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劝君今夜须沉醉
韦庄〔唐代〕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萧照（传） 虎溪三笑图局部
韦庄的《菩萨蛮·劝君今夜须沉醉》，是一首表面欢饮劝酒、实则悲感深重的词作。这首词以简练的语言和丰富的情感层次，将主人的劝酒之情与客人的自劝之语巧妙结合，既有对眼前欢宴的珍惜，也暗含对无常人生的叹息。
诗词背景：沉痛的记忆与追忆的江南
叶嘉莹教授指出，韦庄的《菩萨蛮》组词创作于其离开江南后的晚年。当时，他滞留蜀地，国家动荡，故人远隔，再也无从重回那片温柔的江南。《劝君今夜须沉醉》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完成的。江南不再是眼前的现实，而成为一段抹不去的记忆。
这首词的“今夜”和“明朝”，表面是酒宴时的对话，但实际上蕴含着韦庄对人生无常的深刻感受。词中的“主人”或许并非具体之人，而是虚拟出一个情境，用来表达自己复杂的情感。一场欢饮既是对现实苦难的短暂逃避，也是对逝去岁月的深情告别。
“须”“莫”的重叠：劝客亦劝己
开篇两句“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语气看似随意，却蕴含了沉痛的劝慰。“今夜”是短暂的，当下可触及的欢乐；而“明朝”则是虚无缥缈、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这一“今夜”和“明朝”的对比，点出人生的无常。
叶嘉莹教授特别提到，词中两次出现“须”，两次出现“莫”，形成了一种重叠的劝说语气。前两句是主人对客人的劝酒之词，“今夜须醉”，是因为“明朝”的事情不堪回首，也不可预期。后两句“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则转为客人自劝，隐隐透露出对时光流逝的无奈。“春漏短”暗指人生苦短，时光如漏壶中的滴水，不可挽回，而金杯即便满溢，又如何能填补心中的失落？
“呵呵”的假欢笑：强颜背后的苍凉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这两句常被误解为一种欢笑，但细品之下，所谓“呵呵”不过是一种空洞的声音，带着强颜欢笑的意味。词人表面劝人珍惜当下的欢饮时光，但实际透露的是无处安放的苦涩与无奈。
对比李白的饮酒诗可以更清晰地理解这一点。李白的“举杯消愁愁更愁”，以及“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同样表现了借酒排解愁绪的主题。但与李白潇洒飞扬的风格不同，韦庄的《菩萨蛮》更多了一层暮年之人的苍凉与悲哀。他并未像李白那般试图以豪迈掩盖悲苦，而是直接展现了假笑背后的无力感。
酒宴中的人生哲理：珍惜当下与无常叹息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一句简单的话语，道出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眼前人，眼前酒，眼前的情谊。主人敬上的酒杯不仅深满，更承载了浓厚的情感，这种情谊让人暂时忘却悲哀。
但这场酒宴的欢乐是短暂的。无论是“春漏短”，还是“明朝事”，都在提醒着人生苦短，未来难测。韦庄并未试图用虚假的欢乐掩盖内心的痛苦，而是坦然面对。这种对人生本质的直面，赋予了这首词独特的深度和力量。
《菩萨蛮·劝君今夜须沉醉》表面是劝客饮酒的小词，但其内涵深厚，情感丰富，既有对眼前欢聚的珍惜，也有对人生短暂的叹息。从主人的劝酒，到客人的自劝，再到强作欢笑的无奈，韦庄用极少的笔墨，勾勒出一幅关于人生百味的图景。
叶嘉莹教授认为，这首词虽然语言看似重复，情感却层层递进，最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叙事。这不仅是一首唐代小词的典范，更是韦庄晚年心境的真实写照。人生如酒，苦中有甘，甘中藏涩，而这正是《菩萨蛮》最动人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