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培 | 那年我做了一日纤夫

文摘   2024-10-08 00:00   江苏  

一日纤夫
江都  徐德培

作者徐德培先生:1947年生,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2008年退休。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荣誉。

1973年春,父亲经江都砖桥公社批准,获得了三间房屋的用地许可,全家就开始了建房子的筹备工作。我到江都新河砖瓦厂找到小学同学徐德富,他当时任厂里的供销科长,我请他帮忙弄一些红砖。他知道我的要求后,告诉我,买砖瓦都要有审批计划,或用煤炭计划换,他无法弄到计划。但砖窑里常出一些“过火砖”,这些砖烧得太老,有些变形,甚至向外鼓起,像面包一样,俗称“面包砖”。“面包砖”虽形状不规整,但特别结实,不要计划,也便宜得多,他可以帮忙搞一些,不过要等机会。

直到盛夏,我才得到老同学通知,买了2000块“面包砖”。正好高中同学王养年插队所在的生产队,有一条农船在江都化肥厂等着装氨水,得排号到第二天才能轮到。撑船的小伙子小韩是王养年的好朋友,热情答应先利用当天的空闲时间帮我把砖头运到砖桥。

在砖瓦厂装好船,已经接近10点,为节省时间,我们顾不得骄阳似火,立即开船。当时运输船大多是机帆船,以柴油发动机为动力,但我们用的农船没有装发动机,全靠人力。小韩靠一杆竹篙撑船,同时掌握方向,我就当起了纤夫。

从砖瓦厂出来向南,是一条大运河,河边有一条纤夫们踩出的小路,虽不平整,但尚可辨认。我是第一次当纤夫,不知道技巧,凭着一股蛮力,把船拉得挺快,总算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临近江都城区,河道开始拐弯向东,进入通扬运河。这条河行船明显偏少,难得见到一个纤夫,河边古老的纤道被荒草杂物淹没。我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前行。时值正午,太阳更加毒辣,我总疑心头皮已经被烤焦,被汗水刺激得疼痛难忍。我的力气渐渐弱下来,船也越来越慢。肩头有平时劳动磨出的老茧,不怕纤绳的勒磨,但胸部没有老茧的部位被纤绳勒出了血痕,汗水一浸泡,愈加疼痛起来。我突然想起了中学阶段美术课上欣赏过的世界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于是模仿记忆中那些纤夫的样子,尽量将身子前倾,纤绳的着力点立刻移向肩膀与后背,船果然快了一点,人也略感轻松一些。一会儿,后背没有老茧的地方又被勒得难受,我就把汗衫向上卷起,垫在后背上,减轻后背的疼痛。

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河岸附近的房屋逐渐稀疏,到了乡村地域,河边才有了一些树木,尽快走进前方的树荫躲避烈日竟然成了我前行的动力。就是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小目标,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稀释了一路的辛苦,也不太在意疼痛的感受了。

但经过一段刺槐树林时,我实在无暇享受树荫的可爱了。一进树林,脚就踩在长满尖刺的树枝上,我赶紧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弯曲起受伤的脚,用力拔掉讨厌的木刺。好在得益于劳动锻炼,我的脚掌老茧很厚,只渗了一点血。但顾得了地上,防不了树上,纤绳稍一晃悠,被撼动的树枝上冷不防落下洋辣子,手臂等处被辣红了好几块,难受极了。

好几次,面前横着荒芜的沟坎,水虽不深,但杂物太多,半碎的瓦砾、废弃的铁丝、尖锐的贝壳……绕不过去,我只得咬着牙闭着眼涉水而过。

总算到了船闸,我收起纤绳跳到船上,排着队依次进入闸室内。船放满了,闸门关上,随着闸室内水位下降,我觉得我们的船正在滑向深渊,越来越深,逼仄的空间挤得人透不过气,头顶上的天空不再辽阔,变得狭小瘦长,仿佛闸室的边缘正在逐渐合拢,就要吞没我们的小船。恰在此时,船闸的管理人员居高临下地呼喊:“请大家注意,船闸临时停电,大家安心就地等候。”他的声音在深深的闸室里回响,焦虑的气氛立即弥漫开来。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听天由命,在船上像萝卜干一样被暴晒着。不知过了多久,闸门打开了,闸室内空气活泛起来,互相催促的吆喝声在狭小的闸室里回荡。我们的船依仗着小巧玲珑,很快从大船的夹缝中钻出闸门,我舒展了几下臂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脑清醒了许多。

船从船闸出来顺着河流转了个弯,很快到了目的地,已经有十多辆本村的独轮车如约等候。大家七手八脚地将“面包砖”从船上搬到车上,运回家中。

40多个春秋转瞬即过,这个经历却铭刻在记忆里,时常提醒我,幸福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艰苦奋斗的精神永远也不能丢。奋斗的历程虽然艰苦,却能消除人的浮躁,锤炼人的品质,铸就人的毅力,沉淀人的思想,催生人的智慧,为我们今后的顺利成长打下坚实的基础

丁中广祥听文化
以声音之美,传文化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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