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智、刘能华、田振：构建普惠养老金融生态圈 促进养老产业发展

2023年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把养老金融提升到金融五篇大文章的高度。当前，无论是“9073”的养老格局（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的老人数量占比分别为90%、7％、3%），还是“9064”格局（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的老人数量占比分别为90%、6％、4%），居家和社区养老都占据了主体地位，因此，如何发展普惠养老金融是养老金融面临的主要问题。为做好养老金融这篇大文章，我们养老金融研究团队走访了上海、深圳、长沙、南昌、太原等多地的民政部门、养老机构、智慧养老企业、老龄协会等，实地开展调研。下面从把夕阳事业做成朝阳产业、打造普惠养老金融生态圈、充实普惠养老金融产品库三个层次，探索发展普惠养老金融的问题。

目前，养老行业特别关注“60—60”问题，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每年出生的2000多万人口，现在到了60岁集中退休年龄。与新中国成立后出现的第一次“婴儿潮”不同，他们成年时赶上了改革开放红利，退休后有一定的物质积累，这个庞大的群体里孕育着巨大的市场。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养老产业市场规模为12万亿元，同比增长16.5%；预计到2035年，我国银发经济规模将达到30万亿元左右。养老产业可谓夕阳事业里面的朝阳产业。调研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群体的养老需求侧重点不同，养老产业和金融业供给重点也有差异。

第一，活力阶段老人，自我实现的价值需求特别强烈，居家养老、旅居养老是金融支持的重点。该阶段老人身体健康状态较好，还处于闲不下来的状态，要么居家养老照顾第三代，要么旅居养老看世界，要么上班或充当志愿者继续服务社会。民政部等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低龄老年人中从事有收入工作的占26.5%，54.4%的老年人经常参加各种公益活动，26.1%的老年人参加了各类社会团体或组织。老人通过“被需要”找回自我实现的价值感。居家养老涉及家庭适老化改造、健康管理、智慧养老管家、文娱活动等；旅居养老涉及养老地产发展、金融支付便利化等需求。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的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计划新开工改造城镇老旧小区5.4万个，到“十四五”时期末，力争基本完成2000年前建成的城镇老旧小区改造任务。艾瑞咨询报告显示，预计在2026年，我国居家养老赛道规模可突破500亿元。

第二，弱能阶段老人，爱与归属等情感需求明显上升，社区养老、网络安全成为金融支持重点。随着年龄增加，老年人身体健康逐步弱化，从完全自理转入部分自理阶段，价值存在感下降，孤独感上升。特别是随着家庭小型化，其养老需求从家庭部分转向社区养老机构、社区卫生机构。2023年10月，关注中国老龄化的电影《硬核老爸》走红，探讨了昏迷老人、空巢老人、失独老人如何转变观念，找到属于自己快乐老年生活的故事。在这个阶段，一方面，金融机构要积极融入“15分钟养老服务圈”，这个服务圈是根据2021年12月印发的《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围绕创新居家社区养老服务模式做的具体要求，涉及老人食堂、厕所、医疗救急、休息凳子等内容，送金融服务上门，进行反欺诈宣教；另一方面，加快金融应用软件数字适老化改造，实现关键信息易读、主要功能易找、操作步骤易懂，改善长者使用体验。近期，《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关于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适老化水平的指导意见》（金发〔2024〕34号）也对此做了明确规定。

第三，失能阶段老人，医养需求成为主导，机构养老、医养结合成为金融支持重点。老人走到最后阶段，会面临一些疾病，有的甚至会失能。尤其在中国目前家庭小型化的趋势下，往往“一个失能，全家失衡”，养老场所从家庭转移到专业养老或护理机构。2015年国务院《关于推进分级诊疗制度建设的指导意见》，明确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和康复医院、护理院等为诊断明确、病情稳定的慢性病患者、康复期患者、老年病患者、晚期肿瘤患者等提供治疗、康复、护理服务，缓解了大病小病过度向三级医院集中、优质医疗资源错配等问题。在这一阶段，金融业通过运用普惠养老专项再贷款、融资租赁等创新产品，支持护理医院扩建，支持医养结合养老机构发展；很多保险公司发挥资金优势直接投资养老机构，打造保险与产业发展的闭环。

养老需求涵盖不同生命周期阶段和不同产业类别，如果养老机构间能形成“服务链条”关系，能显著提高服务效率和质量，而金融业正好与老年群体的全生命周期和不同养老产业的发展存在联系，从而可以通过服务构建养老生态圈，提升对养老服务链的质效。

当前，我国养老产业发展面临一些挑战：很多养老机构都是民营非企业组织，在融资门槛上就受到一些限制；重资产养老机构前期投资规模大、回报周期长、可抵押资产少，存在市场性融资不足的问题；居民因观念保守对创新养老金融产品的接受度低；网络欺诈问题频发，引致老年人对金融服务的信任度下降。因此，亟须通过各方共同努力，构建和完善兜底性、普惠型、多样化的养老服务体系。在这个过程中，金融作为国民经济的血脉，平衡好功能性和营利性的关系，发挥好服务养老产业发展的作用，为普惠养老生态建设提供重要支撑。

第一，优化养老产业政策供给，提高政策配合效能。一方面，根据养老产业回报周期长的特点，研究放松普惠养老专项再贷款“期限1年，可展期两次”的要求；另一方面，优化行业监管与支持政策间的配合。普惠养老专项再贷款政策明确要求企业要与当地政府签订政策承诺书，执行政府确认的普惠养老服务机构质量标准和收费标准。但有的地方政府对养老收费标准多年没更新，养老企业执行较低的政府收费标准难以弥补人工费用上升等运营成本。建议政府根据市场情况定期优化相关收费标准，提高行业监管和政策支持之间的合力。

第二，各类金融机构要结合养老产业发展特点，发挥好自身功能。商业银行要创新服务养老机构的金融产品，如上海地区2022年在全国首创的“养老服务批次贷”，民政局筛选出养老机构“白名单”，商业银行在协议范围内自行审批和放款，市融资担保中心“见贷即担”，财政部门对担保费补贴、对贷款贴息，这一举措有效缓解养老企业担保难、贷款难的问题。保险公司可依托资金规模大、期限长的优势，通过轻资产与重资产投资结合，加速布局养老全产业链；信托公司可灵活运用信托财产独立的优势，布局养老金融。此外，金融租赁公司等其他金融机构也可通过创新业务模式，共同丰富养老产业金融生态，推动养老产业的持续健康发展。

第三，打造养老综合服务平台，提高养老信息的传播效率。调研发现，即使医疗资源发达、信息传播效率较高的上海，也有老人不清楚、不了解相关养老政策及养老资源，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适合自己又支付得起的医养机构。借鉴携程订酒店、美团购物的模式，金融可以发挥产业和个人客户方面的优势，通过打造养老综合服务平台，或者在地方政务服务平台中嵌入养老内容，整合医疗、康养、住宿、景点、购物、休闲等信息内容，使得老年群体能够便捷地获取养老信息。

第四，随着养老观念转变，探索中国式住房反向抵押。我国房产在居民资产中的占比较高。民政部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70.1%的老年人拥有产权归属于自己或配偶的住房，住房反向抵押贷款值得探索。随着养老观念的转变，可进一步探索中国式住房反向抵押。一是完善住房反向抵押的法律政策与监管框架，奠定制度基础。二是丰富住房反向抵押产品，在金额、期限、房产价值评估等方面满足不同资产特征的老年人的养老需求。三是建立咨询制度，加强对老年人的知识普及，确保其对产品特点与条款有充分了解。

第五，加强老年群体金融知识教育，筑牢网络欺诈的“防火墙”。面对日渐严峻的反诈形势，金融机构应从制度建设、账户管理、风险防控、交易监测、信息传输、涉诈资金处置、信息保护等多方面履行反欺诈义务。建设综合化养老金融服务平台，将反欺诈知识普及和宣教、养老政策、高龄补贴、养老金资金账户等内容纳入统一框架。银行可将预付费监管账户建设作为其适老化服务改造的一部分，以此降低个别养老机构资金挪用、卷款跑路等风险，为正常经营的养老企业提供资金支持。

无论是为老人提供全生命周期的普惠养老服务，还是打造多方参加的普惠养老生态圈，最终都需要金融机构创新金融服务模式，通过务实的养老金融产品服务养老产业发展。

第一，根据养老产业发展特点理顺体制机制，加大对涉老企业的融资支持。一是根据养老产业发展需要，理顺金融机构内部管理体制，包括：加强内部协调融合、更新养老产业授信指引、完善养老产业金融的考核体系与风险管理办法等。二是引入非金融数据创新养老产业链产品。从产业链来看，养老产业上游为医疗器械、信息化解决方案等，中游为养老地产和养老机构，下游为具有养老需求的老年人。商业银行要整合产业链上的非金融数据，围绕康养产业链、医保医药供应链、高科技养老产品研发产业集群以及养老机构并购等项目，开展养老产业链和产业集群综合金融服务。三是创新信贷产品支持适老化改造。比如，老旧小区的“电梯贷”等都取得不错效果。同时，充分用好现金池等工具，为集团下属多个养老院提供归集资金、应收账款融资服务。

第二，创新推出养老债券，构建养老民生供需两端的闭环。香港特区政府从2016年开始发行首批30亿港元，到今年10月份推出第九批550亿港元的银色债券。银色债券仅限老年人购买，以设定利息率和CPI平均值的孰高值确定付息利率，募集的资金用于港口、公路、水务等基础设施建设。银色债券不设二级市场，投资者可在债券到期前向政府卖出债券，政府将以原价及相应的累计利息赎回债券。银色债券一方面满足了老年人的资金保本需求，另一方面促进了惠及民生的基建项目发展。内地可以借鉴该创新经验，研究推出适应养老产业发展的养老债券，构建老年人保本理财需求与养老民生建设资金需要之间的闭环。

第三，加快推动基础设施REITs推广，丰富养老产业的融资来源。REITs是美国养老地产的三大融资模式之一，该模式较好地缓解了美国养老地产行业融资不足的问题，也为中小投资者提供了参与养老产业项目收益分配的有效途径。在美国前十大养老机构拥有者中，有五家采取 REITs形式运营，可见 REITs 在美国养老地产领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2024年7月6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关于全面推动基础设施领域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项目常态化发行的通知》，将养老设施纳入了基础设施领域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项目申报行业范围。未来，金融机构要做好养老项目 REITs 的推广工作，丰富养老产业的融资来源。

第四，发挥保险长周期优势，创新“产品+养老服务”的保险产品。保险长周期特征天然适配养老人群长期领取和养老产业长期融资的需求，要大力推进保险产品的多元化创新。一是根据养老人群需要，设计周期较长、回报相对稳定、特殊情况可以及时退出的养老保险产品。同时，为农村居民、灵活就业人员提供投保简单、缴费灵活的普惠型养老保险产品。二是加强与养老服务深度融合，探索“旅游、医疗、疗养、社交、美食+保险”的创新保险产品。比如，泰康利用多地养老社区、旅居基地推出的连锁医养社区服务，大家保险推出“名胜风景区+五维服务体系”疗养旅居项目等。三是积极开发商业护理保险产品。探索提供普惠商业长期护理保险产品，支持养老护理服务产业的发展。

总之，做好养老金融这篇大文章，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习近平总书记今年重阳节前夕在给“银龄行动”老年志愿者代表的回信中强调“各级党委和政府要高度重视老龄工作，聚焦老年人的急难愁盼问题，完善政策举措，营造良好社会环境，把老年人生活保障好、作用发挥好、权益维护好。”相信通过各方努力，构建普惠养老金融生态圈，一定能实现老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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