟二面滖之，上下磨至沟，合配如置然。兄妹仍疑不定。神人主再令兄执线，妹执针，至山二面掷之，乃直而穿之。经此二试，方成夫妻……”洪水故事与兄妹结婚的创世神话，在苗族三大方言区均有流传。

第二章、洪水后之迁徙。史前迁徙，书曰：“由之究其迁徙，则知先迁于南，遇酷热而转于北，游猎而到达北极，于北极经其半年不明，冰雪不化之世界。由此渐折东南，而居于直隶之地。”这与法国牧师萨维纳在首部《苗族史》中记载是一致的。西部方言苗族确实有迁徙北极的传说。关于部落战争后之迁徙，书曰：“夫我苗族，自古皆好迁徙。虽无详据可考，然而亦有遗传可究。知其忽南忽北忽东忽西，于数千年之内，不知其迁徙无数处矣……由此渐折东南，而居于直隶之地，失此而迁红江(黄河），由红江而迁桃花城，又由桃花城而迁荆楚平原，又自此南迁洞庭，由洞庭沿沅江而奔香樟坝，自此又移居乌撒，由乌撒而分居乌蒙……”

|《花苗史略》

第三章、苗族失败之原因。有“苗族居有直隶”“亡国的感概”“迁居荆楚”“洞庭之役的始末”“迁居滇黔”“苗族别分的原因”等六个标题。“苗族居有直隶”说：“苗族居直隶，都举六，北自独石口延连杀虎口，南至居庸关蜿蜒雁门关，皆天然一大城垣，山峭路险，有愈于此耶……是故衣食住行，无不丰裕美善。只因平等过甚，自由过范，任其狂妄贪欲无所羁，纲法违令无所束，由是而有叛君逆父，不忠不孝，种种之现象焉……如是之弊，乃亡国之兆，是不疑矣。”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虽然苗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作者在“苗族别分的原因”中呼吁说：“兹为民族自决之时期，民族团结之亟需。愿为民族者，恢复为一，以辅国族，而建大厦，是所至望。”

第四章、土目待遇苗族之感慨。主要写花苗迁徙至乌撒、乌蒙后与彝族土司的关系。有“土目的制度”“戛诺的兴起”“苗族受土目之愚”“苗族养虎为患的悲惨”“梭戛恩译于民之可嘉”等五个小标题。不赘述。

|1978年，威宁苗族姑娘（来源于游虫）

第五章、苗族著名之人物。有“名誉无考”“马登科家”“韩苗子家”“岺公保”“陶千夫长”“杨姓兄弟”“伪仙祖母”等人物与家族。比如“陶千夫长”记曰：“川南永宁之陶千夫长，统帅六县苗民，平靖滇川交境，剿匪有功，得清朝赐六品顶戴，亦一时之威风也。”“杨姓兄弟”曰：“于清同治年间，黔西水城，有小花苗杨姓兄弟二人，率领苗族千余人，攻破威宁，戮灭彝良……为当时枪术之第一，至昭通而返回乡里，霸守二平原……”

第六章、苗族之遗风。有“苗族人之固执”“苗族三神”“小祭祖神”“祭门神”“祭山神”“婚姻之礼”“新妇的禁戒”“苗族的善风”“不染汉夷”“苗族败风”十个小标题。主要研究花苗的传统习俗。“苗族人之固执”说：”苗族之于中原，居汉之先。与汉往来，约五千年之久。亡国已四千六百余年矣。死心不降，失此迁徙，漂流无定，成为无产之民族。衣食自备，器用自成，箪食瓢饮，虽粗鲁亦不怨。拘守陈法而不改。习染汉夷而不化，可谓坚决纯粹之民族也。““苗族三神”说：“苗族之祭神，专以祖神为重，其次则门神山神而矣……其祭祀活动之要人，共分十四组：一为长老，二为祭司，三为乐师，四为鼓师，五为歌师，六为总管，七为掌祭，八为厨师，九为灯师，十为屠宰，十一为树牛，十二为割肩，十三为洗脚，十四为队阵。派定之后，各循其职，不得紊乱之也。长者则分上中下，各有其特殊位置。居上位者，必善和解、训导，深有经验，方能胜任，故宜选择居之。”而“苗族败风”说：“其最贱而不知耻者，即花房柳行，男女赛歌，好酒淫色。此等丑行，不但有害于风俗，也有碍于人种之繁殖。幸有基督之恩德，化而改进之，亦千万之幸也。”

|韩杰的后辈

第七章、苗族被赎之禧年。有“苗族失文的缘起”“苗族为中国前车之鉴”“趋进文化”“上帝左右世界的大权”“卖国实据”“苗族为中国复兴之模范”“劝苗前往”七个标题。“苗族失文的缘起”记载苗族古代是有文字的，因战争失败迁徙而失传。书说：“苗族黑暗，历有四千六百余年，所有文字文物，悉成衣裙花文之装饰矣……疑为不复有国，不复适用于公文，男子肄业亦无益，不如女子谙习，绣文而披戴之，以纪念亡国之惨状而矣。由灰心而不适用文字，由文字灭而文物倒退，日愚于日，而堕落于万族之下。”“苗族为中国复兴之模范”说：“汝视四千余年血脉已断绝之苗族，今得基督之灵气，有由死而复活之现象矣……苗族果为中国前车之鉴，也为中国今曰之模范，岂不宜也哉。”“劝苗前往”说：“自今以往，苗族赎回，既已脱蛹，不再覆辙，益懋前进，巩我中华，张我荣显，创我新世，是至冀也。”

|《花苗史略》

第八章、苗族得道之初步。有“由安顺得道”“转荐昭通”“大闹风潮”“戛诺严禁阻止”“梭戛宽宏不信”“戛诺下毒手”“柏牧解救苗族”“苗族初步读书”“苗文字母之初创”“苗族学生之初得名”等十个标题。“由安顺得道”说：“岁在癸卯（1913)，孟冬之期，于贵州郎岱县懒龙桥村，有花苗张姓兄弟二人外出游猎，前至安顺，闻谣风四起，皆语苗族于安顺城内设塾授课……于是二人入城视之，访得福音堂，放胆入窥，党牧居仁问期来由，遂一一以告知，党牧闻之喜甚……怡然问曰，汝等能读书否？二人曰：我苗族自无读书，未知能否？党牧试与赞美诗读之，七日能终数篇，记忆清楚，牧师悦极，赐伊新名，长为雅各，次为约翰。二人归还，授其村众，闻之无不乐读。村友相约十余人，复至安顺读之……未几，威宁、彝良等地苗族，络绎不绝，趋往安顺……”“转存昭通”说：“党牧视往者日众于日，谓曰：汝等往昭通如何？众曰：不过三四百里而矣……党牧于是缮荐书与罗大理、王彼德并葛布张保罗等，持返昭通，送于柏牧格理，柏牧师阅信甚喜……因此一遭，传播全苗，忽然返向昭通求道，日往返数百人，络绎不绝。

|90年代的威宁苗族花山节

第九章、苗疆开工建堂之起始。有“柏牧寻得石门地基”(1904)“开动建筑”(1905)“落成设校”“初开课程”“苗要汉名”“党于葛布开工”“汉族职员”“葛布职员”“长米二堂”“继建三堂”“分设支堂”“洒布山得道”“洒布之堂”等十三个标题。“柏牧寻得石门地基”(1904)说：“甲辰年之冬，柏牧出游苗疆，查其中心地点……查知石门坎，为苗族之中心。而石泥之建筑,瓦砖之陶缶,无不便利。煤炭之充足，柴水之近便无胜于此矣。后有高山，前有壁岩，左右皆沟涧包围，双龙抱柱，风景胜于此者亦无矣。又得此处土目之欢迎，赠予地皮二百丈。诚为上主为苗族预选之美基也。”“开动建筑”(1905)说：“已巳年柏牧周游各村，宣传捐资，苗族闻知，莫不踊跃乐捐，有应酬不暇之势。”“苗要汉名”说：“苗族自古有汉姓而无汉名，故大小都称王大、王二，张大、张二而已矣。柏牧见之，深不便呼。于是宣传以取名字为美，苗众闻知，莫不请柏牧取名，然因不识字,易于忘却，反复问之，牧师也不能如许之详记。于是命司题文先生缮写简字，散与苗众，得义字者则名王义，得道字者则名张道……”

|威宁苗族芦笙舞

第十章、苗族之受魔王试探折磨。有“主会大兴”“假先知出”“柏牧受难”“会堂受毁”“拒绝安息”“教友受灾”等六个标题。本章主要叙说柏格理传教办学初期遇到的一些阻力和困难，甚至柏牧被土目殴打差点至死，是苗民抢救至昭通治疗，数月而痊愈。不赘述。

第十一章、苗族大得主恩之扶持。有“柏牧回国张牧替代”“乡村传道”“召四校赛考”“选生留学（1914）”“委派教员于本部”“委派教员到外地”“全校集考”“柏牧之热忱”等八个标题。“选生留学（1914）”说：“辛亥年（1911)，柏牧提选王定安、杨荣辉、张仁、王爱福等4名往北京留学，至半途闻革命风潮而返。越二年(1913年，复选王定安、杨染蕙、王爱福等3名同入成都华西中学肄业，又明年(1914)，继选王快学、王凤鸣、王霄汉3名同入成都华西中学。其未留学者，概当教员。”“柏牧之热忱”说：“夫当时之柏牧不独殷勤于教会，亦兢兢业于学校……故其所之校，无不渤渤而兴也。兹之滇东川南黔西之土民，骤然而进化者，无不沾柏牧以上帝之恩泽而灌溉之也。厥功之大,配入使徒，芳留永世之不忘矣。”

|威宁苗族妇女展示纺织技艺

第十二章、柏牧有基督之真像。有“柏牧容伟”“柏牧爱孩提”“柏牧善劝和睦”“得逐鬼之灵”“得移山之信”“善敬老人”“引民爱国”“实行拯救”“提高苗族”“善救罪人”“改正人娱”“改良风俗”“沾泽不忘”“柏牧逝世”“为苗流泪”等十五个标题。“柏牧容伟”说：“柏格理牧师，虽曰西人，而其容相，殊与华人相似，身躯不高，面伟容笑，喜作华装，好喜花衣。故其与汉者汉族，与苗者苗族，与夷者也可为夷族也。不只装饰可扒，而语言亦无不贯彻也。故其言汉语，果为汉族。其言苗语，果为苗族……柏格理讲道善能审时夺努，易如闻耳，故凡所至，闻柏先生之名，无不引领齐集而聆听其讲道也。”“柏牧逝世”说：“不幸于丙辰年（1916）因石校诸生发染热症，柏牧不分昼夜而诊视之，诸生倒愈无虞，而柏牧反染重症，于仲秋而卒，寿适花甲。数万教友，莫不咽咽而泣，丧柏牧愈于丧父母哀哉！苗民泰山已倾，将何所依，悲夫！”

第十三章、柏牧信任之传教士。有“开苗疆王保罗”“教授苗文”“培植苗族子弟之钟焕然”“杨雅各善得人心”“张约翰直性救人”“朱多马勇力性温”“朱腓力善能和睦”“朱党聪明善交”“王道元慈善舍身”“王基甸忠朴热忱”“王定安神学超众”“王爱福和平义气”“王快学善教重礼”等十三个标题。作者开章即写道：“柏牧善能用人，不论其聪明愚拙，善讲笨口，均一律信用之。其用之法，亦甚特别，为人所不能计划者，故其用莫不适当其职……”“开苗疆王保罗”说：“其用以开苗疆，办交际者，王保罗也。”文章说王保罗原为昭通府暑之官吏，本受命预谋剌杀柏格理。没想到反被柏格理的精神所感化，洗心归从基督教，成为柏格理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杨雅各善得人心”说：“杨雅各乃威宁石门坎雨橵弯人也，为人聪颖诚实，柏牧爱之，深得柏牧信用于总部，非有要亊，不得遣派外出。故数年之内，皆往石门坎，补助柏牧翻译工作。”后来，杨雅各等参与了创造苗文。现在西部方言苗族和海外苗族，都还在使用柏格理等创造的苗文。

|威宁苗族花山节

基督教循道公会在石门坎办学，到解放初人民政府接管，先后达45年。从最初的“光华小学”到后来的“边疆民族中学”，发展成拥有52所小学和一所中学的庞大的教育体系。学生最初为清一色的苗族子弟，以后扩大部分彝族子弟，先后培养出小学结业生数以千计，中学和中专毕业生200余名，大专以上文化程度者30余人，其中还有人获得了博士学位。石门坎被称为当时“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苗族文化复兴圣地。”就连英文教会报上也称其为“海外天国。”许多外国邮件和汇款都直寄“中国石门坎”便可收到，这不能不说是苗族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

柏格理从1905年到石门坎至1915年病逝，传教办学11年。柏格理死后，苗胞上千人为之送葬，并捐资为他修建坟墓，可见苗族同胞对柏格理的感情之深。虽然石门坎苗民学校的办学主要目的是灌输宗教思想，但其成功的教学方法颇值得我们借鉴。

|威宁花山节，苗族姑娘拦门酒迎客

据不完全统计，由石门坎升至华西大学、云南大学、中央大学、蒙藏学校等大专院校深造毕业的苗族大学生共约30余人，这是苗族有史以来的第一批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在外地的高等学校毕业后，一般又回到石门坎为本民族同胞的教育出力。比如1926年毕业于华西大学医科并获博士学位的吴性纯回到石门坎任校长；1935年朱焕章由华西大学教育系毕业回到石门坎续任校长；1938年杨汉先毕业于华西大学社会学系，回到石门坎续朱任校长。由石门坎培养出来的苗族知识分子，解放后许多人在我党、政、学校或科研单位任要职，杨汉先曾任贵州省民族研究所所长、贵州民族学院院长、名誉院长、贵州省政协副主席；张超伦曾担任贵州省卫生厅厅长、贵州省政协副主席。

总之，韩杰著的《花苗史略》是一本十分珍贵的苗族历史文献，不仅记载了苗族的史前史、战争史、迁徙史，而且还用较多的篇幅，比较详细地记载了基督教循道公会在石门坎传教和办学的过程。读者欲知其详，请读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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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

文字来源：石朝江

责任编辑：九妹小象

校编审阅：三苗网编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