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语言天才!
他还是中国现代音乐学的先驱,
“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
他通晓数学、物理、哲学、
语言学、心理学和音乐学,
精通8国语言并国内33种方言。
他曾先后执教于康奈尔大学、哈佛大学、
清华大学和耶鲁大学等八所名校,
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
并称为“清华四大导师”。
在名震天下的清华四大导师中,
他的名气是最小的,
但他学贯中西、兼修文理,
成就并不逊于其他三位。
他就是我国国宝级“全才”大师,
人称“中国语言学第一人”的
我国著名语言学家
赵元任!
1892年11月3日,
赵元任出生在天津的一个书香门第,
祖父在朝为官,
父亲中过举人。
还值得一提的是,
赵元任不仅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人,
还是清朝著名诗人赵翼的六世孙。
人们耳熟能详的那句: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正是赵元任六世祖赵翼的代表作。
童年时的赵元任,
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赵元任喜钻研,善思考,
但他的主要心思还是“玩儿”,
而也就是在“玩儿”的过程中,
赵元任发现了不少门道。
小时候的赵元任特别淘,
更聪明得过分。
赵元任童年时,
就已经有了极高的语言天赋,
再加上他比较会玩,
总是能够在生活中玩出学问来。
由于祖父经常会到外地出差,
赵元任也就经常跟着四处跑。
加上他天生对语言比较敏感,
赵元任小小年纪就成了“方言大师”。
跟老妈子学保定话,
跟表弟学常熟话,
家里给他请了夫子辅导了几天功课,
聪颖的赵元任就学会常州话了。
这种强大的语言学习能力,
使得赵元任还没到十二岁,
就已经学会了近十种方言。
十五岁的时候,
赵元任去南京读书,
热情活泼的他一直都热衷于交际,
有次和同学一块儿出去聚餐,
在座的同学来自天南地北,
赵元任却不管来路,照谈不误,
对北京人就说北京方言,
对广东人就说广东方言,
对湖北人就说湖北方言,
对浙江人就说浙江方言。
一顿饭下来,
惊得在座同学面面相觑,
赵元任却只是摆摆手,
“哪里哪里,这才来了多少人。”
1910年,十九岁的赵元任,
预科还没读完,
就进京参加清华留美庚款生考试,
而庚款留学外语科是英语,
赵元任却认为“缺乏挑战性”,
提出要考拉丁文。
需要指出的是,
赵元任此前并没有拉丁文基础,
为了应对考试,
他仅花了几个晚上苦读,
竟然就以第2名的成绩,
顺利获得留学资格。
要知道,当年留美名额仅取前72名,
而大名鼎鼎的胡适,
才仅名列第55位。
终于踏上了通往异国的轮渡,
赵元任却纠结了,
一个人趴在甲板桅栏上,
呆呆地望着大海。
到底该学什么呢?
此时的赵元任,
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迷茫。
上船之前,赵元任想做一个工程师,
上船之后,赵元任又想做个物理学家,
等到长途跋涉到了美国,
他竟然决定要当个数学家,
于是,赵元任进入康奈尔大学主修数学。
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期间,
作为一个外国留学生,
赵元任主修的数学曾拿了
3个100分,一个99分。
这创下了康奈尔建校以来
最优异的成绩纪录。
而在他选修的各门学科中,
他也同样都名列前茅。
在一众留美学生中,
赵元任的学习能力之强,
不得不令人赞叹:
“每与人评留美人物,
辄常推常州元任君第一。”
1914年,赵元任拿到
理学学士学位,
而求知若渴的他,
更加希望继续念书。
在康奈尔大学学习期间,
赵元任逐渐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第二年,
他又进入了哈佛大学主修哲学,
并继续选修音乐,
并在1918年拿到哲学博士学位。
博士毕业之后,
赵元任本想回国,
但是觉得此时回国未免太平庸。
于是,在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挑战:
回到康奈尔大学教书。
之所以说是挑战,
是因为赵元任是要去物理系任教,
要知道,物理只是他的一门选修。
而令人震惊的是,
赵元任果真顺利通过考核,
成为了一名康奈尔大学物理系的教授。
执教没有多久,
一年之后,也就是1920年,
赵元任接到清华大学的聘书,
邀请赵元任回国教授包括:
物理、数学、心理学和音乐等六门课程。
博闻强识的赵元任自然愿意接受挑战。
于是,赵元任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可还没来得及到清华园报道,
赵元任就受邀参加了
中国科学社第五届年会。
作为该学社创始人之一,
赵元任当然不能不去,
而在会上他也见到了很多老友,
其中就有胡适。
而在交谈之中,
胡适等人向他透漏:
梁启超等进步党人士,
拟邀请英国著名哲学家 罗素 ,
前来中国讲学。
罗素
但是问题来了,
没有合适的翻译。
因为罗素来中国所要讲的内容
涉及面很广,
不仅有高等数学,
也有逻辑学和哲学,
甚至还包括社会改革和教育,
普通的翻译自然难以驾驭,
因此,众人一致认为,
赵元任是最佳人选。
赵元任一直也都很仰慕罗素,
碰到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更何况,这又是一次难得的挑战。
于是,还没等他去清华园报道,
他就被“借走了”。
而在陪罗素讲学近一年时间里,
赵元任辗转国内各城市间,
更进一步扩充了他的“方言储备”。
每到一个地方,
赵元任都会用当地的方言翻译,
最得意的一次是在长沙,
当演讲后赵元任刚走下台来,
就冲过来一个学生,兴奋地问:
“请问您是哪个县的?”
原来,由于方言说得过于地道,
台下的人都把他当成湖南人了,
后来,赵元任每每回忆起来,
还是会很自豪。
但有人可能会说,
方言学得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仔细学学每个人都可以。
需要指出的是,
赵元任对方言的学习
可不是简单的“仔细学学”,
他习得一门方言的速度之快,
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往往跟当地土著简单交流一会儿,
他就能非常通透地熟悉这门方言。
后来,有研究者称,
“赵先生掌握语言的能力非常惊人,
因为他能迅速地穿透
一种语言的声韵调系统,
总结出一种方言
乃至一种外语的规律。”
除了各地方言之外,
语言奇才赵元任还通晓许多外国方言。
二战后,赵元任有一次
到法国参加会议,
在巴黎车站,
他对行李员讲巴黎土语,
对方听了,竟以为他是
土生土长的巴黎人,
还感叹说:
“你回来了啊,
现在可不如从前了,巴黎穷了。”
还有一次,赵元任到德国柏林出差,
用带柏林口音的德语和当地人聊天,
邻居一位老人听了竟对他说:
“上帝保佑,你躲过了这场灾难,
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但是如此潇洒热情的奇才赵元任,
心中却一直有个死结。
14岁那年,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赵元任始终不肯从。
婚配一事也成为了他的隐痛。
苦思许久之后,
赵元任不顾家人阻拦,
以“女方比自己大了两岁”为由,
把婚约解了,
为此还赔偿了女方2000元“青春费”。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赵元任遇到了比他大三岁的
他的命中人——杨步伟。
说到杨步伟,也同样是个“奇”女子,
之所以称她“奇”,
是因为这女子竟在封建社会里,
就喊出了“女子者,国民之母也”的口号,
她不肯缠足,拒绝包办婚姻,
还不顾阻拦一个人跑到上海读书,
参加反封建革命、当校长,
自费留学日本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回来开了家妇产科医院。
更重要的是,杨步伟的脾气,
也不是一般的暴躁,
更有种“女王”的气魄。
“我脾气躁,
你要跟我横,我比你更横;
你讲理,我就比你更讲理。”
这句十分霸气的宣言,
正是出自杨步伟之口。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没人能够驾驭得住,
杨步伟到了三十岁也还没结婚。
在担任罗素翻译之后不久,
有一次参加朋友宴请,
才子赵元任第一次见到了杨步伟。
个子不高,气质高雅,谈吐不凡,
这是赵元任对杨步伟的第一印象。
而杨步伟呢,也同样深受触动,
这么多年来,
碌碌之辈遇到不少,
何时见过这等德才兼备的人物,
这才算得上是真男人啊!
于是,两人相见恨晚,又惺惺相惜,
在宴会上聊了许久,
得知赵元任刚干了一件
很“进步”的事情,也就是退婚之后,
杨步伟更是赞叹不已。
而杨步伟“女强人”的风格依旧不遮不掩,
当被问到“学什么专业?”的问题时,
赵元任回答:“哲学。”
按照常人初次见面的套路,
杨步伟应该回答“哲学很好啊”才对,
可杨步伟却一脸不解,
甚至很鄙夷地看着他:
“学什么不好,你学哲学干嘛?”
而就是这种直爽的性格,
让赵元任感到很“清奇”,
更加深了他对杨步伟的好感。
此后,两人理所当然地陷入了热恋中,
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块儿,
赵元任也隔三差五就跑去找杨步伟。
为了方便联络感情,
两人还经常“煲电话粥”,
赵元任浪漫得很,
经常会把听筒放在钢琴旁,
为心爱的她弹奏曲子。
有一天,赵元任和杨步伟
约好在一块吃饭,
聊得热火朝天,忘乎所以,
不觉忘记了罗素当天有场演讲。
等想起来的时候,
可怜的罗素先生,
已经在台上尴尬地站了很久了。
当赵元任拉着一个漂亮姑娘冲进教室时,
全场顿时哄堂大笑,
罗素也大概知道状况了,
连声笑骂赵元任:
“坏人,坏人!”
此后不久,罗素生病休息了一段时间,
于是,赵元任一边沉溺在
爱情的甜蜜中,
一边正好翻译了一部书稿:
《阿丽丝漫游奇境记》,
一时间里风靡国内,
以至于很多女孩子
都争着要用“阿丽丝”做英文名。
1921年6月1日,
相识相爱才不到一年的赵元任和杨步伟,
决定成婚。
两人的婚礼极其简单,
一起找了住的房子,
又到公园里合了张影,
接着电请胡适和朱征到新房里吃了顿晚饭,
就算婚礼完成了。
而坐在餐桌前的胡适二人,
还不知两个人结婚的事,
直到赵元任拿出来一张自己写的结婚证,
让胡适以证婚人的身份签名。
吃完饭之后,
胡适就将这个消息
告诉了《晨报》的瞿世英,
第二天,《晨报》就用特号大字刊出标题:
“新人物的新式婚姻”,
报道了赵元任夫妇的“新式婚姻”,
轰动一时。
但是婚礼可以从简,
不能不通知亲友吧,
思来想去,两人便用合影做了通知书,
寄给了所有亲友,共400多份,
上面写着:
“我俩已在1921年6月1日,
下午3点钟东经120度,
平均太阳标准时结婚。
关于贺礼我们一概不收,
如果实在要送的话,
就请送您的亲笔书信、诗文或乐谱,
或者捐款给中国科学社亦可。”
如此浪漫的结婚通知书,
实在是令人欣羡不已。
结婚之后,
赵元任为罗素做翻译的任务完成,
杨步伟便卖掉了医院,
夫妇二人一同飞去了美国,
赵元任在哈佛大学任哲学和中文讲师。
1925年,受到清华大学再次邀请,
赵元任再度回国,
在清华大学教授数学、物理学、
中国音韵学、普通语言学、
中国现代方言等近十门课程。
此间,他还曾作为语言研究所研究员,
在各地进行了大量方言调查,
同时进行了大量民间音乐采风工作。
而赵老也是中国第一位,
用科学方法做方言调查的学者,
其中一份《现代吴语的研究》,
被视为现代汉语方言学正式诞生的标记。
1926年,在音乐上
造诣同样深厚的赵元任,
还受到刘半农的邀请,为他谱曲,
创作了传世名曲《教我如何不想他》,
一时间风靡全国,
得到世人盛赞。
也就是在这时,
年仅33岁的赵元任,
同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一起,
被称为清华“四大导师”。
30年代以后,赵元任再次返回美国,
并先后执教于夏威夷大学、
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
在美国语言学界
变得颇有声望起来,
当时还流传着
“赵先生永远不会错”的言论,
就连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
也曾是他的学生。
此时国内战事吃紧,
赵元任几度想要回国,
也只得因为形势作罢。
于是,此后的十余年间,
赵元任更加醉心于学术研究,
并密切关注战事,
时刻盼望国内传来捷报。
1945年,抗战胜利,
得到消息后的赵元任夫妇,
欣喜万分,准备起身回国,
并对女儿们说:
“来年安顿好了,我们就来接你们”。
而得知这位大才子要回国了,
国内大学也都纷纷抛出橄榄枝,
最有吸引力的当属国立中央大学。
当时的国立中央大学,
被称为中华民国最高学府,
也是中华民国国立大学中,
系科设置最齐全、规模最大的大学,
层级甚至要比北大清华还要高。
而正当赵元任准备出
任国立中央大学教授时,
国民政府教育部长
朱家骅的一封电报却让他头疼。
原来,喜欢搞学术的赵元任,
并不喜欢做官,
而原本说好的回国当教授,却突然变卦,
变成了出任中央大学校长。
当时的朱家骅考虑到,
北大有胡适,清华有梅贻琦,
中央大学则更需要一个大贤,
来担任校长最为合适,
而赵元任正是最佳人选。
可没成想,本已经收拾好行李
准备回国的赵元任,
见到信件后直接回电:
“干不了,谢谢!”
此后,朱家骅又连续
拍了几封电报给杨步伟,
认为“妻管炎”的赵元任
可能会被说服,
可没想到杨步伟也直言拒绝,并说:
“他不喜官场,只做喜欢做的事,
我强求不了”。
于是,当校长一事只得作罢,
而害怕再次被“逼官”的赵元任,
也暂时不敢回国了。
直到1962年,
赵元任才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退休,
而那时中美关系破裂,
再想回国,
就变得十分难了。
1973年,中美关系正常化刚起步,
赵元任夫妇就携着家人回国探亲,
还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
周总理跟赵元任谈到文字改革,
以及赵元任致力研究的《通字方案》。
在座的还有郭沫若、竺可桢等。
可能是离乡太久的原因,
赵元任显得有些不善言谈,
杨步伟则充当了主要角色。
当周总理调侃赵元任时,
他诙谐地对总理说:
“她既是我的内务部长,
又是我的外交部长。”
众人大笑不止。
由此也可见得,
赵元任对夫人的挚爱。
那次归国之行,赵元任一连三次,
在不同场合唱起
《教我如何不想他》这首歌,
曾有人问过他,
这首歌里面这个“他”,
究竟是男是女。
最完美的答案就是:
日夜思念的祖国。
1981年3月,
杨步伟女士去世,
而此后不到一年,
即1982年2月,
赵元任先生继归,
享年91岁。
赵元任一生致力于教育,
桃李遍布天下,
中国著名语言学家王力、朱德熙、
吕叔湘等,都曾是他的学生。
他一生向学,
却始终不骄不躁,更不势利,
以至于提起他来,
很多人会摇摇头说不知道,
仅好像听过,或貌似见过。
而对于赵元任来说,
这些当然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
他这一生找到了有趣的事,
遇到了有趣的人,
用了有趣的方式去坚持。
他所信仰的:
“活到老,学到老,更玩到老”
他做到了,
或许,这也正是赵元任,
想留给我们的财富吧。
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我们应该认识并记得
这位文理兼备、德貌双全,
一生漂泊在海外,
时刻心系祖国乡音,
却至死都没能落叶归根的旷世奇才。
直到去世前一晚,
早已不见当年卓绝风貌,
瘫在病床上垂垂老矣的他,
依旧颤抖着布满皱纹的双手,
摩挲爱了一辈子的诗书。
他还在用沙哑的嗓子,
发着常州的乡音,
念着杜甫的那首《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