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风云际会,我们在重庆喝酒划拳很嚣张,一座大城开始发力!

文摘   2025-01-20 15:36   重庆  


文/小刀99


黑格尔: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仍有余温。


当年5角钱划一手的那个卖鹅翅拐的崽儿(左),也不晓得跑哪去了。我找他划过,十划十输


1
观音桥,建新东路。我曾住过的地方。

我30岁那个生日,好不容易积攒下30块钱,买下1个猪肚、一副猪心舌、一只鸭子、2斤豆腐干,交给我兄弟卤。

这是80年代中期,重庆街头已有卤菜摊,但我买不起。

我已读完3年大学,脱产,老东家西南制药三厂没少我1分钱工资,每月43.5元,其中0.5元叫粮贴。
如今,“粮贴”这词消失很久了。

工资是死的,花费是活的。每月,得付女儿保姆费15元,月票1.5元,给母亲交伙食费10元,剩下的才可自由支配。

就那几个散碎银子,见光死,能自由个啥?
又有烟瘾,在云南支边时学会的,便只能抽金沙江和巨浪了,大概二三角钱1包。

因此能掏30块钱过个生,算巨款了。

不敢下馆子,自己弄菜。好在我兄弟在长航跑船,当炊哥,上七天休七天。正好他轮休,菜做得好,不麻烦他麻烦谁?


2

从云南支边回城后,我顶替母亲进厂。厂里没宿舍,我先住曾家岩市团委,后住江北区建新东路。

认识的朋友们多拿死工资,不富,只有杨政和颜四状况好些。杨政在刚成立的少年先锋报当美工,父亲杨三槐,市冶金局局长;颜四叫颜瑞福,在热水瓶厂上班,父亲颜家玉,市机械局局长。

我咋就和这俩公子绞一块了?属偶然。下班后多在上清寺豁,经常喝他们的酒,我过生,也得请他们一台不是?

那晚,卤菜上桌,肉片炒好,菠菜豆腐汤一青二白。

灯光下,干耸耸一屋。都是公的。

杨政先到,提来一个“炸弹”,是重啤出的散装啤酒,铝皮桶装,约50斤1桶。一进门,他就大声垮气说,“刀哥,我就不送其他礼了,送个炸弹来,还带了一个哥子来!”

哥子叫黄湘雄,少年先锋报编辑部主任,杨政的顶头。

颜四后到,没送礼,摸出几包高烟啪地扔桌上,“随便抽!”作派像找了米米的土豪。那时,重庆人把555、良友和剑牌等称作“高烟”(高级香烟)。

颜四也带来一个人,叫小田,中北出租汽车公司司机。

另外的朋友有大宾(刘宾)、宋胖(宋世钢)等。

3

黄湘雄40出头,俊朗,眼镜,脚穿麻编草鞋,略显另类。他写诗,笔名湘巴,与本埠诗坛上的徐国志、成再耕等老崽儿豁。他手下有个美女编辑叫苟小冬,后来成为诗人李元胜老婆。

学工科的李元胜刚从重庆大学毕业不久,分重棉一厂,与厂里的文学中年文慕白等人豁,盛名是多年后的事……

黄湘雄见我发呆,问,“今天刀兄弟过生,要不要整几句言子?”

我说:整个卵,来,整酒!

有杯子,有碗。那时我家找不出10个玻璃杯,碗也将就。啤酒嘛,还能醉迈?杯碗碰响,三巡后,不过瘾,开了一瓶绿豆烧,1斤装,3块钱。那时的人有点傻,茅台才8.6元/瓶,五粮液7元/瓶,咋就不晓得买来喝?

可一瓶要贵几块钱呀,谁舍得?

人对酒的味觉并未因时间而变,却因金钱而变。
今天的茅台炒到4000元/瓶,值吗?听说全国藏家囤积了7亿瓶,若能成交,还不把地球给买下?
想想都安逸得板。但只是一枕黄粱,而已。

听说茅台价垮到2000了,还卖不脱。
酒是好酒,价是乱价。不球吃它。

4

一瓶绿豆烧整完,不够;再整一瓶,还不够。老哥黄湘雄出面阻止了:“各位兄弟,白酒就不喝了,杨政兄弟的炸弹还没啷个动呢,又不能退,整啤酒吧!”

众诺。

啤酒进口,像喝水。多喝几碗,胀得尿包精痛。行话叫喝通了,跑厕所。厕所没安换气扇,屙得一屋帮腥臭,因已半酣,闻不到。
我妈晓得遇到酒玄玄了,早躲了出去。

继续喝,仍觉不过瘾,那就划拳。

先问:搭不搭一拳?

搭拳,就是出手第一拳得喊“兄弟好”或“两个好”,既情义深,又循江湖规矩。

性子缓的一般说,“搭嘛搭嘛“。

性子急的则“搭个锤子,来,乱劈柴!”

四季财呀(也有喊四季豆的,只要数字在前面就行)、五魁首呀、六六顺呀!七星岗闹鬼呀!八匹马儿跑呀!揪(九)到起没得呀!满十满载呀……

群魔乱吼,声震屋宇。如果再使点霹雳手段,这种70年代末建的红砖工房,恐怕要遭吼散架。

就连斯文的黄湘雄,也吼得脱了衬衫,露出背心和白肉,脸红如关公,青筋毕露,声音亮而尖,拳声像歌声……

一屋子乌烟瘴气。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嚣张!

昨天嚣张,十喝九醉,每喝必划拳;今天我们也喝,但喝得节制,且很少划拳了。席间安静,不少人半饱后开始看手机


5

估计,这喧嚣让隔壁邻居心里早就骂开了:狗日的杂皮些,屙痢屙血打标枪啊!

还好,我只是偶尔一闹;还好,酒局里有大哥可控场合。黄湘雄见都有七八分了,赶紧喊收秤。有几个还想喝,老黄说,“人家妈妈还在外面游起的,啷个嘛,你们还想在这里挺尸迈?”

以理服人。毕竟屋小,众散。

颜四还没尽兴,走到街边,说,这样吧,今天让你们都开个洋荤。

他把小田叫过来,“你把他们分批带去转一圈,从观音桥转盘,下到三钢厂侧边的五路电车站,再转回来。”

小田那车应该是84版的丰田轿车,后视镜焊在引擎盖两边,是当时重庆最先进的出租车。市出租公司还只有拉达、波罗乃兹,新成立的中北公司不知有什么后台,整到若干全新丰田。

可能和海南雷某倒车案有关。
进车去,小田打燃火,启动,仪表盘亮,红红绿绿如星星。从建新东路滑向观音桥转盘,几乎无声,减震好。从五路电车站往上驶,小田加油,引擎只轻微响。动力好,上坡不费力,不像我曾蹭过的上海、华沙或拉达轿车,上个坡吭吃吭吃,连车架都在抖。

很多年后的2009,我随新闻代表团到日本采访,在东京成田机场或新宿,又见到小田开的那种老丰田,属爷爷级别了。
开车的也是须眉皆白的爷爷。

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6

事实是,我30岁生日时,同龄的那一代多是肝筋火旺的人,每个火锅馆都能见到打光巴胴、摇蒲扇、腰长肋巴稀的白瘦青年。胖子还很少,崽儿们说话大声武气、划拳嚣张狼藉。

城市却很安静。车少,霓虹灯更少,四五百万的主城区人口,哪能和今天的2000万人比?

安静的城市却正暗自发力。

位于鹅岭的重庆电冰箱总厂和日本将军冰箱公司谈合作,引进20万台/年生产线;
位于江北的重庆无线电三厂与日本三洋公司合作,生产红岩三洋彩电;
位于双碑的嘉陵厂与日本本田公司合作,生产的嘉陵50、70、125、150型摩托车,总计不下3000万辆;
位于杨家坪的建设厂与日本雅马哈公司合作,生产的摩托车不下1000万辆;
位于五里店的长安厂正与日本铃木公司谈合作,似生产奥拓汽车,几年后,这种红色的小甲壳虫跑遍全市大街小巷,人们亲切地称它“拓儿车”…..

我的老东家西南制药三厂,1985年在国内率先与日本藤泽药品株式会社技贸合作,在中国第一个生产出先锋5号头孢菌素,仅这一个产品,就能让三厂年赚300万元。

这可是80年代的300万!
一座制造业大城,开始在两江四岸间,旺盛生长。

重庆的摩托产品,成就了2022年山火围城时,新一代崽儿们敢拼敢上的英名


7

80年代,重庆的破冰前夜。

一座大城,没喊空洞的口号。

一座大城,对来渝日企态度友好。

没有谁喊要“打倒谁”,没有U型锁,更没有在苏州的校车截杀、也没有深圳日本籍男童的遇害。

友好的基础,是共谋发展,实现双赢。

也确实双赢了:仅数年功夫,冰箱、彩电、录相机、洗衣机等,开始大面积普及市民家庭。

重庆人的生活,上了一个台阶。

这是我和我们那一代人的亲历。
虽说那一代人现在已经很安静,酒喝得少了,拳也基本不划了,但我们铭记着时间的变化。变化中,颜四、黄湘雄、宋胖、大宾、徐国志等都去了天国。

人都会死。这是真理。死亡是你对人类最伟大的贡献。
我们都曾看过80年代的星空,太阳正在升起,一切都会改变。

一切,正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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