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程璧老师你好，感谢接受音乐灵感的专访！终于等到了你的巡演！现在应该是在巡演路上了吧，目前恰好巡演到哪个城市呢？
Hello QQ音乐的朋友们，我是程璧，很高兴参加音乐灵感这次的企划「春季文艺复兴」。目前巡演下一站是4月30号在青岛，终于回到我的家乡山东，同时也是在一个海边花园室外的演出，跟今年的巡演主题——「我站在花园里倾听」——也特别的契合！![]()
Q：距离上一次演出已经是2019年了！时隔五年再次开启巡演的契机是怎样的呢？感想如何？这几年主要是疫情嘛，然后宝宝出生......一晃5年过去。重新开始演出也是去年吧，已经有很多听众朋友们都给我留言“什么时候再开始回到舞台啊？”然后今年也差不多正好准备好了。今年的巡演主要还是想把这些歌现场唱给大家听，毕竟和录好的音频还是不一样的。和大家时隔多年再见面，我觉得我和听众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双向奔赴吧。Q：那这次演出的曲目列表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下吗？对这些作品会有什么新的体会或意义？
这次巡演不仅有之前大家比较熟悉的一些老歌，比如《春的临终》、《晴日共剪窗》等等，更多的是这几年我写的一些新歌，比如近年读到的现代诗，像在张枣三首写给女性的诗歌里，我也读到挺多关于女性主义的启发。所以像《麓山的回忆》、《穿上最美丽的衣裳》还有《镜中》，这三首会现场唱给大家，同时还有木心的《杰克逊高地》，还有我的一位作家朋友陶立夏所写的《异国》，这些都变成了我的歌词。![]()
▲ 春的临终 - 程璧
Q：五年远居在外，即使发行专辑和书籍，再到目前的巡演，一切好像都在不声不响的低调进行中，在疾速的当下，你有担心过自己被听众和粉丝淡忘吗？
我感觉我的听众都是非常长情的，即使这几年没有去过多的——占用所谓的公众资源——去宣传自己的歌，而是写好录好之后就在平台上发了，但是我想喜欢我歌的人还是会去听这些新歌，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听众是这样的。Ta们不是因为看到一个新闻，或者是看到铺天盖地的宣传来听我的歌，而就是Ta想起了我，然后有一天打开APP去看我最近有什么新的作品，我很喜欢这种方式的交流。Q：这五年里你的创作也是源源不断，发布了《诗经》、《青色瞳孔的姑娘》、《Sonnet and Song》三张专辑，还有许多治愈单曲等等，可以聊聊你对《诗经》的构想吗？背后的创作故事是怎样的？
是的，除了现代诗的部分，在2022年我还做了一张给《诗经》谱曲的原创音乐专辑。其实对于古诗的美感，我很小的时候接触的可能比现代诗更多，因为我的父亲和我的奶奶都是非常喜欢古诗的人。那在我做音乐的第十年吧，终于也是做了一张全部围绕诗经的音乐专辑，今年也会在现场把其中的几首唱给大家。给《诗经》谱曲呢，我没有用“古”上加“古”的做法——就像必须要用古琴那些古乐的感觉来唱诗经，而是就用我的方式、用现代民谣的方式来唱。因为诗经本身就是歌谣，而且是那个时候的地方民谣，它反映的就是我们祖先的日常生活，所以时隔千年以后重新来唱也是在唱日常，那现代民谣本身和日常、和诗也都是相关的。其实在硕士三年阶段，我不仅加入了北大的吉他社，还加入了国学社。当时在国学社，我和同学们会在早晨7点去静园草地读诗经。我记得那时是春天，早晨草叶上还结着露珠，然后我们就拿着这些古文大声的念，那种感觉特别的纯粹、特别美好，也是我关于校园生活特别珍贵的一段记忆吧。▲ 卷耳 - 程璧
Q：《诗经》有着很多不同的篇章，为什么你会选用“国风”这一篇章呢？
大家都知道《诗经》里是分“风雅颂”，其中“风”就是“国风”，但这个“国风”和我们现在经常提到的“国风”含义是不同的。在古代“国”并不是大国，它是地方小国，其实就是指地方，甚至是有一些大家不太熟悉的穷乡僻壤。但是在这种越接近土地的地方——诞生的最鲜活的这部分歌谣——都被收集在了国风里面，它甚至就是我们祖先在田间地头干活的时候、织布的时候、发呆的时候......就是各种生活场景下自然而然诞生的歌谣。吟唱的人可能本身并不识字、并不懂音律，肯定没有上过一天音乐课，但是Ta就可以唱出旋律。所以我经常跟大家说歌唱其实就是人类的本能，不要把它想的太过于严肃、太过于繁琐，如果你想要有唱歌的念头，就要把它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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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专辑《Sonnet and Song》里你又从西方诗歌里吸收灵感，将一些经典抒情短诗谱曲吟唱并发行了一张英文歌专辑，所以其中收录的都是你所钟爱的短诗吗？他们的诗歌给你带来哪些启发和感悟呢？
对，专辑《Sonate and Song》是2020年完成发行的，里面全部是关于我所喜欢的那些英文经典抒情短诗，像莎士比亚、像雪莱，包括辛波丝卡，我非常喜爱的一位女诗人。为英文短诗谱曲首先对我来说也是非常新的一次尝试，同时它也像之前我读到的那些中文短诗、日文短诗一样，这些美丽的诗行总是给我一些旋律的灵感，就是在我读诗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好像就有一个旋律萦绕，然后我就像平时的创作方式一样——拿出手机、拿出任何一个录音的设备把它录下来，记录灵感，然后再把它整理成一首歌。▲ Love at First Sight - 程璧
Q：而专辑《青色瞳孔的姑娘》和你以往的创作方向并不相同，它是一张世界民谣翻唱选集，收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民谣，里面还使用了多种当地传统乐器，是一次非常繁杂而精细的大制作，这张专辑的构思创意和概念是怎样的？
对，《青色瞳孔的姑娘》这张专辑是2021年完成的，也是我一直想要尝试的一个创作方向，就是收集世界各地的民谣。像刚刚说过的《诗经》，是我们中国的地方民谣，那其他地方的土地会诞生出什么样的自然的旋律呢？我一直感到很好奇，然后就在那一年去搜索了像非洲、北欧，甚至是很多热带地区，像菲律宾......各个地方的地方民谣做成了一张专辑。有的时候，那些歌曲我保留了原文，像非洲语来演唱。有的呢是翻译成了中文，用我的母语来试着翻唱。
这是一整张世界民谣的翻唱集，是我自己精选我觉得好听的、想要分享给大家的那些旋律。当然创作契机也是因为那几年疫情，我感觉到世界各地那种紧张的气息，但是我很想告诉大家——我们同样都是人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大家的情感是共通的——都是命运共同体吧，所以有一个这样的想法放在这张专辑里。
03
Q：
在你的音乐故事里，充满诗情画意，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诗意”、“宁静”与“浪漫”这样的关键词。回顾一下，最初你对美和诗意的感知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在很多人心中，“诗意和浪漫”似乎都是虚幻缥缈的，那对你来说，诗意在生活中有着哪些具像化的呈现？对于美和诗意的感知，我经常提到是我的小时候，我和奶奶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小院子里，外面就是大片的农田、麦田啊、玉米地啊，然后小院里我奶奶会种满花花草草，非常美好的童年记忆，所以当我拿起吉他弹的第一个和弦写下最初的几首歌，里面就有一首是关于我的童年，这首歌的名字叫《晴日共剪窗》。我的奶奶，她给予我的不仅是关于自然美的启蒙，她本身也是一个非常文艺的、诗情画意的人，她喜欢写作写日记，她出生于1924年，到今年正好100年了。她虽然生活在一个周围可能无人识字的小村庄里，但是其实她是接受了完整大学教育的一位现代女性。她的父亲，也是我的太姥爷，是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那个时候还不叫北京大学，叫燕京大学。所以因为父亲的影响，然后再加上她对我父亲的影响，我们从小受到的感染是这样，所以对文字亲近吧。诗意和浪漫从来都不是虚幻缥缈的，就像我的奶奶，她生活在一个那样的农村环境，物质条件可以说是非常简陋了，在最粗糙的生活里，她也依然有诗意，依然可以去欣赏自然的美、文字的美，所以我觉得诗意和浪漫和生活从来不是对立的，从来没有二元论。![]()
Q：
所以你大概是在什么时候想要探索以诗歌为主体的创作风格的呢？对你来说，诗歌与民谣之间有着怎样奇妙的链接和碰撞？你觉得诗歌这些年给你带来了什么，诗歌又可以给人们带来什么呢？在我2014年从东京辞职回国做的第一张原创专辑《诗遇上歌》里，我有写这样一段话：我觉得在所有艺术形式里，诗与民谣（Folk Music）具有十分相似的特质。在文学领域，诗字数最少，篇幅简短，却又最具深意。在音乐领域，民谣无论在技巧还是配器上往往追求简单，而它的深度在于其冷静的哲思性。 ——程璧《诗遇上歌》意思是说我觉得诗歌和民谣天然有着相似性，首先它们都比较简短，像诗歌可以说是人类语言的极限，用短短的几行字来表达特别真挚生动的情感。那民谣，在所有艺术音乐艺术形式里，它可能是配器最简单的，一把吉他就可以完成一首歌。它们可能都是用现在的词汇叫“做减法”的方式来表达，但是又能够到达非常深邃深远的意境。开始给诗歌谱曲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位旅日诗人，他叫田原。那年我们都在东京，我在公司工作，他在大学教书，我们有共同的朋友。认识之后，他看我在弹琴写歌，他跟我说：“你要不要试着把一些现代诗唱一下呢？”，然后我就问他：“你觉得哪一些现代诗适合来唱？可以给我列一个诗单。”然后回去不久就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份诗单，里面就有北岛的那首《一切》、古川俊太郎的《春的临终》，还有西川的《夜鸟》、塔朗吉的《火车》......这些后来都收录在了《诗遇上歌》那张专辑里面。诗歌这些年带给我的不仅仅是音乐的灵感，也是对于美、对于生活更深层次的一些感受吧。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死亡诗社》，里面的老师会带着学生们读诗，然后学生就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要读诗呢？老师说因为我们是人类，人类是为热情而活着，像金融、法律、建筑这些是人类生活所必要的东西，但是呢，文学、艺术、美好和爱，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原因。![]()
Q：
在成为独立音乐人之前，你有着稳定、有保障的好工作，当时是怎么毅然决然放弃这些呢？你当时是如何看待“得”与“失”的？成为音乐人之前，我像我的北大同学一样进到了大的公司，有很好的平台。但是对我来说，我后来才发现——所谓的好的工作，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吧——我自己最爱的是文艺的事情，我想要去创作、去表达。所以在我工作两年之后，自己攒了一笔钱，然后也准备好了那些作品把它录制出来了，当时觉得如果这些歌没有人听到也没关系，那是我当下要做的事情，就像我经常跟大家说——做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投资行为——我愿意为它沉没成本。今年我有本新书叫《肆意生长》，里面写着怎样区别做一件事是你的理想还是妄想：妄想的话，你可能真的是迟迟不敢迈步，更不愿意去沉没成本，你只是看着别人做到了，你很羡慕，但是你就不去真正的一点点行动，不去拿起一把吉他，学会第一个和弦开始写歌。![]()
Q：
后来五年你在东京生活，东京的“忙碌”与“快节奏”你能适应吗？在那里生活的几年里体验如何？就疫情这几年，因为我在东京已经不是上班的生活了，是完全一个自由自在的音乐创作者的生活，所以没有所谓的“快节奏”，甚至更多的就像回到了自己的一个秘密后花园，非常自我的生活节奏吧。我还在东京上班的那几年里，会在自己的时间，比如下班后或周末，去到一些我喜欢的音乐空间，Livehouse、音乐咖啡馆...去听歌。我还会去到一些很文艺的街道比如下北泽、中目黑、代官山散步，所以对我来说，东京与其说是忙碌的都市，但其实它又是非常多元的，不同的人会聚集在不同的街区，去感受生活，去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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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这些年除了高产高质的音乐外，你还发布了第一本自己的书，你是如何拥有这么充沛而不嘈杂的能量和状态？
其实大家经常用高产来形容我，但我自己一点都不觉得高产，一年把10首歌整理进一张专辑，一年有那么多天的时间，有的时候我一天都会有好多的旋律灵感，而且我们在学校里写论文的时候动不动就上万字，写10首歌真的没有那么难。我的创作状态是非常即兴的，我是灵感抓取型，不是说今天坐下来我要写一首歌，而是当我在生活的时候、读诗的时候、散步的时候，有灵感就把它记录下来，我的手机备忘录里甚至存存着100份新的旋律素材。![]()
Q：
聊聊《肆意生长》这本书吧，你是在什么时候萌生了写书的念头？它涵盖了哪些内容呢，这本书对你个人来讲有着怎样的意义？你想通过这本书传递给读者怎样的信息？
经常也会被问到为什么十年之后突然带了一本书回来，对我来说，这件事好像没有任何的突兀感。我是一个音乐界的闯入者，在我25岁拿起吉他弹下第一个和弦之前，我是跟文字打交道的，我是跟语言更亲近的，是阅读给了我旋律的灵感。其实在2016年前后，有非常多的出版社来邀约问我可不可以写一本书，但那个时候我有非常多的演出邀请，我也一边很兴奋，一边也不太清楚怎么就开始了职业音乐人的生涯。这几年也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沉淀和梳理期，把这一路的经历——从小的时候我的奶奶，然后我的读书之路，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小镇做题家，后来卷到北大，又到了东京——这一路的感受都写在书里面。同时书的后半部分就是围绕着我谱曲的那些诗人，那些给我旋律灵感的诗歌。![]()
我希望每个人都像一株木本植物，不是草本植物，也不是藤蔓植物，而是一株独立站在大地上的木本植物，每年随着季节的变迁，斑驳了枝干，会有一些干枯的叶子掉落，但是呢，每一年都会萌发出新的芽，然后愈加枝繁叶茂。嗯，勇敢告别，骄傲生长。而且我也想告诉女性朋友们——优雅和肆意并不是矛盾的——在我的身上，既有着我奶奶给我大家闺秀式的规训，同时又有童年在麦田里、在玉米地里那种尽兴翻滚的，非常野生的东西，它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可以融合在一起的。一个人性格的底色永远不会只有一种颜色，一杯迷人的饮料或者酒，它永远是味道是多层次、迷人而复杂的。![]()
Q：
从少女成长到一位母亲，你的生活、创作状态会发生大的转变吗？你又是如何去平衡好自身的诸多角色的？近年，像是否结婚生子等话题成为女性讨论的焦点，大家可能会显得困惑以及稍显抗拒。我们由此也想知道你当时面对这些抉择时的想法和态度，以及随着新生命的到来给你带来了哪些新的人生体验呢？就好像女性总是会被问到如何平衡你的事业和家庭，这个问题其实也应该去问男性。我在我的新书《肆意生长》北京发布会的时候，请到周云蓬老师来做嘉宾，当时我把这个问题也甩给他，他就笑着说：“嗯，我做不到，做不好平衡，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平衡的人！”对啊，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就像我今年开始一个月的全国十城巡演，那肯定是有家人的大力支持，才能够有这样的自由，所以都是离不开互相的帮助、包容和体谅，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么多事情的。那在我决定生育之前，我比较清楚——我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到来而改变我自己的生活轨迹——我会一直创作表达下去，这件事情我已经比较明确了，所以在我选择伴侣、选择生活方式上，我也会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来选择重心。只不过在特定时间，比如说宝宝刚刚出生的前三年，我更多的精力是放在陪伴他，沉浸式育儿。因为对我来说，一个孩子的到来是我非常想要体验的过程，可以说那几年我是全身心的去体验、去陪伴、去感受一个新生命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几个月的时候、一岁的时候都分别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他的到来给我带来了特别大的力量，那种爱的滋润。当我知道他到来的时候，我和先生去做产检嘛，看到在电脑屏幕上他还只是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就能够听到非常强有力的原始心脏音——砰！砰！——那种感觉是非常神奇的——他还是那样一个状态，就已经在宣告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了啊，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心里没有期待、没有爱、没有这种爱的憧憬，对我来说，是没有创作力的，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没有创作力的。Q：
今年除了巡演，还有其他的音乐计划吗，可以提前跟大家透露一下？今年也会陆续有一些新歌做出来，比如说我一直非常喜欢的诗人余秀华老师，她有一首诗在很早之前就给了我旋律灵感，然后今年可能要着手把它做出来。今年如果有一些好的舞台邀请，也都会去尝试。经常会有朋友问我：“你是不是不会参加综艺啊之类的？”我说没有啊，好的舞台，只要是适合我的，我不会去拒绝任何一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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