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的棋局,暂时只宜多看少动

旅行   2024-12-09 19:11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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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叙利亚之前,首先要对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形成一个整体概念,否则就会陷入盲人摸象的困境。

而要理清中东地缘政治格局,首先就要把握住中东的主要矛盾。

一、中东主要矛盾

二战以后,中东有三大主要矛盾,分别在不同阶段发挥主导性作用。

一是宗教矛盾

这也是中东历史最为悠久的矛盾,从犹太教诞生那天起就已经出现,而随着基督教、伊斯兰教从犹太教中衍生出来,三大一神论宗教之间的夺嫡战,也就成为了中东永恒的主题。

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基督教逐步开启世俗化进程。在明面上,基督教与犹太教、伊斯兰教的冲突开始缓和,但在文化基因层面,他们却依然高度对立。

持续两百年的十字军东征,就是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矛盾的总爆发

相比基督教,随着美苏两霸扶持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建国,犹太教与伊斯兰教的矛盾开始凸显,成为二战以后中东最主要的矛盾。

而两教矛盾的主要表现形式,就是巴以冲突和五次中东战争。

这组矛盾,逻辑线条最为清晰,因而也是最容易理解的矛盾。

二是伊斯兰教内部的教派矛盾

伊斯兰教主要两大派别,也即大家熟悉的逊尼派、什叶派。

其中逊尼派是主流,信众占比接近90%,什叶派则只有10%。

逊尼派广泛分布在几十个国家,其中不乏沙特、土耳其、埃及这样的地区性大国。什叶派主要集中于伊朗,以及紧邻伊朗的伊拉克、也门、阿塞拜疆等国。

伊斯兰教两派分布

逊尼派确实分布广泛,但构成的民族、国家太多,内部团结反而成了问题。

这也就是所谓的大公司病、大官僚机构病,任何社会组织,如果太过庞大,就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内耗,使得一加一总是小于二。

相反,什叶派一直有严重的生存危机,因此能够摒弃内部矛盾,紧密团结在伊朗身边,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正因如此,在逊尼派的汪洋大海之中,伊朗才能够艰难生存下来,甚至能够组建什叶派之弧,对沙特等逊尼派国家形成反包围态势。

所谓什叶派之弧,就是以伊朗为中心,沿什叶派人口聚居地延伸出来的两条地缘政治弧线

但除了什叶派与逊尼派的矛盾,伊斯兰教内部,还有更为复杂的教派之争。

一方面,不管是什叶派还是逊尼派,内部又有很多更低层级的派系。这些大大小小的派系,彼此又构成了复杂的博弈关系。

另一方面,中东还存在复杂的国家、民族矛盾,往往是同一个国家内部,存在诸多民族、诸多宗教派系,同一个民族,又分散在诸多国家、信奉不同宗教派系,同一个宗教派系,同样被不同的国家、民族所分割。

以叙利亚为例。

以民族成分讲,该国主要是阿拉伯人,占比超过80%,少数民族包括库尔德、亚美尼亚、土库曼等,其中库尔德族的人口较多。但阿拉伯民族之下还有小的分支,比如德鲁兹人。

以宗教派系讲,约80%信奉伊斯兰教、14%信奉基督教。穆斯林人口中,约80%信奉逊尼派、20%信奉什叶派。什叶派之中,执政的阿拉维派约占75%,相当于穆斯林人口的15%、全国人口的11.5%。

如果单是从民族或是宗教角度梳理,条理还算清晰,但两者结合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比如阿拉伯人,虽然绝大部分信奉伊斯兰教,但其中也有基督教徒;而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因为派系不同,又分成了无数小团体,比如德鲁兹人就信奉什叶派分支的德鲁兹派;小众的阿拉维派虽然掌权,却变成了其他大派系的公敌。比如库尔德人,虽然与阿拉伯人一样信奉伊斯兰教,但因为民族差异和建国要求,又与阿拉伯人存在很深的矛盾。

叙利亚政府之所以岌岌可危,最主要的内部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属于宗教少数派。

这也是阿萨德、巴沙尔父子推行世俗化的重要原因,因为只有世俗化环境下,他们的统治才可能稳定。

可惜的是,这样的努力,终归是难以扭转中东上千年的宗教传统。

三、中东国家与域外大国的矛盾

相比纯属内部问题的逊尼派、什叶派矛盾,相比由外部强行插入,但又带有很强历史渊源的半内部、半外部的犹太教、伊斯兰教矛盾,中东国家与域外大国的矛盾,则纯粹属于外部矛盾,但又集中体现在中东,所带来的后果,也主要由中东国家承担。

并且在很长时间内,这都是中东的主要矛盾,比如冷战时期多数中东国家对热衷于革命输出的苏联的敌视,比如现在中东国家、民间普遍的反美情绪。

以二战结束为起点,这类矛盾的表现形式,最开始是美苏联手打压英法,帮助中东国家获得独立;然后是美苏争霸,逼迫中东国家选边站队;再后来苏联解体,美俄博弈取代美苏争霸,中东国家几乎全部倒向美国,俄罗斯只能拼命保住叙利亚等个别战略支点,这也是叙利亚内战的源头;发展到今天,则是中美俄三方博弈,中俄联手应对美国,引发了中东国家新一轮分化,比如沙特等国逐渐疏远美国、接近中国。

不管大国博弈表现为何种形式,中东国家都必然要跟着调整立场,进而在中东内部引发复杂的利益冲突。

这既是中东的无奈、也是中东的悲哀,但同时也是历史规律的一部分。

最典型的就是两伊,不管是伊拉克还是伊朗,美国中东政策的调整,都对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给伊拉克带来长期战乱,也给伊朗带来长期贫困。

包括现在的叙利亚,国家命运其实根本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只能随着域外大国博弈的趋势变化随波逐流。

我们可以说巴沙尔的内部管控水平低,但如果把我们放到那个位置上,我们也未必做得有多好。

更要命的是,中东国家内部,还有复杂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

因此,大国插手中东事务,尤其是美苏两霸插手中东事务,往往跳过当事国政府,直接与下面的民族、宗教派系打交道。

比如美国对库尔德人的支持、对沙特极端宗教势力瓦哈比派代表人物本拉登的支持,比如苏联对阿富汗普什图人、俾路支人的支持。

尤其是美国,秉承英国人的离岸平衡策略,特别喜欢扶持反对派,即便是盟友也不放过。

比如伊朗国王巴列维乃是美国的铁杆,结果就因为巴列维试图维护伊朗的国家利益,美国人就支持霍梅尼搞掉了巴列维。

正因如此,中东国家的民族、宗教差异,往往被域外大国利用、搅动,演变为非常复杂的地区矛盾。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今天探讨的叙利亚问题。

当前的叙利亚内战,看起来只有政府军、反政府军两大派,实际内部包含非常复杂的成分。

政府军这边,除了国防军,还有俄罗斯、伊朗的援军,以及黎巴嫩真主党、法蒂玛旅(阿富汗雇佣兵)、认主独一军(德鲁兹派民团)、伊拉克民兵等武装组织。

反政府军这边,除了美国、土耳其驻军,还有自由军、伊斯兰阵线、叙利亚国民军、沙姆解放组织、伊斯兰国、叙利亚民主军(也即库尔德武装)等。

尤其是反政府军,背后金主频繁更换、派系之间分分合合,外界很难搞清楚他们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如这次大出风头的沙姆解放组织,就是由基地组织、拉努斯阵线转变而来,纠合了无数小的政治派别,一边被美国、土耳其列入恐怖组织,一边又同时得到美国、以色列、土耳其的暗中支持。

这种状况,固然与域外大国面上一套、底下一套并且随时调整立场的行事风格有关,也与其本身的复杂构成有关。

同样是在沙姆解放组织的旗帜下,美国支持的,也许是这个派系,土耳其支持的,也许是那个派系,跟以色列勾勾搭搭的,没准又是另一个派系。

股市有句箴言,看不懂的股票就不要买。

国际地缘政治同理,看不懂的局势,就不要随便掺和。

之所以说叙利亚局势,暂时应该多看少动,这就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相比美俄乃至以色列、土耳其,我们在中东的根基太浅,在没彻底看清局面之前,不宜贸然插手,尤其是动用军事手段。

当然,更重要的是,目前中东主要矛盾及其运转方式决定了,我们应该多看少动。

二、中东主要矛盾的转换及当前阶段的中东主要矛盾

前面说了,战后中东有三大矛盾,分别为以巴以冲突和五次中东战争所代表的犹太教、伊斯兰教的宗教矛盾,以两伊战争为代表的什叶派、逊尼派的教派矛盾,以中东反美为代表的中东国家包括地方势力与域外大国的矛盾。

从以色列建国到1982年的第五次中东战争,是第一组矛盾为主。

利用这组矛盾,美苏两霸完成了对中东国家、阿拉伯国家、穆斯林国家的分化,彼此都找到了自己的代理人,进而加强了在中东的存在,也把中东变成了两霸博弈的主战场,使其成为战后全球战乱最为频繁的地区、全球恐怖主义最主要的输出地。

但进入八十年代后,随着以色列在中东站稳脚跟、随着苏联的衰落与解体、随着伊朗伊斯兰革命的爆发,为了围剿伊朗,在美国的推动下,什叶派与逊尼派的矛盾开始凸显,逐渐取代巴以冲突,成为中东最主要的矛盾。

两伊战争、什叶派之弧的构建,便都是中东主要主要矛盾转换的结果。

这种矛盾转换,就是把二犹(犹太+犹撒)与巴勒斯坦人、阿拉伯国家、中东国家的内外矛盾,转换为什叶派与逊尼派,伊朗与伊拉克、沙特等逊尼派国家之间的中东内部矛盾。

注:伊拉克人口中,什叶派占比60%、逊尼派只有18%,但萨达姆属于逊尼派,依靠逊尼派和库尔德人压制什叶派信众,因此,虽然萨达姆属于世俗政权,这里依然将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视为逊尼派国家。正因如此,萨达姆倒台后,什叶派很快掌握了政权,并成为什叶派之弧的重要组成部分。支持叙利亚政府军、不断袭击美军基地的伊拉克民兵组织,其实就是什叶派武装。

这个逻辑,与今天的犹撒利益集团刻意挑拨美国内部白左、白右矛盾,以掩盖犹撒利益集团与普通美国民众的阶级矛盾,都是一样的道理。

挑动群众斗群众,盎撒人从来都是此道高手,犹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美国之所以这样做,主要基于两点。

一是围攻伊朗。

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后,美国失去了中东地区最重要的一个盟友。针对苏联构建的中东防线,也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

如果苏联从伊朗借道,就可以直接进入波斯湾,这里既是全球能源命脉,也是石油美元的根基所在。

二是降低统治成本。

通过五次中东战争,以色列已经打出了中东小霸王的名号。尤其是第五次中东战争,纯粹就是以色列对黎巴嫩的单方面“屠杀”(这是双关,期间也确实发生了贝鲁特大屠杀),其他中东国家、穆斯林国家、阿拉伯国家都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出手。

所谓马上天下马下治。

既然以色列已经打出名气、站稳脚跟,那么,适当缓和以色列与中东反以势力的关系,有助于以色列在中东的长期生存,也能减轻美国的军事压力,降低统治成本。

正是在这种战略指导下,美国支持萨达姆发动两伊战争,借机压制住了伊朗,也稳住了中东防线,巴以冲突就此退居次席。

苏联解体后,美国挟大胜之威席卷中东,一边策动阿拉伯之春修理自己看不惯的国家,一边对萨达姆、卡扎菲等刺头大打出手。

一时之间,除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伊朗、叙利亚,其他中东国家,几乎都倒向了美国。

所谓物极必反。不经意间,美国不加掩饰的霸权行径,再次推动了中东主要矛盾的转换。

这次转换的标志,校尉认为,就是911事件。

911的发生,意味着中东的主要矛盾,已经由什叶派、逊尼派的内部矛盾,逐渐转换为中东地方势力——包括中东国家与各种性质的地方武装——与美国的矛盾。

因为这个时候的中东,虽然统治阶层各怀鬼胎,但在底层穆斯林信众心目中,美国这个外来的异教徒,就是最邪恶的魔鬼——这也是出身于沙特富商家庭、与沙特王室有着亲密关系、长期得到美国资助在阿富汗抗击苏联的拉登,在打跑了苏军后,毅然扛起反美大旗的根本原因。

不过当时的美国,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天下无敌,根本看不到民意的转变——苏联不再、俄罗斯衰落,美国就必须独自承担中东本能的仇外情绪——反而高举反恐旗帜,一头扎进帝国坟场阿富汗,进一步加剧了中东民众对自身的反感。

记得很清楚,911发生时,校尉正好休年假回湖南老家探望父母。到家后给单位打电话报平安,同事还开玩笑,说你一离开单位,世贸大厦就被撞了,是不是你干的?

现在回头来看,不仅是美国,包括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绝大多数地缘政治学者,都没有意识到,拉登撞的不是世贸大厦,而是美国中东霸权的根基。

如果说在911之前,中东反美,还只是一种在民间酝酿的情绪,911之后,中东反美,就已经变成了一种必然的历史趋势。

按照某些分析文章的论述,如果这些真的是拉登事先筹划好的,那拉登就是当代最为高明的战略大师,用弱小的力量、微不足道的代价,设计了当代国际政治最为高明的阳谋,给美国人挖了一个必跳的大坑,进而撬动了中东局势乃至世界局势的走向。

奥萨马·本·穆罕默德·本·阿瓦德·本·拉登,按照阿拉伯命名规则,拉登的本名其实是奥萨马,拉登是家族名

校尉没有同情、夸赞恐怖分子的意思,但这种以身入局、胜天半子,拿自己生命当赌注并最终赌赢了的气魄与能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从911到本轮中东打以,不觉22年过去。校尉已经从当初懵懂的青年,步入了天命之年,也终于能够看懂911背后的历史轨迹。而中东的反美情绪,也已经从让美国人暴跳如雷的恐怖袭击,演变成无法遏制的历史潮流。

作为美国的老对手,伊朗、叙利亚继续反美;作为美国的老朋友,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准备跳船逃生;被美国“解放”的伊拉克、科威特,跟着沙特一起在石油减产、去美元化等要害部位捅美国刀子;作为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也时不时拿美国人找点乐子……

在中东打以的过程中,为什么犹撒国始终不敢下场?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美国终于意识到,中东民意已经彻底改变,如果美军下场,那美军就会取代以色列,变成中东地方势力围攻的对象。

而这,也是犹撒大选尘埃落定、拜登政府即将谢幕之时,叙利亚内战重新爆发的重要原因。

因为美军不敢上场,但又要帮以色列稳住局面、给俄罗斯增加压力,作为什叶派之弧重要组成部分、直接负责向真主党提供后勤通道的叙利亚,就变成了二犹共同的目标。

但除了二犹,叙利亚内战还有更深的玄机。

因为二犹后面,还趴着一只随时准备拆家的哈士奇。

三、叙利亚内战再起的玄机

作为阿拉伯之春影响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次生灾害,叙利亚内战,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2011年,在阿拉伯之春的裹挟下,叙利亚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

相比其他国家的顺水推舟,对于叙利亚,美国开始发力,试图借机拔掉这颗俄罗斯最后的钉子。于是奥巴马赤膊上阵、公开喊话,声称巴沙尔必须下台。

注:叙利亚是唯一设有俄罗斯军事基地的中东国家。

在美国的带动下,作为叙利亚原宗主国的法国、与叙利亚存在教派矛盾的沙特、追随沙特的卡塔尔、对库尔德人耿耿于怀的土耳其,纷纷开始在叙利亚扶持反政府武装,各路对阿拉维派政权不满的宗教派系、地方势力、少数民族,也纷纷组建自己的武装。

一时之间,叙利亚居然出现了一千多支反政府武装,内战开始大规模爆发。

在包括伊斯兰国、沙姆解放组织(原名拉努斯阵线)等恐怖组织的反政府军围攻下,叙利亚政府军节节败退,2015年,巴沙尔政府控制的领土面积只剩下20%。

这个时候,俄罗斯终于出手,以反恐的名义直接出兵,帮巴沙尔稳住了局面。

由于派兵参战的美、俄、土、伊等国不肯直接交锋,各方的战场代理人便都遭到了重点打击。

在正规军的打击下,反政府武装很快丧失作战勇气,局面逐渐陷入僵持。

2018年,随着伊斯兰国的灭亡,叙利亚内战暂时平息,但也形成了外军和军阀割据的复杂态势。

叙利亚态势图

简单说,就是政府军控制了西南方向一半多的领土,美军及其支持的库尔德武装(也即叙利亚民主军)、革命突击队、沙姆解放组织等,分别在东北、南方中部、西北形成了割据,土耳其支持的国民军,则控制了叙土两国的边境地区,将两国的库尔德人聚居区隔离开来。

此外,在东南部的沙漠地带,还有零星的伊斯兰国组织。

此后,叙利亚局势进入微妙的平衡阶段,直到最近被二犹、火鸡联手支持的反政府军打破。

叙利亚最新态势,网传巴沙尔已经逃亡,甚至还有人说飞机坠毁

回过头看,叙利亚的平衡,本来就是脆弱的。

这种脆弱的平衡,主要源于两方面原因。

一是大国博弈正在加速演化。

叙利亚能够在内战状态达成平衡,最根本的原因,是背后的大国达成了平衡。

但不管是世界性的中美俄三方博弈,还是地区性强国以色列、土耳其、伊朗、沙特的选择,都处于快速演变的过程中。

大风大浪之中,再隐秘的港湾,都难以保持平静。更何况,不管是地理条件还是地缘政治,叙利亚始终都处于风浪中心。

二是阿拉维派的先天不足。

前面说了,叙利亚内部,在宗教、教派、民族等方面,存在非常复杂的派系。再加上域外大国的干涉,将叙利亚变成了一锅粥。

更致命的是,执掌政权的阿拉维派,人口占比刚刚超过10%。

如果没有外部干预、如果政局稳定,少数派掌权也没问题。

这就好比一辆马车,路况好、马听话的时候,小孩也能轻松驾驭。可一旦进入复杂路况、马又已经受惊,别说小孩,大人来了也要翻车。

正因局势微妙,本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作为中东剧场老戏骨的叙利亚,却始终保持着低调,因为他经不起折腾。

沙伊北京复交,本来有利于叙利亚政府控制局势,因为原本受到美国裹挟,集体与叙利亚断交的阿盟国家,在沙特的带领下,重新恢复了与叙利亚的外交关系。

注:沙特、阿联酋、卡塔尔等阿盟国家原本站在美国一边,积极支持叙利亚叛军,以推翻亲伊朗的什叶派政权。但沙伊关系缓和后,什叶派与逊尼派的矛盾退居次席,中东反美成为主要矛盾,沙特也就改变了策略。这也是前面分析的,中东主要矛盾转换对地缘政治的重大影响。

沙伊复交的历史意义,如何评价都不为过

但同样是在沙伊复交的基础上,深陷俄乌冲突难以脱身的俄罗斯,也找到了围魏救赵的机会,策动发起了中东打以。

这种变局,伊朗还有一定的选择权,叙利亚则只能被动接受。

回顾一下历史的细节。

2023年9月21日,巴沙尔访问中国;9月28日,在中国、巴基斯坦、沙特的接力护航下,巴沙尔平安归国。

巴沙尔访华航线,刻意绕过了伊朗

当时媒体就关注到,巴沙尔选择的航线,经过了长期敌对的沙特,却刻意绕过了伊朗。

但在当时,几乎没人能够看懂其中的玄机,至少校尉没这个本事。

10月5日,叙利亚军校庆典遇袭,外界普遍认为是以色列干的,但巴沙尔选择低调处理,后面也一直未曾追究。

10月7日,阿克萨洪水行动爆发。

重看这些历史细节,校尉估计,很多朋友,都会得出与校尉类似的结论。

对于俄梅隆、伊泽明发动中东打以,收到消息的巴沙尔心存疑虑,但又不敢反对,因此到东方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所谓功夫在棋外,虽然两国公布的内容,主要集中在推动一带一路建设、中国为叙利亚援建基础设施等经济合作项目上,但这肯定不是全部。

叙利亚军校遇袭,也许只是巧合,但巴沙尔低调处理,却与后来对中东打以的应对策略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面对大势所趋的中东打以,无力阻拦的叙利亚,只能尽量地苟下去。

在校尉看来,在战略层面,这么做没问题,但在战术层面,一定要有积极应对的措施。尤其是从最近政府军的表现来看,叙利亚不是利用苟起来的机会预做准备,反而选择了鸵鸟政策。

同样是苟,苟起来猥琐发育和苟起来当鸵鸟,完全就是两种选择,也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至于东大,从巴沙尔访问的结果就能看出,当前阶段,并不想在军事层面插手叙利亚局势。

四、为什么说我们要多看少动。

校尉一直说,全球反霸停不得、中国周边乱不得。

因为在校尉看来,这就是中美博弈的最高指导原则。

按照这个原则,作为全球反霸的重点战场,中东打以自然也不能轻易停歇。

叙利亚形势生变后,有不少朋友担心中东打以进程会被中止。

但在校尉看来,这些朋友有些过于紧张、过于纠结一时一地的得失:趋势既然形成,就不会轻易改变,在趋势发展的过程中,有点波折很正常。

在校尉的设想中,中东打以应该分为三个阶段:非国家形态的中东反以力量围攻犹太国的第一阶段;中东国家围攻犹太国的第二阶段;美军正式下场的第三阶段。

前段时间,以色列、伊朗互相开启远程空袭,伊拉克、沙特等国拒绝以色列越境打击伊朗,土耳其宣布与以色列断交,中东打以有向第二阶段转变的迹象。

而此番叙利亚内乱,对于中东打以向第二阶段转化,并非纯粹的利空,而是相当程度的利好。

首先,中东反美乃是趋势,越是极端势力上台,反美的意愿越强烈。

历史证明,尽管美国将萨达姆、巴沙尔等中东国家领导人描述为暴君、独裁者,但相比底层民众,这些社会精英,往往思想更加开放、政见更加亲美。

真正反美到了骨子里的,是中东国家的普通民众,越是虔诚的穆斯林信徒、越是极端的地方武装,反美的意愿越强烈。

美国支持霍梅尼推翻了巴列维,然后伊朗变成中东反美的钉子户;美国绞死了萨达姆,然后伊拉克人选出了反美的什叶派领导人,并且自发组建了无数民兵组织,不断对美军基地发起袭击;美国扶持了基地组织,然后本拉登炸了世贸大厦……

如果说巴沙尔反美,只是无奈的自保,那么,巴沙尔政府瓦解后,由反政府军组建的新政府,只会更加反美。

这是已经得到历史验证的规律,大概率还会在叙利亚重现。

其次,土耳其带来了新的变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袭击叙利亚政府军的主力,主要为沙姆解放组织和叙利亚国民军。

其中,前者与基地组织有很深的渊源,是国际社会公认的恐怖组织,被中、美、俄、土等国列入恐怖组织名单。但二犹与火鸡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一直暗中为其提供支持。

后者则是土耳其的代理人,完全服从埃苏丹的指挥。

反政府武装背后挂着埃苏丹和凯末尔的照片

反政府军刚刚发动袭击时,很多人包括校尉,都认为是二犹主导、火鸡配合。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火鸡已经喧宾夺主。

火鸡的突然发力,对叙利亚政府与俄罗斯自然不算什么好事,但对二犹来说,其实也是如坐针毡。

因为对二犹来说,既希望借助火鸡的力量打击叙利亚政府,但又不希望土耳其在叙利亚一家独大。

我们知道,埃苏丹的政治野心很大、执政风格也很跳脱,为了恢复奥斯曼帝国的荣光,一直在北约、美国、欧洲、俄罗斯、伊朗、以色列等各方势力之间左右横跳。

不过埃苏丹走位飘忽、身法飘逸,虽然骚操作不断,但截至目前,还没有翻船的记录。

最危险的一次,是美国于2016年策动土耳其政变。但普京提供预警,埃苏丹不仅逃过一劫,还将计就计将国内的反对派一网打尽,稳固了自己的权威。

对埃苏丹来说,恩未必会记得,否则就不会多次背刺大毛,但仇肯定要报。

掌控叙利亚,埃苏丹也就有了报仇雪恨的本钱。

尤其是懂王就任后,以这俩的个性,不火星撞地球才怪。

而埃苏丹为了追求穆斯林世界的领导地位,进入叙利亚后,也必将向以色列发起挑战。

最后,还不到我们以身入局的时候。

还是校尉说老了的话:大国博弈,谁先下场,先输一半。

前面说拉登以身入局、胜天半子,用911激起了中东的全面反美,其实这是无奈的选择。

以拉登的实力,只能做棋子,用自己的生命去改变棋局的走势。

但对大国来说,一边喝茶聊天发个朋友圈,赞叹一下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边不紧不慢地挪动棋子,才是该有的气度与最佳的选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别说以身入局,就算把手伸到太过危险的局部去,都必须高度警惕。

中东棋局,美俄尤其是俄罗斯深度参与,是基于历史惯性。他们入局太深,已经形成无法舍弃的战略利益,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但对刚刚进入中东的我们来说,完全没必要亲身入局,尤其是叙利亚所在的中东核心区。

校尉大胆猜测,这也是去年巴沙尔访华,我们虽然高调接待、给了一堆经济合作项目,但并未在军事层面采取任何针对性举措的根本原因。

再看一遍中东核心区地图。

中东核心区,四边形里面是核心的核心

所谓中东核心区,就是由土耳其、伊朗、沙特、埃及四个中东地区性大国,以及处于四者之间的叙利亚、约旦、巴勒斯坦、伊拉克、以色列等国构成的地理区域。

它既是亚欧非大陆海陆交通的十字路口,也是全球能源心脏和主动脉,同时还是三大一神论宗教共同的发源地。

如果没有外界压制,为了争夺对核心区的控制权,这四个地区性大国,必将展开一番龙争虎斗。

所谓诸侯上洛挟天子以令诸侯,耶路撒冷就是穆斯林世界的洛阳。

虽然四国都有上洛的野心,但以色列堵死了埃及,约旦堵死了沙特,叙利亚堵死了土耳其,伊朗虽然打通了什叶派之弧,但在什叶派整体劣势的情况下,也无法染指耶路撒冷。

为什么历次中东战争阿拉伯联军总是不齐心,就是因为他们都想上洛。

这次二犹为了缓解一线战场压力,允许土耳其大举南下,相当于为其打开了上洛的通道。

在战术上,二犹成功了,在战略上,这却很可能是致命的失误。

一旦土耳其控制大马士革兵临戈兰高地,以埃苏丹的野心,怎么可能不觊觎耶路撒冷?

曹魏能够篡汉,是因为统一了天下,刘裕能够夺晋,是因为攻入了长安,林肯能够成为国父,是因为打赢了南北战争,如果埃苏丹能够光复耶路撒冷,谁说他就不能成为穆斯林世界真正的苏丹?

就算别人不认,也没办法阻止埃苏丹这么想!

关于土耳其、关于埃苏丹,在《土耳其南下叙利亚,埃苏丹上洛能否成功》中细说,这里暂时打住。

正因四个地区性大国对中东核心区形成了包围之势,对域外大国来说,如果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贸然杀入核心区中央,就很可能遭受反噬。

现在的俄罗斯,其实就是孤军深入遭到了土耳其的反噬。

而美国之所以能够长期控制中东,就是因为得到了土耳其、埃及、沙特、伊朗(早期)的支持。包括这次反攻叙利亚,如果土耳其不配合,二犹也不可能取得成功。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现在的俄罗斯,已经谈不上强龙,现在的美国,强也强得有限。

对中国来说,与美俄类似,我们并没有宗教层面的诉求,核心区只有地缘政治、能源安全等方面的意义。

凭现在的中沙关系、中阿(阿盟)关系、中海(海湾国家组织)关系、中伊(伊朗)关系,我们在中东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与能源安全,已经得到最基本的保障。

更重要的是,中东打以刚刚进入由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转变的关键阶段,第二阶段能否顺利实现,以及美军下场的第三阶段是否能够实现、多久才能实现,还存在诸多变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沙特、伊朗等国,向中东核心区渗透影响力,依然是可进可退的战略格局,因而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战略格局。

至于朋友们关心的中东打以,校尉相信,就算巴沙尔政府倒台,随着土耳其大举进入叙利亚,叙利亚必将形成更加复杂的军阀割据局面。

而对于这些军阀来说,反美反以乃是唯一可能形成的共识。失去叙利亚政府这个共同目标,他们的仇恨,就只能向二犹发泄。

在这种局面下,再加上土耳其这个自带拆家天赋的变量,中东打以,很快就会掀起新的高潮,甚至迎来全新的第二阶段。

最后强调,关于叙利亚局势,目前虽然要多看少动,但多看少动并非只看不动。

挺进中东乃是长期战略,多看少动只是针对叙利亚近期局势的战术选择。就长远而言,加强在中东的存在,乃是大势所趋。

就跟沙伊复交一样,我们一般不出手,可一旦出手,就必须彻底改变棋局的走向。

最后强调。

对于进入中东,校尉认为,在保持军事与非军事手段基本平衡的前提下,应该分领域、分对象制定不同的战略:也即在对华关系相对稳定、友好的国家,在贸易、外交、金融、能源、基建等非军事领域,我们的步子应该尽量大一点;但在政局不稳的国家,在军事领域,我们的步子应该尽量稳一点。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基于中东独特的宗教环境。

在伊斯兰教的熏陶下,中东民众很难接受非伊斯兰教徒的大规模进入,尤其是军事力量的大规模进入。

继犹太国之后,犹撒国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之所以变成中东公敌,就是因为,美军自以为是的军事解放行动、犹撒自以为是的阿拉伯之春,只会激起虔诚宗教信众更大的反感。

犹撒对中东的干预越多,中东的反美情绪就越激烈。

这样的坑,苏联掉过、美国人也已经掉了进去,我们自然要设法避开。

一句话,我们要挺进中东,但绝对不能用两霸的方式、二犹的方式。

结语:

万字长文,好久不写这样的长篇大论了。

之所以写这么长,一来是在中美博弈的大局中,作为天元中枢的中东太过重要,忍不住就写高兴了;二来中东局势太过复杂,校尉笔力有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即便如此,本篇文章,依然没能把叙利亚局势变化带来的各种问题交代清楚。

因此,关于叙利亚,关于埃苏丹上洛,还准备单写一篇,暂定名《土耳其南下叙利亚,埃苏丹上洛能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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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土耳其和埃苏丹的历史背景,建议大家阅读一下野心系列埃尔多安的歌,并没有在这里结束:土耳其的野心与泛突厥主义》。

校尉讲武堂-宏观战略分析
非著名战略分析人员,自干五宏大叙事者,用逻辑打磨毒舌的中年大叔,喜欢纸上谈兵的退役大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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