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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老先生的文章颇多,不管是小说,杂文还是散文,都很接地气。《大淖记事》、《异秉》和《受戒》都被大多数人所熟知,收录在他的《矮纸集》里面,《小锡匠》、《晚饭花》也都是小处着眼的优美文章,《矮纸集》还有一篇文章叫《云致秋行状》被人提起的不多。
我很喜欢这一篇一万六千多字的文章,首先主人公名字起的好,“云致秋”三个字在文章中既有行云流水、顺势而为,又有秋爽天高的洒脱,“行状”二字我觉得他应该是从“形状”幻化而来,其意思更是有形、有状、有形状,文章里截取了云致秋的几个生活片段,把一个在生活中不能缺少的角色呈现给我们,语言中幽默又透露出一丝对实事的无可奈何。尤其是对成语的偷工减料那一段——“他在学员练功前总要讲几句话:‘同志们,你们可都是含苞待,大家都有锦绣前!这练功,一定要硬砍实,可不能偷工减,千万不要少壮不,将来可就要老大徒啦!——踢腿!走!’”简洁明快,让人身临其境,更是闻声识人。
后来看到一本作者叫老刀写的《旋转门》里面的许多人名,也大多在成语上减了一个字。然后形成了“任鸿飞”、“谭笑风”、“魏雨稠”、“文质彬”、“林丹妙”这些浑然天成的名子,与人物的性格也非常吻合,前前后后不下几十个。能让读者很容易记住这些书中的人物,后来我把书里的情节都忘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些名子和这起名的方式却没有被人忘记,不知道作者是不是受到汪老的一点启发?
再说《云致秋行状》这篇文章,我读完之后就觉得身边有许多人都值得这么“形状”一下,今天我也用个偷工减料的成语——《萬事如形状》。
我写的主人公萬事如如今已年届中年,在政府机关工作,虽说是领导,却也不负责什么具体事务,过去满脑子的各种业务数据要时刻等待上级提问而随时准备调阅,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过去的三高,尤其是高血压,那都是纯粹工作上压力造成的,现在已经基本都恢复正常。
萬事如出道即顺心,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高考开始,本来他的分数只能上一个普通的中专,谁知本市的一个大专院校的名额没有招满(那时候没有电脑,录取工作都是人工干的,而且全部资料都是纸质的,出现这个现象很正常),等重点中专招完后,他们又在普通中专的分数里又选了一批,于是萬事如拿着普通中专的分数上了一个大专,且包分配,毕业之后直接就分配进了国企成为了国家干部。
一九九三年国家干部工资套改,大专的学龄算工龄,中专的学龄不算工龄,萬事如又恰逢其时,比起当年他同学中上中专的又多拿了一级工资,据说制定国家干部工资套改政策的人就是大专毕业的。
萬事如刚毕业时分配在我们当地的国企,那时候在企业里拿的是绩效工资,不是机关里的死工资,所以他每月都比我们多拿钱,到年底时拿到的奖金又比我们全年的工资还要高。
萬事如后来又恰如其时地在国企改革之前半年考进了市级机关,端起了真正的铁饭碗,而他原来的同事都下岗了一大半,有的到学校门口去做早点卖,有的跑起了摩的,在原企业没下岗的,工资也降了一半,这些不走时的人包括当初和他一样院校毕业由国家分配到企业的国家干部,此时的政策是企业里所有人都参加统一的社会养老保险,国企改革就是重新聘用,以前的身份只记入档案。
如今的萬事如已经趋向于大腹便便了,他的衣着依然朴素,夏天有领的或者圆领的T恤;稍冷就开始冲锋衣主打,先是冲锋衣里套短袖T恤;然后冲锋衣里套长袖T恤或者长袖衬衣;再冷一点,就是长袖衬衣里面加秋衣和冲锋衣里加衬子,先是薄衬子,后是摇粒绒的厚衬子,最冷的时候也就这样了。总之他的衣服非常朴素,当然我所说的冲锋衣肯定不是一件,但全都是黄白、蓝灰、紫粉的大色块跳色拼接的,对于他自成一条特色的风景,而且宽大的冲锋衣也能遮盖点他的大肚子。
老萬不计较穿着打扮,对吃也不讲究,酒席桌子上的菜,没有他不喜欢的,不出去喝酒,在家里下个饺子,煮个鸡蛋面,吃点小咸菜,他都没有问题。
萬事如的火炉子也好(《云致秋行状》里指的是肠胃好),生活惬意以后,他的朋友也多了,每天胡吃海塞、呼朋唤友,白酒喝过喝啤酒,火锅吃过了,再转场子去烧烤,白酒一斤起步、啤酒八瓶打底,从来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当然他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压力。
忘记介绍了,萬事如的个人经济条件也好,他用早些年在企业里拿到的高额工资和奖金,在商贸城里买了一间又一间商铺,后来又一口气买下了一排商铺。就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而他的老婆和儿子正常收入也不低,所以他们总是扮演各种江湖救急的角色,这就使他的威信和名誉都提高了,但是在平时的各种交际中却很低调。
老萬好多事,也善于多事,也总能帮人办成事,帮人办成的事多了名气更大,找他的人就更多。他几乎从来没说过这事不能办,在他手里能办的,就当场迎刃而解,从来不为难人家;在他的熟人手里能办的,他当面摸起电话就打,大多数时间还把免提开开,彰显出他的心里没有一点点私字,同时,也不管接电话的人有没有难度,他还会在电话里指点人家如何帮助找他的人,如果还稍稍有点犹豫,他还会引用过去案例启发人家“那次什么事不就是这样办的吗?”,总之你是非办不可,不过最后总是缀上一句“改天我请你喝酒”(萬事如说此话一般都兑现);如果事情很难办,实在一时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会陪你慢慢地聊聊,在聊天中找到症结,再通过他盘根错节的关系,为你排忧解难,他经常说“事情只要是人办的,就能办成”,他也经常说“有事早找人,不要把问题搞僵了,两头大,都撑住了,就真的不好办了”。
有个朋友想把天然气管道从楼上的商品房接到车库里,方便家里老人使用,而且此人又不想交两份“开户费”,拿这事来找老萬,应该说的有点难度的,在我们眼里就是几乎没有门路的,可这事到了老萬面前,他拿起电话就打给一个做天然气工程的老板,因为做天然气工程的老板每做一个工程,都得找天然气公司验收,所以这个老板跟天然气公司打得火热,所以只要天然气公司能同意这样改造,别的施工队啥的,都好办;
而这做天然气工程的老板为啥听老萬的呢?因为老萬帮他介绍过一个项目,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为一个刚开建的工程安装入户、调压设备,七十多万的工程,应该赚了不少,正愁没办法感谢老萬;
老萬怎么能给他介绍项目呢?因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原来每天早上在家里要伺候孩子吃了早餐,还得开车把孩子送到距离有两公里的学校,而且这两公里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能让孩子自己走,只好天天接送,夏天和冬天车子上的空调还没有打起来,就到学校了,送完孩子回家才7:30,上班太早,回家又不值得,非常难处理这个矛盾,后来被老萬找人安排在距离他家小区门口100米的小学上学了,从此孩子就可以天天自己走着去学校了,这几年能省多少事啊!要知道转去的这家还是当地的重点小学;
老萬为什么能帮人转学呢?因为教育局的人事股长刚进入机关的时候曾经在他手下干过,且老萬发现他是个好苗子,刚进单位时,老萬就非常照顾他,不仅经常指点他少走弯路,不中套路,还把能在领导面前出头露脸的事都让他干,所以此人对老萬也心存感激。
最后是不仅把朋友家的天然气接到车库,楼上的也保留了,而且没有额外收费,连材料费、人工费都没有,这就叫“萬事如”,而且这件事又会被他用于启发别人如何帮助人的案例了。
这就是萬事如说的“怂人面前全是坎,骏马面前无沟壑”。
老萬娶的是一位局长家的独养千金,虽然是独生女,却也没有娇生惯养,家务事里里外外一把手,她在党校工作,不教课,管管后勤,还有寒暑假,萬事如他们家日子过的悠闲的很。
老婆很有心计,怕年轻的萬事如在外面花心,就隔三差五地安排闺蜜或者同学来家里聚会,而且每次都必须让萬事如参加,她会调理好时机,聚会总是安排在萬事如空闲时候,聚会时还总是夸奖萬事如的方方面面都优秀,同事关系处的好,有人缘;工作成绩大,得到领导赏识;在家听老婆的话,体贴人;最大的优点是啥都懂、啥都会,所以叫萬事如。
萬事如同时也趁机夸赞他的老婆,说她善解人意,特别是在关心老萬的时候,一个细节是叫他经常用用香水,买一些男士用的高档化妆品,别亏待了自己,老萬还当着这些小姐妹谈美容心得,讲他老婆每天晚上都让他必须用热水洗脸,让毛孔张开,敷上面膜,吸收出一天的油脂和污秽,这样才能使皮肤光鲜亮丽,说着还朝自己的脸上指着,那意思是请你们看看我的效果,你们回去也要好好仿效啊,洋溢着老婆的温情。
这时候有个他老婆的闺蜜就故意怼他,说:“那么老萬,要是按你说的,脸天天都得这样保养,才能白嫩,可是屁股上的皮肤从来不做任何保养,却比脸上白嫩多了呢?这个咋解释?”
老萬学起了“小沈阳”的腔调,说:“是吗?我没有比较过,不过凭手感,是那么回事,嚎!”
在与老婆的小姐妹的各种吃吃喝喝中,萬事如更能极尽插科打诨之能事,幽默诙谐地讲着各种笑话,他尤其善于把其中一位的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而引申出让人愉快且能看出文化底蕴的话题,使所有人肃然起敬,而他也更找到了自信。
仅举一例:她们说萬事如像怡红院里的贾宝玉,天天身边美女如云,可是好像宝二爷对大家闺秀都是纸上谈兵的柏拉图之恋,真正对其“实施犯罪行为的”,可都是丫环下人,但是对丫环下人也有纯真的体恤之爱,所以叫“博爱”。
萬事如答道:“我认为贾宝玉秉承的是:‘爱而不睡,才是真爱;爱而睡之,便是俗爱’,他是同时享受着有荤有素的神仙境界呢!”
小姐妹们马上发现里面的漏洞,抢到话题,当面问他:“你和你老婆是真爱还是俗爱?”
萬事如不紧不慢地说:“我是故意留这个破绽给你抓的,你看看,提了这个问题的,才叫‘俗’,其实贾宝玉在后文的姽婳词里已经说明了‘恒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习骑射’,帝王都希望身边的美女能文能武,我们这些俗人叫想让老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就得了,当然更愿意妻妾成群,或者‘吃张睡李’也可以。”引的众美女花枝乱颤的一片“呸,呸”之声。
各位在场的美女也时不时地都会附和夸赞萬事如,哄得萬事如心花怒放,对这群花枝招展的老婆的闺蜜们流连忘返,而这些小姐妹尽在他老婆的掌控之中,让老萬如天天大饱宴席之后,再看到其它的美味佳肴就熟视无睹了,萬事如至今无任何花边新闻,所以我这文章里就缺少那些吸引眼球的素材。
计划生育最严厉的时候,老萬他们得了一个大胖儿子,要知道当时很多人因为偷生个二胎儿子而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而丢了饭碗。
老萬儿子也很争气,一路都是学霸走来,后来考取了上海交大,本科读完又读了研究生,硕士学位拿到后就被外企聘去了。
萬事如一片顺风顺水,在每个场合他都是主角。
在宴请的场子上,老萬有一个突出特点,不管是他请人的,还是被人请的,坐次都得由他安排调度,他的口头禅是:“我是来排兵布阵的”,而此时一屋子人,仿佛真的就中了邪一般,老老实实地由他调遣,很少有不听话的。
谁做主人位、谁做第一主宾位、谁做第二主宾位,男女怎么搭配交叉着坐,他说是为了气氛活泼,大家也大多数服从他的安排,只有极个别的会自行调整,但大局上没有超出老萬布置的格局。
喝起酒来老萬他更是调度全场,谁跟谁喝了,谁跟谁没喝,谁跟谁喝了几杯,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还要安排各种组合的喝:“来来来,我们高三四班的三位同学同饮一杯。”说着他带头站起来,把四班的三位同学都带着站起来,并冲着其他几个人向上招手(就象歌星在台上要掌声的动作,此时是起立的意思):“你们几个五班的也别闲着,也来一杯。”
萬事如喝酒前还喜欢打牌(当地流行的一种打法叫“掼蛋”,我看不需要什么过多的技巧,输赢主要靠运气,拿到一副好牌,思路稍微正常的人都能打好,有些高手就高在善于记牌上了,可是起不到一手好牌,记得再清楚,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有酒场子,他都会号召叫几个人下午四点半就去饭店,可以打两局进城。
他自诩为牌技高超,要挑选几位技术上配得上他人,才有资格参与,打牌他也要调度全场,谁和谁坐对家,谁有资格与他同盟打配合,都由他决定,如果有领导在场(此时真正的领导很少,领导不会四点半就来的),他会谦虚地征求一下意见,但大多还是以他的意见为主,因为别人都不计较输赢,可是他非常计较,似乎排场上一局牌的输赢对他“萬事如”的名号有很大的影响,从而会动摇了他的江湖霸主地位。
牌局上他的瘾最大,只要他在场,别人可以换的一轮又一轮,他的屁股是不会离开板凳的,别人经常会说“我得处理个电话,请你来打两盘”,“XX领导,嘿嘿,来露一手”或者“我的水平不行,你来打”,总之都会跟刚进来的人客气一下,起身让座,并且把手里的牌送到来人的手里。而此时萬事如毫无表情地审视着来人,似乎凭他的目测就能看出来此人的牌技怎么样,能不能配得上他的水平,遇到他能驾驭全局的场子,他会直接说某某人的牌技不行,不够上场的资格,此时一般人都不和他计较——“你是高手你就打吧!”
遇到我的时候,我就不信这个邪,每次他说我的牌技不行,可我偏要打,而且在打牌时候时时告诫他:“不要被你看不起的人打败了,那就更丢人”,此时他的压力更大了,竟然要研究路数了,其实这牌大多数是运气,牌技的因素很少,可是他还得装模作样地排兵布阵,每打完一盘都要复盘,可惜大家打完后,就全忘记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复盘和反复寻找刚才失败的原因以及破解的途径:“刚才我的那杂花顺子要是先出就好了!”他在后悔,别人已经不知所云了。
有次我打的顺手了,牌运奇好无比,手里起到的两张“百搭”(一种可以任意算做什么牌的花色,一副牌里就两张,非常重要,一般人都视若宝贝)都已经可有可无的,算是基本用不上,我就直接把它们当做废牌,直接就出掉了,把萬事如的眼珠子都要惊掉了,他心里肯定想“这家伙的手气怎么这样好?”但是他不会对他给我的鄙视表示出丝毫的歉意,甚至认为,凭我的技术也不会赢了,哪知道我不仅赢了,而且他还输的很惨,一个被他看不起的对手能如此打败他,真的比“胯下之辱”的侮辱还重。
他如果打的顺手了,那,你看他的劲头子吧!出牌都是甩的高起高落,“啪,啪”作响,不时地奚落对方,“大家起到的牌都一样,组合好不好,就看智商了”,“赢了你们真没劲”,他一高兴就顺手给在座的每人都发香烟,还会优雅地给自己点上,优雅地喷云吐雾。
老萬打牌还有个怪癖,只要他在场,就不允许一家一张地拿牌,而必须由一个人向四家发牌,这个明显效率低的事,他却公鸡拉屎——一头劲子地坚持,他的解释是这样可以让另外三人腾出手来抽烟或者干其他的事,可是他没有计算过,平时一家一张拿牌,拿完了,就能看出打牌的思路,而这样一人发四人的发牌,发完后,每人还得整理一会牌,才能知道该怎么出牌,事倍功半!如果该发牌的人坚持不发,让一家一张地拿牌,他会不辞辛苦地把一摞牌拿过去,代替别人发,坚持不懈、乐此不疲。
老萬打牌还不能输,只要他的战局不占上风,那气氛就不一样了,本来大家是玩玩的,很和谐的场面,他就不让人插嘴了,别说是与牌局有关的话了,就是你讲与打牌无关的话也不行,你只要听到他说“看二闲的别讲话啊!”,就知道今天萬事如的牌气不顺,对不起他的智商了;到他败局已定的时候,那气氛已经“炙手可热”了,香烟也不发了,自顾自地拿起一支,点上后一支烟他三口就抽完了,更不容许对家有任何的平时根本不算啥的违例行为,还要狠狠地抱怨他的同盟是“臭牌篓子”,他自己却全然没有任何责任(但是他除了这个地方推脱责任,其他地方都是勇于担当的)。
打完牌之后,到了酒桌上,席间,他会不经意地来一句:“某同志,你牌打得不错啊。”本来是一句夸奖人的好话,被我抓住了小辫子,我说:“老萬,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掼蛋’霸主?你凭什么夸奖某某人牌技不错的,谁给你的这样评价的权利?我问你,你是哪一级评委?人家就得接受你的评价;再说了,你夸奖这位朋友的牌技好,毫无疑问就是暗指另外两个人的牌技不好,或者牌技不怎么样,你这是指他们的牌技绝对值不怎么样,还是就在今天这个场子上相对于你的牌技,他们差点意思,你的评判依据是什么?”
即使我这样对他来上一通,一点也不会影响他喝酒的情绪,和他与我之间是一如既往且无可奈何的好朋友关系。
读书的时候,他喜欢阅读一些战争题材和将帅成长经历的课外书,有些故事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比如他讲起辽沈战役,就多次讲到林彪在四平保卫战里没有完全听毛主席指挥,于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成了他在各种场合自由发挥的理论依据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要吹胡子瞪眼地扫视一圈,仿佛他就是集团军总指挥,但是在上学的时候真的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指挥才能,就感觉他自比将帅,就是自娱自乐,他的自我感觉却是“孤芳自赏”,或者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以上是指同学间的聚会,在公务接待上他也如鱼得(这个“水”字我是省略还是不省略呢?),把领导的坐次也能安排的非常妥帖,位高权重的人肯定是重点人物,其他的人萬事如会依据职务的高低,任职年限的长短来安排,这些资料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掌握的如此准确,似乎是所有人的背景和来历他都门清。
我就出过一次洋相,某个饭局前萬事如叫我先去打牌,我提前去了,到场一看,已经有四位在打牌了,有两位我认识,一位面熟,一位没见过,没见过的那人很胖,稀疏齐茬的短发,灰色的运动T恤,目测有六十岁了,他起身让我参加牌局,我以为这人是饭店老板或者的厨师,临时来凑场子的,因为萬事如对打牌比较上瘾,经常是只要他到场,就急不可耐地操呼起来要打牌,很多“三缺一”的时候,他都会找饭店的服务员凑过场子,所以我这样猜测也是顺理成章的,就接过“胖厨师”的牌,继续打了起来,那位“胖厨师”就在我身后抽烟了,这中间有好几次那三位都要起身让“胖厨师”重新上场,再打一会,都被“胖厨师”推辞了,他说看别人打牌也很有意思。
直到酒宴开始,萬事如又开始布局座次了,我才在旁边人是耳语中得知,这位“胖厨师”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在省城任职的一位老干部,且曾经帮助过很多老乡,不管是仕途升迁还是生意门路,都帮过很大的忙,如今退休了,回老家看看,就被萬事如招呼来聚聚了,他被推举到第一主宾位。
今天来客大多是因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来热闹热闹的,而我却让他在我的背后做了半天看客,实在是个大乌龙,看着大家都入众星捧月一般的敬他酒,我心中五味杂陈,可能这一桌我是唯一没有受过“胖厨师”恩惠的人吧?!我不是圈内人?还是我落伍了?当然我在喝酒的时候特地多敬了他两杯,表示了歉意。
这是个插题。
当然,偶尔在某些座位调整上,他还会参考其他因素,比如年龄差距太大,比如今天宴请目的是为了感谢某个人的,而此人按身份又不能凸显出来,坐在重要的位置上,这个时候就是最需要展现出老萬高超调度能力的时候,即使有人被安排的不是那么贴切,他也总能用非常圆满的理由让大家都舒心,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座次这种事儿只有他或者只有一两个关键人物重视,大多数人对此一般都不想动脑筋,也怕安排不好,担责任,所以对他如此高超的技能也并不屑,于是对他的安排也就一顾而从之了。
这个酒场子上的敬酒也是有学问的,这方面萬事如更是大拿,他能让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个人所在的单位都向需要突出重点的领导,表达出敬意。
他不时地布局着各种敬酒,两敬一、三敬一、两两互敬,打的到领导背后去敬酒,气氛搞得非常活跃,当然他自己也不会忘记,自己向领导敬酒,而此时往往是他多喝一点,让领导少喝一点,保重身体要紧,领导也会环顾四周,说老萬真是八面玲珑、一丝不乱(这个“乱”字不能省略,否则会被人联想“挂”字那就麻烦了)。
萬事如能如此驾驭这样的场合与他的酒量跟火炉子好,肯定有很大关系,一般人在这样的场子上拼杀之后,第二天都不会有很强的不适感,萎靡不振,但他不会,他总是连轴转,头一天喝的再多,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战斗力,所以他一直是所有聚会上、各种圈子里不可或缺的人。
天天在场子上混,萬事如发明了一个理论——“萬事皆如甜棒机”(我猜测他是受小学时候校办工厂的启发,那时候就有了原始的理论雏形了,《不虚此行》里有介绍),每次喝到耳酣之际,他都要简单阐述一下理论原理,然后任由各位批驳,他在被人的批驳中加以破解,更加丰富他的理论支撑,从而日趋完善。
他说世界上万事万物都符合我们在街上常见的“炸甜棒机”的工作原理,所以叫“萬事皆如甜棒机”,街上炸甜棒的是不是都把大米或者其他的玉米啥的,放进一个机器里,经过高温和挤压,出来的就是可口的甜棒,世间万物莫不如此,你比如,他先拿一些工业企业的工艺说事,玻璃厂是用石英砂倒进机器里的经过高温和挤压就出来平板玻璃或者玻璃棒的;钢铁厂是把铁矿石倒进机器里,经过高温和挤压,出来就是钢坯和各种型材;橡胶厂、板材厂、化肥厂还有做涤纶丝的哪个都是,就连做烹调油的也是。
这时候就有人发问了,你说说冰箱、空调厂,是怎么符合你的理论的?
萬事如说:“这个简单啊,不就是把各种散件放进流水线里,经过各种组装、加工,就出来我们要的东西了啊!”
“这个也算?那宰鸡宰鸭的食品厂呢?”
“那就是把鸡鸭放进流水线,加工成各种分割肉,再加热出来各种熟食,这个不难理解啊!啊?”
“老萬,你这有点赖皮,那哪个厂里没有流水线?”
又有人问:“煤矿、铁矿可没有大炉子,也没有流水线吧?老萬,怎么解释你的理论?”
萬事如愣了一下,这真的不好套用“萬事皆如甜棒机”的理论了,他机智的引申了理论,说:“这是为‘甜棒机’提供能源材料的,更加说明了离不开我的理论。”
“你说的万事万物,我问你,超市怎么解释?”
“还有游泳馆、健身房呢?怎么解释?”大家群起而攻之,大有非压死他不可的决心。
萬事如此时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但思路还能跟得上,也可能是酒精刺激的大脑皮层更加兴奋了,他边说边思考:“超市这个东西嘛,顾客从入口进去,商品从货物入口进到货架上,顾客经过挑选,各自绑定自己所需要的商品,然后陆续结账,走出超市,符合我的理论啊?!!哈哈!!”
“那你说说健身房和游泳馆。”
老萬此时已经驾轻就熟了,直接说:“你们傻不傻,把刚才超市里的商品,换成身体所需要的健康和能量,不就解释清楚了吗?还有什么问题?”说着,他又用威风凛凛的目光扫视了全场。
他感到的理论日趋完善了,即使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被推翻了,他的“甜棒机”理论都不会被推翻的,而且还是直接引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场子多了,自然就分成了几个小圈子,不是因为有矛盾,就是各自顺眼,脾气相投的互相聚聚,有的是某一时段在同一单位工作过的几个人,有的是围绕某一个或者两个核心人物的几个人,也有的是都来自同一地方的老乡几个人,萬事如高就高在,他不仅出现在同一单位的圈子,也出现在某位核心人物的圈子,他更能在几个不同的老乡圈子里出现,你说怪不怪?他的口头禅是“我姥爷也姓毕”,然后他会引经据典地东拉西扯地牵强附会地说出了他与这各个老乡圈子的渊源,或者他的一个姨嫁到这个老乡聚集地,或者他老婆的哥哥的儿媳妇是那儿的人,或者他弟弟的的前老岳父是那儿的人,有时候他吹的太玄乎了,会比真正的老乡根源还正,而且在这场子上的所有人都明知就他一个是边缘人,可还是得由他操呼一切。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任何场景的中心位置,总是能推举出一位大家公认的核心,而一切又在他的谋划之中,他总是用提出参考意见的方式抛出他的思路,而往往能被所有人接纳,尤其在一些难题出现时,仅靠核心人物无法破解的时候,他又不得不不显山漏水地担当起此重任,巧妙地化解难题,使全体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天梁领导来了几位外地朋友,请萬事如等作陪,座次安排一目了然,坐在梁领导身边第一主宾位的是领导的同学,在外地工作,也有一定地位了,这次带来几位有投资意向的老板,看梁领导同学的面子,准备来考察考察,寻找投资机会,席间,梁领导流露出这位同学在外地混的很不错,不仅职务高,权力还很大,曾经很排场地接待过我们领导考察团,其中就有我们梁领导带队或者引荐的,给足了梁领导的面子。
当然这次的接待标准也很高,酒过三巡,客商在偶尔讲到“供应链金融”这个专业词汇,我们梁领导立即(梁领导,同志们背后叫他“插话大王”、“懂王”,且无所不知)说:“这个‘供应链金融’我知道,我就说一条,但是它们大部分在深圳,我们这儿还没有发展起来。”客商辩解说:“江苏也是很发达的。”梁领导仍然不依不饶:“‘供应链金融’起步就在深圳,成功案例大多数都在深圳南山。”哪知道来的客商小伙子太年轻了,他非要跟梁领导拗着来,又说:“现在不管是额度还是案例个数,苏州和无锡都能占到60%。”梁领导后来没说话,萬事如也觉得尴尬了,忙以敬酒来化解。
隔了一会儿,有人又讲到创业指引,梁领导又来神了,仿佛说到了他的强项,而且此问题被他精准地拿捏过,他自信地说:“我以前负责人社局,他们经常要组织创业培训,还要给企业家讲课,我就不同意,说重一点,那些都是骗子。”
年轻的客商也是酒劲使的,说:“创业培训怎么是骗人的呢?有很多现代的管理学经验、经营理念、市场分析都是需要有人讲解的啊!靠我们自己‘跟着感觉走’,没有这些现代知识,肯定会如大清朝的御林军遇到了洋枪队——片甲不留的。”
梁领导又说:“我曾经质问培训机构,你比如说让他们的导师每年出去赚个100万,再来给我们授课,否则就不要收培训费、导师费,不收我也不让他们上课,误人子弟!”年轻的企业家说:“怎么会这样啊,我们的原子弹之父钱三强的导师,并不会造原子弹啊?比尔盖茨的导师也没有发明微软啊?”
这一下就尴尬PLUS了,萬事如忙说:“我们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还被西点军校做教材呢?《论语》、《孟子》也是牛津大学必修课。我们领导说的没错,我们本土企业,两个小作坊,如今都主板上市了。”
“这恰恰说明……,”没等那年轻人再说,萬事如已经拿起酒壶要跟那年轻人干一下子了,于是宾主又在友好的气氛里一喝再喝。
后来,几个月后,梁领导的同学从侧面问萬事如,那天谈的投资项目怎么样了?能落户吗?萬事如无言以对,只能说梁领导太忙了,我再催催。
萬事如还为人仗义,我和他是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六年同学,我是他同学中和他走的最近的而且没有事情依附与他的人,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一些场合上的是太强势,毕竟让一些人心理上接受不了,别人都敬而远之,就我能包容他,或者是一些圈外人还不知道他有如此的调度能力,而不想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的认真安排。
在这种场合下,我做了一套说辞,后来多次使用——“我跟萬事如是初中三年的、高中三年的六年同学,初中三年,我已经受够了他这样的脾气,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中毕业,哪是中考一发榜,我又和他一个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受了他三年罪,所以我早就麻木了。”大家听了我的调侃后,也就进入了麻木状态,不仅座次由他安排,喝酒的顺序上也由他调度,但也总是没有大的差池,最后使全国人民都很高兴。
哦,我还忘了说他为人仗义了,是我听说的,我和他不是一个单位的,只能听说,萬事如的一个同事的老婆晚上骑电动车回家,被车撞了,当场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医院开口就说需要交20萬元,而此时肇事车和人都逃逸了,一个普通家庭哪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当晚打电话向单位领导求救并报警,也解决不了这燃眉之急,正巧此时,萬事如正在事故现场附近的馆子里吃饭,要不他怎么能叫“萬事如”呢?看到是同事家的事儿,饭也不吃了,跟着救护车也就来到医院,目睹了这一切,他无声地转身出去,半小时后拎着20萬元回来,让同事把医院的钱交上,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同事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走了,一来这事全交给医院了,其他人也帮不上忙;二来那边的酒场子还等着他,啥事都离不开他啊!
一个月以后,同事的老婆平安出院,一切痊愈,而且肇事的司机也被抓获归案,仅那一辆八成新的油罐车就足够赔偿的了。
当同事手捧着20万元到单位要返给萬事如的时候被单位领导拦住了,说要在马上召开的半年总结会,亲自开会连表扬加返还给萬事如,领导给予的评价是:“我们之中能一下子拿出20万的,绝不止老萬一个人,能拿出个十万、五万的人更多,但是能像这样果断地帮助同事的,而且是冒着这钱一去不复返的风险的,这样的人就不多了,这精神才是难能可贵的,当然老萬这次是毫发无损,有人说他白捡了大荣誉,真不愧为萬事如,可是我在这儿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有这样的机会,谁还有胆量做危机时机的真英雄?这次我们不仅把钱平安的还给老萬,我们领导班子研究再奖励给他3000元,虽然说还不够老萬的利息,但是也表示出一种态度,一种弘扬无私互助,不计个人得失,鼓励在关键时候能够挺身而出的一种态度。”
当然会后萬事如把那3000元郑重地捐给了工会,购买了图书。
虽然我时常用被同学六年所受的压迫来调侃萬事如好多事的脾气。但是他介绍我们的关系时,他总是历数了跟我在多个工作岗位上的交集,我们的父辈之间就是朋友,而且把友谊传承在我们身上,在场的人无不佩服我的承受能力和大度,也佩服萬事如的大度和承受能力。
萬事如在一个场合看到我不喝啤酒了,就问我是咋回事,我说痛风发作了,他说喝浓浓的普洱茶可以治疗痛风,缓解疼痛,并说第二天就送我一块好的普洱茶饼,当时喝酒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再说我们这里还有一句俗话叫做“酒场上说话不算数”,专门用于那些食言人来开脱自己的。
哪知道第二天老萬居然真的让人带给我一块精装的普洱茶饼,意想不到的还有一套专门煮茶的壶具。我立即用那壶煮了一壶,金黄透亮的茶汤,感觉到口感醇厚沁人心脾,两小杯下肚,通体酥麻,患处的红肿顿时都收缩了,痛感全无,应该是老同学的一片心情所致。
半个月后那块茶饼就被我喝完了,我发微信告诉他茶饼没有了,还配了空纸袋子的图片,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我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就觉得很正常。但是,他回问我,“你是否以为我家里面有好几摞子,至少几十块茶饼?”我回答他一个“龇牙的笑脸”表情,加上“有就给呗。”
没想到第二天他坐车到我的办公楼下,说是出差上高速,路过我这里,正好顺便给我带来,说着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块和上次一样包装的茶饼,我正要说他家里果然很多,他又抢着说道:“这是我去年从云南带回来的,就两块,一块给你,一块给了另外一个朋友,昨天你说你用得着,我估计他也没有喝,于是今天上午我又去到他家里把这块茶饼给要了回来,也不知道是我的脸皮厚,还是你的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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