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仿佛雨水都被云给兜住。最近几天总是这个鬼天气，阴沉沉的空气挤压着我，再加上四周弥漫的潮湿而咸腥的味道，让我险些喘不过气来。
路沿石的一侧总积着滩污水，蜿蜒成几条细细的水痕，顺着路面的缝隙流进下水道，偶尔有被踩扁的塑料袋沾了水，紧紧扒在地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上混着几点泥星子。这是我每天放学总要经过的一条路，这条路横穿过海鲜市场，或者说，海鲜市场从这条路的两边长出来，带着鱼虾的味道一点点繁殖开。我父母在这里开了家小小的铺子，卖鱼。
也不知太阳什么时候落的山，很早的时候云就密匝匝地织了张网，将这一片大地，连同着大地上的人都笼住，像渔民在网鱼。等我捏着鼻子走出海鲜市场回到家，母亲早已在厨房里不知忙活什么，只听见菜刀一下又一下砍到砧板上，或许是在切什么肉吧，刀起刀落的声音经过血肉的阻隔总会变得沉闷许多。父亲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腹部，另一只手则顺着沙发臂垂下来，握着电视的遥控器。是体育频道，电视里的球员像个小黑点在球场的绿坪上移动。弟弟坐在一块毯子上，手里拿着几个塑料小鱼玩具，时不时发出“啊啊”的声音。
看来今天鱼店打烊的早。
我顺手把书包扔在房间的角落里，拉紧窗帘，整个人扑倒在床上。我不喜欢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照进来，尤其是晴天的时候，过度的阳光总让我感到不适，像是整个人要被烤干，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发出去一样。我眯起眼看着房间里稀薄的光，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水族箱里。
离吃饭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吧。这么想着，我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梦见我曾经在父母的鱼店里，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口，一只手托腮，看形形色色的人路过或者停下来冲店里吆喝一声，问这鱼怎么卖。父亲身上总是系着件黑色围裙，也不知是橡胶做的还是皮的，和肉摩擦起来的时候会吱吱作响，上面常年沾着鱼鳞和污血，以及剁鱼时溅上的乳白色肉渣。
我梦见躺在砧板上的鱼，被人用刀背刮去了鱼鳞，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地方。曾有很多次，我在父亲杀鱼的时候正对上鱼的眼睛，我从那死去的鱼无神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客人只买活鱼，鱼被装在红色塑料袋里，嘴巴一张一合，拼命扑腾着尾巴。
我的童年在刀摩擦鱼鳞时发出的“噌噌”声和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中度过。我是泡在鱼腥味中长大的。可偏偏我讨厌鱼。说不出为什么讨厌，或许是讨厌它的腥味，或许是讨厌它血肉下满身的刺，或许是讨厌它直愣愣没有一丝光彩的眼睛。我讨厌鱼，但我又不得不在海鲜市场里生长，在那个小小的鱼店里生长。
我梦见我曾养在塑料罐子里的两条金鱼，左右摆着尾巴在水里游，一眨眼的功夫又翻了身子，横着飘在水面上，只有窗外的几丝阳光照在鱼银白色的肚皮上，滋长着寂静与沉默。在那小小的罐子里活过一生的金鱼，死去以后被我的母亲丢进了垃圾桶。
于是我总觉得鱼的死亡是从一个封闭进入了另一个封闭。
我梦见某天，母亲在厨房里喊我的名字，让我去给菩萨像上三炷香。我家供着一尊南海观音的神像，从我未出生的时候就有，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比我还久，每逢过年过节总要上供烧香，跪拜磕头。我刚从神像下方的木橱子里拆开一捆香，又听见母亲喊:“你今天来事没有?”
我冲她应了一声。
“那你别动了，把香放着，过会我去烧。”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看着被母亲点燃的那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灰一点点往下掉。我被这香味呛得咳嗽，转眼又瞧见贡品里的那条生鱼，浅灰的鳞片，被剖开的鱼皮露出雪白的肉。香灰的味道盖过了鱼的腥味。
我梦见一片无垠的海，浪花一层一层地铺上岸，远处的蓝没有尽头。沙滩上嵌着几粒贝壳，还有搁浅的鱼，在岸上扑腾着身子，让我想起父亲的砧板。海风的咸味盖过了腥味。我讨厌的那股鱼腥味似乎总被某种气味遮盖。
我梦见站在垃圾桶前，里面是被剜出的鱼的内脏。窗外有一只巨大的鱼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恍惚间有个声音在唤我。
“吃饭!”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是我房间的天花板。我走出房间，正看见母亲将一盘鱼肉端上饭桌，油腻腻的一层酱汁糊在表面。我皱皱眉，开口:“我不喜欢吃鱼。”
“就你挑食，”母亲一边将一块鱼肉夹到我碗里一边念叨,“看你这次考那点分，本来啊脑子就笨，还不多吃点鱼补补。”
“吃鱼眼睛聪明。”她又撂下一句，转头将另一块鱼肉拌进米饭里捣碎喂给弟弟。然后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做出什么反应。
我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在碰到鱼头的那刻顿了一下。母亲的目光针一般扎在我后背，父亲似乎也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看着我。我用筷子剜下了鱼的眼睛。
难以忍受的腥味在嘴里炸开，浆糊一样粘腻的口感更是令我恶心。我又夹了一块鱼肉就着米饭塞进嘴里，试图压制过那种反胃的感觉。我抬头，弟弟正看着我，用他那双黑色的，纯粹的眼睛，那双孩子的眼睛。
我冲到洗手间就开始吐。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皮肤似乎也发痒。尤其是脸颊两侧痒得厉害，我忍不住伸手去挠，却摸到几片硬硬的东西。等我再次抬眼，看见的是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有长在皮肤上的，鱼的鳞片。
朱 自 清 小 荷 文 学 奖
2018年，朱自清先生诞生地东海县人民政府联合《儿童文学》杂志社、《江苏教育报》编辑部等单位，发起成立朱自清小荷文学奖组委会，设立“朱自清小荷文学奖”。
朱自清小荷文学奖组委会已成功举办了三届朱自清小荷文学奖评选活动，来自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的万名小作者积极参与、踊跃投稿，评选出了大量优秀作品。先后有数百位小作者荣膺红水晶奖、黄水晶奖、蓝水晶奖和白水晶奖。众多团体和老师分获优秀组织奖、优秀辅导奖。获奖作品体裁广泛、内容丰富，其中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童话等，充分展示了孩子们独特的视角、细腻的情感和一定的文学素养。朱自清小荷文学奖组委会结集出版了《朱自清小荷文学奖获奖作品选》暨《儿童文学》增刊，评选活动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
朱自清小荷文学奖旨在引导国内外更多的青少年文学爱好者参与到朱自清小荷文学奖活动中来，崇敬朱自清风骨、传习朱自清作品，享受朱自清文化的熏陶与滋养，共同感受文化的魅力，努力实现文学梦想。
第四届朱自清小荷文学奖评选活动于2024年启动。衷心地期待涌现出更多精品佳作，彰显少年气质与时代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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