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笔者认为“技术性”始终是摄影艺术创作难度无法绕过的话题,众所周知照相机本身就是科学技术发展进步的产物,尽管现在照相机越来越“傻瓜”化,但要拍好一幅作品,熟练掌握照相器材的性能是必不可少的。我们知道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学习绘画,并且少年天才的画家为数不少,但是摄影则不行,学习摄影必须要有很多知识准备。镜头的焦距、光圈的大小、快门的速度、拍摄的视角、感光度、白平衡、构图、景深……每一个术语的都可以写出独立成章的教程。摄影师面对照相机、镜头、软件时,只有去熟悉它、了解它、掌握它,才有可能通过设备表达你的想法,临场的时候不必为焦段、光圈和速度发愁。可以说摄影的科技含量不是使摄影作为艺术变得更容易,而是使摄影作为艺术变得更难,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只有当你完全熟练掌握设备性能后才可以忘记技术这个名词。
其次,“在场性”是摄影有别于其它视觉艺术最重要的特征。画家可以面对纸和笔凭空想象画出作品来,而摄影师的每一幅作品都必须是亲临现场获取的,“在场性”让摄影艺术的创作条件变得更加局限。也许这也是摄影与生俱来就有的所谓“真实性”的魅力,尽管我始终认为这种真实并非简单的现场复制,而是一种经过摄影师取舍后的真实,它只能证实摄影师眼睛中看到的现实对象中的某一瞬间或某一侧面,甚至只能表现摄影师想象力和现实对象融合后的某种感觉。但正因为有着摄影师的“亲历”和“取舍”,才使摄影真正成为一种“审美主体的创造性活动”,艺术创作主体的重要性才得以充分的彰显。
中国摄影人在抓取瞬间和拍摄技术方面的问题已经不大,这一点我在多次和国际摄影界人士接触中,亲耳听过他们对中国摄影师拍摄能力的承认甚至赞赏。但我们的摄影师专题图片编辑方面的弱势确实在很多场合显露无疑。现在重要的国际国内摄影评选中都有专题照片的评选。但我们拿出的所谓组照没有逻辑、没有关系、没有故事、没有细节。
一、摄影师要拿出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整理照片
我注意到很多摄影师因没能很好地整理编辑自己的照片而留下遗憾。其中包括很多优秀的摄影者。贺延光、雍和、刘宇等人都是非常杰出的摄影记者,他们见证了中国新时期的很多大事件,他们手中拥有大量的照片。但这几位优秀摄影师却没有出过一本书。我曾动议为他们几位编辑图文书,但他们都说东西越堆越多,几十万照片都在那里堆着,乱七八糟无从下手。我说:你们越不下手就越下不去手了。
我也在几位老摄影者家中看到在床下、在凉台上堆积如山的照片,随便拿出几张都是好东西啊!但问及拍摄具体问题,老人家们几乎都只能摆摆手: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侯登科《麦客》系列
侯登科去世后把大量的底片都留给了朋友,他自己没有编辑过,大多数底片都没有文字说明,国内外许多收藏机构都对他的作品很感兴趣。但因为文字缺乏,我想最后他的作品会大打折扣。
2005年遇难的新华社摄影记者王岩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记者,他的影象能力超出很多人的想象。我最近搬家时发现在我那里有他在美国完成的两组非常完整的专题报道,一个字也没有。王岩生前去过世界上很多热点地区,我知道他拍摄了许多好照片,但他没有及时整理编辑这些图片。除了发过稿的照片,没有人知道他更多的照片在哪里存放,有没有过编辑?这给他的朋友和读者留下永远的遗憾。
摄影者在没有运气遇到好编辑时,不妨学着自己去编辑。如果一个好摄影师同时又是一个好的编辑的话,那他就像老虎插上了翅膀。
摄影师只有学会编辑照片才能做自己照片的主人。
我们看到一些成功的摄影师在这方面已经具有明确意识,比如黑明,比如姜健。他们的照片整理得很及时也很好,加上出版物及时出版,使他们的照片传播力度大大增强。会自己编辑整理照片甚至让他们的生活质量都发生的变化——姜健每年会获得数次出国展览的机会;黑明每年出三本书基本上是小菜一碟
云南摄影师吴家林和纪实大师马克·吕布接触12年,他学的最多的不是摄影,而是编辑。马克·吕布每年都要求吴家林把自己编辑好的片子用国际专递寄给他,然后他再进行第二次的编辑。吴家林的照片被大师反复观看并且按他的理解分类。我看过他们的通信,编辑好的照片用A、B、C做代码。从看到吴家林的第一批用小名片盒装的自己编辑好的照片开始,马克·吕布就在西方摄影界不断推介吴家林。
我接触的大部分摄影师用很多时间来拍照片,说照片。我会问:“你们什么时间在学习?什么时间在整理自己的照片?”
摄影师万不能总是在拍啊拍的。好的摄影师应该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学习、思考,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拍摄,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编辑整理自己的照片。
报道摄影的编辑应该是一门学问。虽然我一直在做这样的工作,但我深知现在就是我有博士学位也不一定能把这个工作做好,加上我认为报道摄影编辑没有一定之规,没有谁能说它已经有一条正确的道路。
参加影展、参加赛事、在报纸上或杂志上发表的成组图片的编辑方法是不一样的。
参加摄影比赛的组照一般要求选用8-10张照片,这就要求每一张参赛照片都尽可能地“抢眼”,这样才会从众多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但“抢眼”不是说你张张照片都采取一种拍摄方式。放在评委面前的组照除表达摄影者的选题能力、拍摄能力外,还要体现编辑能力,你拿出的照片要达到视觉平衡与整体的和谐。
用于报纸上的图片也与赛事图片有所不同。“美国白宫年度最佳新闻奖”的一等奖是有关科索沃战争的一组照片,是大家公认拍得很好的图片故事。可美国《棕榈滩邮报》的副总编马克·埃德尔森的感觉却是:“天啊,这幸亏不是给我们报纸拍的照片。因为这虽然是组非常好的图片故事,但我不知怎样把这些照片用到一个版面上,因为摄影师拍的所有照片都是用广角拍摄的完美的大场面照片。如果图片编辑把他们用在一个版面上,那将是个灾难。” 他强调的是报纸的视觉平衡,把很多视觉因素放在一个版面上,好的图片编辑的任务就是要保证这种构成关系合理与和谐。所以不是要把拍得最好看、最漂亮的照片选择在版面上,而是选择形式与形状更适应版面需要的照片。
俄罗斯Ogoi岛上传说中的巨大岩石旁,摄影师A. Zelinskiy拍摄下冬季黎明。
杂志上的图片故事又是什么样呢?《美国国家地理》在刊登一组“冰雪俄罗斯”的照片,用了二十几个页码,几十张场景、人物、细节、过度照片错落有致地串联在一起,有很好的节奏感。每翻开一页,它给我带来的感受都不同。好的报道摄影应该有很强的反差意识:场景和特写的反差、色彩的反差、人物的反差、构图的反差、静与动的反差、气氛、情绪的反差等等。
而出版画册和书籍又是另外的思路和编辑方式了。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生活》杂志就有人提出拍图片故事的人应该“把相机当做作家的打字机使用”。拍故事就像写小说一样,不可能300页的一本书从头到尾都是高潮迭起,或者从头到尾都是一些重大的事件。有的摄影师很会拍摄那种画面感强烈的照片,但在用他们的照片的时候,我会要求他们拍摄一些比较舒缓的画面,否则当你每个页码都是这种很强烈的图片时你会觉得气都喘不过来。节日的照片全是动感色彩飞扬的照片,我也会提醒记者在中间放一两幅类似黑白效果的照片舒缓这种色彩带来的纷乱。
二,要拍好图片故事首先要不停阅读好的东西
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拍摄图片故事,但是图片故事自有其规律,需要不断学习和训练。 比如一个杯子的专题,没经过训练的摄影者就会围着这个杯子左一张右一张上一张下一张拍个不停。但作为图片编辑,我希望他们关注做这个杯子的人是谁?用的什么样的工艺烧制出来?这个杯子放在什么环境中使用,什么样的人在用这个杯子,此杯和彼杯的差别,这个杯子为什么只能用来喝茶不能用来喝酒。
所以要想拍好图片故事首先要不停阅读好的东西,让那些经典的瞬间、场面和故事情节深深刻在脑子里。我订阅《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长达十余年,我可以通过观看,揣摸出十个页的专题怎么拍、三十页的专题怎么拍。大量阅读好的画册,我了解了好的报道摄影者是如何运用多样的镜头、多样的构图、多样的光线讲好一个完整的故事。
报道摄影考验摄影者最基本的摄影能力,全面的影像修养,对影像严谨的理解和严格要求。摄影无论如何是一种艺术行为,作为一个专业的摄影者,即便是拍摄一个纪实的题材,也要尽可能用艺术手段去拍好。
但很多好的题材因为摄影者不过关的技术砸了锅。所以一个摄影者在拍摄上不过关时,最好暂时不要拍摄图片故事。许多摄影者拍摄故事过于随意,拍摄前不做案头工作,不做深入采访,拍摄后的编辑工作粗糙。这些都是报道摄影的大忌。
三,报道摄影者为跨页而战
看一组照片就像听一个歌手的CD,一组照片总要有一张“主打照片”——跨页照片,它即是故事的高潮又是照片中最耀眼的那几张。世界上好的报道摄影者“为跨页照片而战”,甚至有这样的说法:有了跨页照片摄影师就可以睡大觉了。
编辑在挑选照片时起码要挑出3-5张能做跨页的照片,那是大而震撼照片。90年代我听过一次国际编辑关于跨页照片的课程。跨页照片的学问很大:画面信息要丰富,照片中的人物不能放在中间,重要的信息一定要放在页面的左边或右边、要拥有细节,怎么安排色彩、怎样等待光线等等问题。
四,小故事带出大背景
80年代中期,我在新华社摄影部对外编辑室做图片编辑。在和国外图片编辑交流时学会了:把事情变小了去做。
开始给国外提供稿件,我们编辑的都是大题材:《中国的教育》、《中国的宗教》、《中国的女兵》。当时我们挑选了百余幅全国各地女兵的照片,恨不得把中国女兵的所有有关内容都放进去。其中有一幅昆仑山上17岁女兵的照片,法国伽玛图片社编辑就说,“如果就花力气拍这一个女兵,把她和大自然的关系,和植物动物的关系,和男兵的关系,和朋友的关系,她在山上的快乐与孤独。拍出100张来,我们自然会得到中国女兵的准确信息,这才是我们最需要的故事。”
从那时我学会了编辑图片故事要从小处着手。比如遇到《中国的教育》,我们就会就会去拍只有一个老师、十几个学生的乡村小学校。遇到宗教的题材,我们就会拿出一个小庙中的三个和尚的故事。我也开始坚信:任何一个以小进入的题材,深入进去都会带出大的社会背景和社会人群,带出我们国家经济文化发展脉络。
关于作者:陈小波
简 历:新华社高级编辑,中国摄影家协会理事,中国摄影家协会策展委员会委员\国际交流委员会委员,中国摄影版权协会副主席。
从事摄影编辑工作长达20余年,20世纪90年代开始在摄影领域广泛地写作、策展、编辑书籍并把研究当代视觉艺术现状作为兴趣。研究方向为中国纪实、新闻摄影中的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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