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获奖记录
《滚滚红尘》场次
11月1日周五19:30|广州百丽宫影城·天环店
11月3日周日14:00|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含导演映后谈)
11月9日周六14:00|广州百丽宫影城·猎德igc店
11月9日周六14:00|佛山百老汇影城
11月12日周二19:30|广州百老汇影城·凯德店
滚滚红尘30年
——如果三毛一直活在爱里…
作者:严浩 2022.12.14-15
原载「视相Variety」转载香港「灼見名家」
本篇转载已获授权,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作者執導《滾滾紅塵》与编剧三⽑合作,因此成為好友。(《滾滾紅塵》劇照)
如果荷西还在,三毛还会自杀吗?这个悲剧后面的问号,犹如一个不停闪烁的红色警示灯,跟随着我的心跳颤抖了30年。
我很肯定三毛不是自杀。我也很肯定知道,如果三毛一直活在爱里,她至今仍然活着。
「生活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激励;一切激励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一切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了工作;一切工作是虚空的,除非有了爱。」
──纪伯伦
一、被命运安排的一群人
以下我准备分享一段经历,从我的自白开始,很直接,不转弯抹角,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大概也是这样开场──
时间:30年前
地点:香港/台湾/东北/撒哈拉沙漠
(淡入)
三毛住台湾,我住香港,没有交往,互不认识,我记得在灯下看她的书,看了一个晚上又两个晚上,第三天,我决定找她,准备请她帮我一起构思一个剧本。我正在构思一个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故事,爱情故事嘛,总是以女性为主,我想了解生活在战乱年代的女性,期望通过文字隔空窥视当年她们怎么过日子,怎么看待爱情。
30年前没有互联网,只有一堆一堆的书。从张爱玲的书中,我看到了她平时在上海的咖啡店里混时间,又在战乱的时候,从爱情中提炼出哲学:「一个人在恋爱时最能表现出天性中崇高的品质。」我也找到了《蒋碧微回忆录》,她出生在辛亥革命,经历了两段感情,大背景是一段又一段血腥的历史。
被命运安排的一群人在历史的夹缝中求存,爱情也缠绵绯恻,非此不能活出自己。
三毛的字里行间浸透了同样的情怀,我的剧本需要一个这样的女性角度,所以,三毛与我就此开始一个旅程,但目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好比是单恋,我得先去「求婚」。
我第一次到三毛家也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之前,她已经起过我的老底,那时候我已经拍过《似水流年》、《天菩萨》等几部电影,她都没有看过。
她居然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请到她独居的一所小公寓!后来的章能才走进韶华的房间,灵感就源自这里。
作者(左)在《滚滚红尘》拍摄现场
三毛的公寓躲在台北闹市中的一条深巷,没有电梯,时近黄昏,楼梯的照明很差,她住在四楼。三毛的家好像舞台布景,墙上铺满了从货箱上直接拆下来的木板板,一块块拼好钉满了四面墙,连屋顶都钉满。家中采用区域照明,很舒服,她带我参观,特别让我注意木板板墙,我就住在这个大木箱里,她说,非常自豪,我是大隐隐于市,她说,不无得意。她看起来很自信自足。她也特意介绍她──三毛作家的书桌,我在这里工作,她说。木书桌靠在与卧室相连的墙,从天花板挂下来一盏吊灯,书桌上铺了一张红绿大格子桌布,是全家最明亮的区域,也是饭桌。她请我坐在大沙发上,她坐在对面,我的右面是墙,墙角挂下来一个偌大的鸟笼,鸟笼里关着一个愁眉苦脸、一身黑的玩偶;以后的很多个晚上当我和三毛谈剧本的时候,这东西就这样愁眉苦脸的瞅我。
从文字到打扮,行为到表情,到家居布置,三毛都充满了戏剧感。
三毛可不愁眉苦脸,她一个劲地琢磨坐在对面的这个面无表情的四眼仔:他是来参拜偶像的其中一个粉丝,还是来泡我的男人?这是她的内心对白,是她在我们第三次约会之后坦白交代的。
我可是从一开始就说明来意,一而再地向她叙说剧本故事的大概内容。每次约会都是从她家开始,然后我请她吃简单的晚饭,然后再回她家,聊聊聊,我讲剧本,她天南地北,牛头不对马嘴。第一次约会,从她家出来后,我带他到文艺青年聚会的一个地方吃饭,就是后来青霞在文章中描写的「有老祖母古董床」的地方,她到了楼下看见门面大吃一惊,你好看得起我啊!她说。我想大概她的意思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吧。
第一次约会没有结果,我认定她可能需要时间考虑,我总是往好的地方想。不久以后第二次见面,我再向她详细汇报剧本创意,她继续天马行空,我心灰意冷,心想再试一次,如果还是老样子就算了。第三次约会,还是重复第一次内容,饭后我们又回到她的大木箱,我们站着说话,她放起蔡琴的老歌,我磨破嘴皮再次描述我的伟大的爱情故事,给她在空气里画了一个「乱世佳人」的对照大饼。这个晚上,可能是老歌的旋律有催化作用,也可能是月亮的清辉泻入了她的大木箱,也可能她的荷西给了她暗示,她突然失声惊叫:
「原来你是找我写剧本!」
这次到我目瞪口呆:「我是来找你写剧本啊,你才发现?」
她哈哈大笑:「我以为你找我拍拖!」
好了,我们的剧本约会就这样开始了。
我来台湾之前安排了一些拍广告的工作,解决了住宿问题。经常是白天上班,傍晚来聊剧本,每次三毛都放蔡琴老歌,老歌好像一条没有发动机的小木船,每天晚上接载这两个驴友漂流,在我们共同织造的时空里,邂逅了韶华、能才、月凤、小勇⋯⋯还有一个已经消失的大江大海。
聊剧本的过程就是你问我答,好比红楼梦中的诗社活动:命题、限韵、写诗,具体来说,就是导演与编剧切磋,譬如:某某角色在某某场合看见某某以后,会有什么反应?然后两人(或者多过一个编剧)便顺着角色性格与情节发展一起揣摩。编剧的性格会影响剧中人物的言谈举止,三毛之前没有写过剧本,导演作为「方向人」(英语中导演的字面翻译),会套用在拍摄现场引导新演员演戏的方法,善用演员本身的脾性与小动作,揉入特定的角色言行中,这样「揉」出来的角色更加生动立体。我在三毛身上观察到很多亮点,我就和她商量,三毛你的性格很阳光,不如月凤的脾性就参照你吧。三毛很兴奋,平时就有朋友叫我小太阳,她说。就这样,月凤在一个大木箱中出生了。我去找三毛之前,已经设计好韶华和月凤的故事发展方向,经过这个人物参照和脾性打磨的过程,本来的一幅纸上美人就注入了生命,会得活灵活现满地跑了。
写剧本是一个注重结果的工作,没有结尾,从前的任何努力化为零。创作是一个非常孤独的旅程,就好像一个人在荒野中寻找出路,明明前面一马平川,可是哪一条才是路?明明每天都有太阳,但到底哪一天的太阳才照亮你的明天?没有答案。只有创作人才明白这种可能没有结果的努力带来的焦虑。过这样的日子也影响眼前的生活,我们活在自己的大脑中,很难遇到当下。
对谈形式的编剧方式就好比在本来孤独的旅程中多了一位驴友,在《滚滚红尘》之前,我很多剧本都是这样谈出来的,譬如《似水流年》,就有幸「碰到」了大胖子孔良,当时孔良是广州珠影的编剧,在和我合作之前也没有写过剧本,我们两个大男人,居然也写出了一段以女性友谊为框架的「女性题材」电影。后来的《天国逆子》、《太阳有耳》等,也都是对谈形式产生的剧本,合作的编剧大部分在之前都没有写过剧本,这些电影分别在香港电影节、东京国际电影节、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取得超过一个大奖。
后来《滚滚红尘》的剧本要出书,三毛把两个作者的名字都放在里面,我说放在你的后面吧,她说谢谢,你很给我面子。其实合作剧本好比两夫妻生了个孩子,你说孩子是谁生的?
林青霞与作者
二、我我我想请你看一个剧本⋯⋯
青霞在她的书里这样写,「⋯⋯当我坐定后,她(三毛)把剧本一页一页地读给我听,仿佛她已化身为剧中人。到了需要音乐的时候,她会播放那个年代的曲子,然后跟着音乐起舞。」
这就是典型的三毛,她很生动,很会叙述,很会搞气氛,很会自己跟自己玩,她在我们相谈的一个又一个晚上,除了放老歌,当谈到兴起,也不止一次把书桌/饭桌上的格子桌布拉下来披在头上,在淡淡的灯光下好像一个女巫,她说这是30年代的气氛,我不敢吭声,只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夜已经深啦,好吓人喔!
谈剧本的过程中,我们议论着想找青霞演韶华,但没有想好怎么找她,三毛不认识青霞,业界则一般需要通过经理人找明星,这样就比较麻烦。可是命运要成就一件事,这件事就会发生。我平时比较注意运动,有时候会到台北的一家运动室游泳、健身,想不到有一天我正在健身室的「刑具」上嘿咻嘿咻的时候,青霞居然从休息室出来,擦着脸上的水从我面前走过,我立即把她叫住,青霞我我我想请你看一个剧本⋯⋯青霞就这样出现了,命运只不过无意地摇了一下手中的小魔棒。
曼玉的出现是一个惊喜,她当年同样地是一位超级明星,但月凤的戏份比韶华少,我没有把握她会首肯,而且还必需先通过她的经理人,这些大神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回到香港后在经理人办公室与她见面,我对她说,麦琪(她的英文名字),我给你一个承诺,电影中只要有你出现,你就是那一场戏的主角,舞台会跟着你转!终于,她得到了最佳女配角。我问她,麦琪你记得当时我对你的承诺吗?她点头:麦琪记得。
千千万万的观众也记住了月凤。她死了。
月凤离开老死的年纪还有很远,就好像她的本尊三毛,她们都走得太早,太早,就好像一段又一段太早夭折的爱情。
三毛与老公荷西
我们在东北长春制片厂拍戏,今天拍的戏是:男朋友小勇和月凤闹分手,月凤躲在一个下雨就淌水的地下室房间,韶华及时来把她救了。
麦琪(张曼玉)从香港转机一口气飞到长春,制片直接把她从机场接到拍摄现场,在这之前,摄制组已经准备了一个上午,包括把一个地窖灌水、打灯、试效果和跳拍了韶华的镜头。在等的期间,从我开始,整组人都心绪不宁,香港传来了还没有见报的一个密信:麦琪和男朋友分手了,因此,麦琪可能情绪恶劣没有上飞机,也可能到了现场但无法进入工作状况,这两种状况都可能对摄制组产生断头效应,电影的制作费并不充裕,不可能有一点耽搁。然而麦琪还是来了。她已经换好戏服、化好了妆,助手搀扶着她走下哗哗淌水的地下室,我们都避开她的眼睛,她按照镜头安排躺在床上,然后韶华出现了,韶华也淌着水到她的床前。下面的戏,是要求月凤看见韶华以后先笑然后哭,因为──男朋友和她分手了,她很难过!
所有现场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喘,不敢大声说话,没有人敢点破,连暗示都属于卑鄙。人生和戏真的没有界线。但是,我仍然必需提醒麦琪目前演的镜头内容:「你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你⋯⋯」我们两个小心翼翼避开眼睛接触,但我实在很难继续往下讲,我觉得麦琪一定也千愁万绪,她未等我说完就默默点一下头。
开机了。
月凤卷缩在被子里,像一头受伤的小动物藏起来舔伤口,韶华及时出现,把好朋友心痛地抱在怀里,月凤凄迷的眼神逐渐发现了韶华,她幽幽地说:「心被狗吃了!」韶华一愣之后被这句话逗乐,两个人笑,正笑着笑着,月凤却哭了,多少天以来的委屈化成决堤黄河不可收拾⋯⋯
这个镜头就这样一次成功,摄影机关了以后,月凤仍然倒在韶华的怀里,久久不能自已。
戏如人生。
剧本完成后,我自己送去青霞家。青霞人很随和,不造作,说话不转弯抹角,秦汉说她「很刁蛮」,不过他是笑着说的,女孩子嘛!秦汉人很厚道,很包容,可惜没有机会深交。拍戏的过程繁剧纷扰、鸦飞鹊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雀喧鸠聚的状态,在所有种类的艺术创作中,电影的创作过程与优雅拉不上半点关系。
青霞家的布置很「正常」,我特别留意看了,正常的程度就跟我们大家一样,这说明了三毛家的「大箱子」思路真的⋯⋯不寻常。
张曼玉(左)与作者
三、在大箱子里的40个夜晚
密集对谈的过程,除了促成一个剧本,两个人也会不知不觉扯到一些私己话,好比两个灵魂的触须在空气中探索,可能发现对方脾性相融,也可能止步在界线。
有一个晚上,三毛突然打断我的话:「我想看看你还会说多少个『好比』」。原来我在想说清楚一件事或者一个观点的时候,经常冲口而出打一个比方,她是夸我联想快,三毛会不时塞给身边的朋友一些甜丝丝的小糖果。
三毛在观察我,我也在观察三毛。
三毛身体中好像有两个人,一个阳光开朗,另外的一个却好比迷失在没有月亮的黑夜,是漆黑、没有希望的那种黑。有一个晚上我发现她情绪非常低落。我们的剧本会议不是每次都有进展,有时候就只是瞎掰,遇到瞎掰的时候,我就会暗自焦虑,讨厌的是瞎掰的时候多,连续几个没有进展的夜晚之后,我就会看见自己站在没有月亮没有出路的荒原,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照到我们的剧本上。可是三毛心中的黑暗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
在这一个晚上,我坐在老座位上,右方头顶还是那个偌大的鸟笼,鸟笼中关着那个愁眉苦脸、一身黑的玩偶。三毛的眼神逐渐聚焦到我的脸上,又一点一点游离涣散,来回了好几次,我心里发毛,我说三毛你要是不舒服,今天我早一点回去。三毛好像被我从魂游中惊醒,突然劈头问,你偷了我的书吗?她的声音都是哑的:「有一本张爱玲的书,页眉上有我的点评!」
我的手反应比我的话快,手已经举到半空发誓,话还被惊得吐不出来,「我我我没有偷你的书」,我说,「连见见见都没有见过。」
很多人想要这本书,她说,上面有我的眉批,她说。她深深叹气,稍歇片刻又说,「今天早上我起来,发现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躺过去的──我老是这样。」
她昨天晚上又神游了。
三毛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的大箱子里迷路。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另外一个自己也在参加我们的对谈,她的手会平白无故地在纸上划圈圈,我假装没有看见,不久以后她的手会停下来,说:「她说,严浩做得到」
谁是她?还是他?祂?它?
「我有一个经常鬼扯的女朋友」,她说。
那个晚上我不久后就走了,又是一个没有进展的晚上,我从不见五指的楼梯下来,台北的街道变成了漆黑的荒原。
「荷西下葬,是我用十只指头挖开泥土,为他做的坟!」三毛说的时候,一双眼睛好像一对火盆,再多的眼泪也不可能把火淋熄。
这句话我记在心里,放在我们的剧本里。韶华就是这样把月凤下葬的。
作者在电影拍摄现场
三毛不止一次撩起长袖,让我看手臂上的刀疤。
这是我想身边的人爱我,一划!
她模仿手中拿着利刀割自己,刷!
这是我得罪了一个大哥,一划!
她又拿着利刀割自己,刷!
她指着刀疤一条一条介绍,好像一个从战场下来的老兵,指着伤疤有声有色地追忆在那疯狂的年青岁月里铭肌镂骨的往事。
「你看我,就活在一个大木箱里!」她不止一次指着她的房子说。
可怜的三毛,她让自己活在一个非常孤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遇到不开心,拿起刀狠狠给自己划上一道,皮开肉裂又何妨,只要有心疼自己的人,裂开的肌肤会在霎时间愈合!
电影在参加金马奖以后,她心情很不好,不久以后便进了医院,本来只为了做一个小手术。我已经回香港,她在电话里说:「手术后医生叫我不要走动,我躲过护士走到楼梯,从三楼走到楼下,又从楼下走回楼上。」
三毛你为什么要故意虐待自己?所谓年少轻狂,有些事情只适合年轻的时候做啊!
我们约好了在她出院之后再通电话,已经拟定好了工作计划,下一个剧本准备改编她的书。想不到后来,是台湾的另外一个人打来的另外一个电话。
其实到了最后的一刻,三毛并没有想走,她只是太任性了。我记得她说,荷西的死,是因为在潜水的时候氧气耗尽,但是,她强调:「耗尽氧气的人眼前会出现幻觉,荷西走得很舒服,有可能是他自己不肯浮出水面。」她好像很向往这个奇幻旅程,在她的黑箱子里,我的感官随着她的叙述魔力也不知不觉被拉到了深水,我感到窒息之前的痛苦,但其中并没有舒服摆脱的轻灵。
无独有偶,三毛的死也是氧气耗尽,其实她当时身处一个坐着的姿势,也不存在绳套勒颈的危机,她只是把脖子歇在一条浴袍的腰带上,只要抬一下头就可以恢复呼吸,但是她不肯浮出水面,静静等待着氧气耗尽的状态。三毛在世上的时间开始倒数,按照她的好强性格,她应该是在与死神对赌,正在挑战死神玩「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烂游戏。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秒钟,她很自信很有把握可以及时跨越涅槃,她已经准备好一旦回过头便急不及待向朋友诉说这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一幕,她的语言魔法将会迷惑所有的听众,所有聆听的人都会憋着一口气跟随三毛从地狱门口走一趟然后浮出水面狠狠地吸一口气。可是,大结局却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时间到了最后的半秒,三毛的灵魂在关键的时候出窍了,她头也不回,欢欢喜喜地去与荷西汇合,一对世纪恋人终于重逢!人间做不到的事情,在电影中,在文学中,或者在命运里,用生命去完成了。
──三毛和荷西走在回家的路上,刚才他们的车在中途抛锚,他们身在撒哈拉沙漠,两人并肩走着,太阳一点一点下山,虽然速度很慢,还是比在沙漠上走路来得轻松。气温开始下降,前路茫茫,视野的尽头没有第二辆车,没有第三个人。两个人默默对看,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身体滑到对方怀里,他们放弃了赶路,心里却没有一点惊恐,沙漠中每一粒沙都化成一朵玫瑰,他们在玫瑰花床中很舒服地躺下来。
(剧终)
「应该是1988年秋天的事。严浩约我和三毛吃晚饭,那晚三毛喝了很多。饭后我们又到一家有老祖母古董床的地方喝茶。我们3人盘着腿坐在古董床上聊天,三毛一边在她的大笔记本上涂鸦,一边和我们聊,我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当回事。
严浩问道:『你在写什么?』她笑笑:『我在跟荷西说话。』(荷西是她的西班牙丈夫,听说在一次潜水中丧生。)她一边画一边笑,还告诉我们荷西说了些什么。她谈到曾经请灵媒带她到阴间去走一趟的情形。于是我们三个人开始研究,『死』是什么感觉,最后大家约定,如果我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先离世,就得告诉另外两个人『死』的感觉。
那天晚上回到家,大约12点左右,严浩打电话给我,说三毛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断了肋骨,肺也穿破了,正在医院里。
──林青霞」
事后三毛告诉我,那一天是荷西的死忌。
五、后记
时间就好像科幻电影。待我最后一次从黑箱子里出来,世上已过30年。
距今大概两、三年前,一个西班牙纪录片摄影小组出现在香港,到处打听我的电话,他们正在拍三毛的纪录片,希望访问我,想了解我与三毛的工作与相处经验。访问过程大概两小时,我们不知不觉走进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时间囊,录影室幻变成沈韶华的小阁楼,我仿佛听到三毛说,我们叫这个作家的名字「韶华」吧,韶华,就是时间的意思……..记得最后我说,想不到过了那么久,我还是怀念她。然后就关机了。访问结束,导演静静地告诉我:你的眼睛湿了。
──2020年,时近中秋
《滚滚红尘》制作日记
奇特兄:这本日记在红尘中已经埋没30年,本来我答应您挑选几篇放在文章后,但经过再三翻阅,意识到日记中记录的事件原来不止是制作流程,牵涉到的情节也不止是我。我想还是暂时再放一下吧。日记原来是残忍的。
左右滑动查看六店排片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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