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迎新年的喜庆气氛，走亲访友，围炉茶话，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庆团圆迎新春活动，坚果炒货也成为了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年货主角。
在众多坚果炒货中，瓜子是特别受欢迎的坚果之一，无论多么尴尬的气氛，只要嗑起了瓜子，大家便都能侃侃而谈。许多国家的网友都非常好奇，为什么中国人嗑瓜子这么快！其实，中国人嗑的不是瓜子，而是文化，是年味儿，是传承。
在清代初年，瓜子的地位就如同现在的“奶茶”般重要。康熙年间文昭的《紫幢轩诗集》中的《年夜》诗描述：“侧侧春寒轻似水，红灯满院揺阶所，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瓜子。”《岁时歌》里也记载着“正月嗑瓜子”这一年俗，乾隆年间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同样有除夕夜售卖瓜子的记载。
春节与瓜子结缘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一方面，瓜子有着“多子多福、团团圆圆”等美好的寓意，这与春节作为“许愿节”的氛围十分契合。百姓在新年祈求福运，诸如发财、添丁、好运、求偶等愿望，瓜子自然就成为上品。另一方面，过年嗑瓜子被称为“嗑穷”，有着祛除贫穷、迎接富贵的含义。而且嗑瓜子容易让人上瘾，在嗑的过程中容易打发时间，再加上向日葵象征着希望，所以春节和瓜子堪称是黄金搭档。
众多文化名人都是瓜子的粉丝。在他们眼中，瓜子地位独特。萧红回忆鲁迅，向日葵子是待客“常驻嘉宾”，于鲁迅待客之道里，瓜子如老友静候客人品尝，是人际交流的小点缀；林语堂认为咬瓜子壳与吃瓜子肉各有乐趣，从嗑瓜子这一动作发现两种不同乐趣，瓜子对他而言是多元乐趣的小物件；黄侃上课让学生备清茶和瓜子，课堂氛围奇特，清茶香与瓜子脆响交织，学生仿若置身茶馆听评书般惬意，瓜子成独特文化符号融入教学；蔡澜虽不会嗑瓜子，却洞悉其令人上瘾的原因，以敏锐洞察力透过瓜子看到人性易上瘾特质。
其实，葵花子是民国时期才成为零食的宠儿，之前流行的是嗑西瓜子和南瓜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向日葵作为重要的油料作物在我国大面积种植，葵花子渐渐取代西瓜子和南瓜子，成为国人茶余饭后的头号零食。
西瓜子：源起北京的千年小食
国人吃瓜子有千年史。考古人士从马王堆辛追女尸胃部和海昏侯刘贺尸体内，均发现瓜子。经考证，那时瓜子并未作零食食用，而是药用。他们体内留存的是甜瓜子。
北宋问世的《太平寰宇记》，首次记载“瓜子”。当时河北幽州的“瓜子”很出名，还向朝廷进贡。瓜子来自幽州盛产西瓜的变种——打瓜，也叫籽瓜。这种瓜和西瓜酷似“孪生姐妹”，瓜皮浅绿，身缀条纹，个头比西瓜略小，瓜瓤为黄白色。打瓜，是食用时需用拳打开得名，其子多，有黑、红两种。
黑子乌黑发亮，红子色泽红润，瓜子都是皮薄仁厚，口感酥香油滑。瓜子，加工后成为备受青睐的地方零食。幽州即现在的首都北京、河北、辽宁一带，故说北京及周边区域堪称西瓜子的发源地，中国人吃瓜子习惯发端于北京，后蔓延全国。
谈到西瓜子，必提到西瓜。中国何时有西瓜？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回鹘人从中亚传入新疆，后引入中原；也有人说西瓜是中国 “土著居民”。学者大多认为，最迟在五代时，西瓜进入中原，并在北方温带地区小范围种植。
后来，南方也开始试种西瓜。受儒家“食不厌精”思想影响，将瓜子加工后嗑着吃，逐渐在全国流行。元代的《王祯农书》记载：“（西瓜）其子爆干取仁，用荐茶易得。”元代养生家贾铭所著《饮食须知》又记载：“食瓜（西瓜）后，食其子，不噫瓜气。”就是吃完西瓜后再吃些西瓜子，能够抑制因食用瓜肉寒凉而导致的打嗝现象，可见元朝人对西瓜子研究之深入。明朝晚期，“嗑瓜子”登上大雅之堂，成为皇家活动，明神宗“好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
文学作品根植于现实。《金瓶梅》《红楼梦》《孽海花》等明清小说中都有卖瓜子、嗑瓜子描述。
《红楼梦》第八回“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钗对宝玉说，今后喝酒不能喝冷的，一定要热着吃，黛玉在一旁只顾嗑着瓜子，也不多嘴。黛玉嗑瓜子的举动将她对宝钗的不屑表露出来。
《金瓶梅》中，潘金莲在楼上嗑瓜子，卖弄风情，和西门庆勾搭成奸，自此引出一段风流韵事。难怪世人称潘金莲为“瓜子大王”。
万历年间的时调小曲《挂枝儿》中，有《赠瓜子》：“瓜仁儿本不是个稀奇货，汗巾儿包裹了送与我亲哥。一个个都在我舌尖上过。礼轻人意重，好物不须多。多拜上我亲哥也，休要忘了我。”晚清黄钧宰在《金壶七墨》记载：“锦州海口税务情形每年全以瓜子为要，系海船载往江浙、福建各省发卖，其税银每年约有一万两或一万数千两，或竟至二万两不等”，到了清末，“瓜子，岁获约一万五千余斤，除土人用营销潦河口汉口无大宗”，可见瓜子消费量不可小觑。
19世纪中叶前后，法国传教士古伯察游历大半个中国，他细致考察中国社会各方面，对西瓜子多有描绘：“中国人对西瓜子有着特殊偏爱，有些地方，丰收时节西瓜不值钱，有时，大量西瓜被运到繁忙的马路边免费送给过往行人，条件是吃完把瓜子给主人留下。假如有一群朋友聚在一起饮茶喝酒，桌上肯定会有西瓜子作伴。你就是到最荒凉的地区也不用担心找不到西瓜子……”
南瓜和向日葵都是来自“美洲客”，二者在16世纪上半叶传入中国。不过，南瓜子要比葵花子流行得早些，南瓜子大概从晚清时期开始流行，葵花子大概从民国时期开始流行。
南瓜子即白瓜子，是中药。咸丰年间贵州《兴义府志》记载：郡里南瓜多，人们用它做菜，炒其子代西瓜子吃；还有人把南瓜子炒干在茶坊酒肆售卖，买的人不少。但当时和西瓜子比，南瓜子还是差些。
向日葵故乡在北美。1564年浙江《临山卫志》就有记载，可直到明末，人们对其还陌生。《群芳谱》记载向日葵两次，李时珍《本草纲目》都没提只字未提，可见当时真不了解。
清末，向日葵记载明显增多，知道葵花籽香能榨油，但种植少。1930年黑龙江《呼兰县志》才有规模种植向日葵的记载。这时民间虽吃葵花籽，但种得少，流行不起来。
西班牙北部纳瓦拉地区的向日葵种植园内，金灿灿的“太阳花”昂首绽放。1510 年，向日葵种子从美洲被带到了欧洲，最早种植在西班牙马德里的植物园内作观赏用，欧洲人惊于它向阳而生的特质，称赞其是“上帝创造的神花”
东北最早大面积种向日葵，气候适宜是一方面，主要是俄国影响。向日葵在俄国是观赏植物，后来俄国人发现它能产油，就大力发展。苏联时向日葵产量和含油率猛增，种好多，产全球三分之二的葵花籽油，当地人也爱嗑。20世纪初中东铁路通车后，东北也开始嗑葵花子了。到民国后新中国成立前，瓜子界西瓜子、南瓜子、葵花子“三足鼎立”。
新中国成立后，向日葵在中国才大规模种和嗑。向日葵耐盐碱、可肥田，茎灰能当肥皂。20世纪70年代列入国家油料计划后，种植面积大增。1978—1980年，北方六省种植面积从382万亩涨至1227万亩，黑龙江、河北、山西涨得最快。
葵花籽比西瓜子好嗑、油多、味香。普通向日葵每亩产200多千克葵花籽，籽瓜“靖远大板”每亩才产80千克以内西瓜子。20世纪70年代末，葵花子就超过西瓜子和南瓜子，成为瓜子界“老大”。
20世纪80年代是葵花子的巅峰时期，大街小巷都卖现炒葵花子。几分钱一两，用废报纸包着还热乎乎的。嗑瓜子太流行，瓜子皮到处都是，电影院、公园等场所，曾经禁止瓜子入内。
瓜子，有“鬼扯手”的别称。一旦嗑了第一颗，便难以停嘴。丰子恺先生也曾说过，若要“消磨岁月”，除抽鸦片之外，没有比吃瓜子更好的法子了……他在《吃瓜子》一文中，深刻地揭示了瓜子的“恩爱情仇”。
从“恩”来讲，瓜子给人们带来舌尖享受。一颗颗饱满的瓜子仁在齿间被嗑出，散发着独特的香气，这是一种纯粹且直接的味蕾犒赏。
在“爱”的层面，瓜子承载着深远的文化传承。就像春节时我们离不开瓜子，它贯穿于年俗文化，是代代传承的文化象征，体现着人们对传统习俗的热爱。
“情”体现于社交联系上。亲朋好友围坐，嗑着瓜子，畅谈生活点滴，分享喜怒哀乐，瓜子成了拉近人际距离的媒介。
而“仇”在于对国民性缺陷的批判。人们嗑瓜子时，常常不知不觉地耗费大量时间，这种不经意的行为反映出部分国民自律不足、行事散漫的毛病。丰子恺先生以小见大，从瓜子中觉察到国民性的这一特征，使瓜子成为反映社会风貌和国民性的独特文化标志。
瓜子富含脂肪、蛋白质、维生素E、钾、锌、镁、铁和硒等人体必需的营养素，部分营养成分的含量甚至超过了核桃等坚果，适量食用对心血管健康有益。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坚果的品种日益丰富。然而，瓜子与开心果、巴旦木等外来坚果相比，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优势。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嗑瓜子传统，让瓜子在国人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瓜子，这玲珑小食，却蕴含大大的能量。它不仅在营养成分上有着独特的韵味，滋养人们的身体，更在文化传承中深深扎根于国人的心中。它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独特印记，是传统习俗的忠实伙伴，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它都将凭借自身的营养价值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在人们的生活中持续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成为人们生活里那一抹难以忘怀的风味和割舍不掉的文化记忆。
作者简介：
于和风，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国建设报》《中国城市报》《铁军》《铁军纵横》《苏皖边区研究》《人民网》《人民政坛网》《中华孝德网》《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学习强国”“方志江苏”等报纸杂志和网站发表论文、散文、随笔等文章百余篇，并在全国省市县征文中获奖。
编辑：朱振鑫
审发：常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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