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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

文摘文化 2024-08-05 07: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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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

作者：杨恒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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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不过是一座园林。一座园林何以能名垂青史?因为陆游，因为唐琬。

因为爱情。

沈园

二十岁那年，陆游与比自己小三岁的表妹唐琬结婚。度过了两年多的幸福时光，陆母作梗，二人被迫分开。陆母为什么从中作梗?年代久远，说法不一，最大的可能是唐琬太有才气了。才女与才子，有说不完的话，有写不完的诗，更有演绎不尽的浪漫，陆游哪还有功夫读圣贤书?眼看儿子荒废了学业，陆母气不打一处来，认定儿媳唐琬是罪魁祸首，定要陆游休妻。陆母是唐琬的姑母，看来姑母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决心把唐琬赶走。失去了唐琬的陆游当然曾一度失魂落魄，但终步入正途，发奋读书，几年后考中进士。人到中年，有一次陆游到沈园游玩，碰巧唐琬与其再嫁的赵士诚也在沈园。征得赵士诚同意后，几位同室共饮，把家乡的特产绍兴黄酒喝了不少。陆游当然情难忘，而再嫁的唐琬何尝不是充满了悲戚?赵士诚虽为南宋宗室，但长唐琬十多岁，而且，唐琬是作为继室再嫁的。众宾散尽，日薄西山，醉眼朦胧的陆游命书童磨墨，在沈园壁上写下了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沈园相会，有意还是无心，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陆游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动人心者，莫先乎情”，陆游怎能忘记曾经的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但物是人非，此刻只有寄情于诗赋了。据说一年后，再次游园的唐琬看到了这阙题壁词。回到家的唐琬心意难平，提笔和了一首《钗头凤》，数日后竟一病而卒。

建筑史、园林史上，沈园不值一提;文学史、文化史上，沈园却浓墨重彩，迄今仍散发着迷人的光芒。为什么?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只要人类不灭亡，爱情就会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而沈园，昭示了爱情的美，也让世人看到了有情无缘、有缘无分的无奈。这就是沈园不朽的奥秘!

孤鹤轩

沈园里有座孤鹤轩。“孤鹤”本为陆游自喻，后人建此亭即取此意。我看到园方的创意挺应景：偌大的池塘，一池清荷，一只孤独的鸭子游来游去，累了就爬上岸，孤独地趴在草地上。走到跟前拍张照片吧，我发现它动都懒得动，冷漠地看着我。忽然，我想，园方是不是正在制造另一起爱情悲剧?表达孤独的主题，既可以用正衬，也可以用反衬。林黛玉死时，听到的正是贾宝玉、薛宝钗结婚时传来的喜音喇叭，以乐写哀，岂不更动人心?在孤鹤轩放置两只鸭子(或者两只天鹅什么的)，岂不更惹人深思，让游客体会男女主角的旷世孤独?更重要的，这样做更符合“动物伦理”，不会让一只无辜的鸭子陪绑。但愿自此以后，游客们看到的不再是一只孤单的身影!

孤独的鸭子

我还在想，鲁迅先生也一定游览过沈园吧?仅仅一条大街之隔，就从鲁迅故居来到了沈园。有三分之一时光在家乡度过的鲁迅先生，没有理由不进沈园，但几百万字的各类作品中，鲁迅并没有提到过沈园。1906年，二十六岁的鲁迅与朱安结婚。这桩婚姻是不幸的，不幸到鲁迅先生都不想言说“不幸”这两个字了。陆游的苦痛还可以说得出来，而鲁迅的苦痛痛到不想说，只是把它深埋心底，只想赶紧应付完这苦痛人生。虽然后来与许广平的结合让鲁迅的苦痛人生掺进来许多甜蜜，但鲁迅先生仍然不愿挂齿沈园，个中滋味谁能解得?幸好，痛苦是一把双刃剑：陆游的痛苦，催生了《钗头凤》;鲁迅的痛苦，成就了一代文豪。绍兴市大大小小的景区有几十家，但5A级的只有两处——鲁迅故里与沈园!

陆游堪称长寿诗人，活了八十六岁。晚年的陆游再次来到沈园，又写下传世名篇——《沈园二首》。如果说《钗头凤》是一阙爱情的悲歌，那么，《沈园二首》可能会更让人想到更多。陆游人生坎坷，坎坷的人生却并非自己个性使然，如苏东坡、欧阳修那样;陆游的坎坷源于时代。南宋偏安一隅，朝堂之上“主战派”从来就没战胜过“主和派”。报国无门、收复无望，陆游只有国仇家恨一齐抒发，留下了诸多感伤的诗句，如“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如“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如“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如果朝廷是那么回事，如果老百姓生活得不那么痛苦，也许陆游的晚年生活就不会那样消沉，而是充满亮色。结果：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整个国家都风雨飘摇，“位卑未敢忘忧国”的爱国主义诗人陆游，又怎能不忧心忡忡、心意沉沉?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总是紧密相连;个人情绪与时代情绪总是密不可分。如果当初岳飞抗金成功，如果陆游、朱熹、辛弃疾等主战派的主张得到实现，如果故土得到收复，那么，晚年游园的陆游或许会书一阙壮词来告慰九泉之下的唐琬，而现在，只有悲悲切切了。风烛残年的陆游不是在为个人悲伤，他在为一个民族伤心!

《沈园之夜》实景演出是沈园长盛不衰的品牌，一般在晚七点半上演，节假、双休日，有时要演两场。越剧产生的历史并不长，仅仅百余年;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越剧已成为中国第二大剧种，影响仅次于京剧。越剧声腔的最大特点，我想是它的“水乡味”吧?在观看演出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什么是“水乡味”?温润，圆转，灵动——恰如河网密布的江南!声音里还隐隐透着些潮湿的味道。这是我第一次现场听越剧，不禁为它折服。《沈园之夜》的主题也不错，承续了中国“文以载道”的传统，劝人珍惜当下。不过不知道演员的演唱是否为真唱。据我判断，真唱的可能性极小，因为许多景区的表演都是配音。商业性演出应该真唱而不是假唱，但近些年中国演出市场被曝光假唱的还少吗?中国人太善良了，善良到有时候无原则，这事实上是助纣为虐。在《灯下漫笔》这篇杂文里，鲁迅先生把中国的历史分成两个时代：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中国人太容易知足，中国人的权利意识太淡薄，多不愿据理力争。先生逝世快一百年了，这种境况改变了多少?要知道，唯有真国民，才会有真中国。任重而道远!

虽然任重而道远，但国人都知道这句话：路虽远，行且将至。让我们一起踏上这漫漫征途!

作者简介：

杨恒坡，济宁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在省内外报纸、杂志及文学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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