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珍藏于博物馆的千年古尸:看一个悲情将军的身后哀荣

文摘   2024-07-30 16:04   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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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阿斯塔那墓葬的墓道入口

右图:在墓葬中看墓道



1973年9月至11月,考古工作者在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对阿斯塔那村北、公路东侧的38座古墓进行了发掘。而这次所发掘的墓葬,只有编号为524、523号的两个墓未经盗扰,其余都先后受到程度不同的破坏,也就是说,都被盗墓者光顾过。


如编号为206、224号的两个墓,大量木质随葬品有被烧过的痕迹,而编号为503号墓则已被烧毁殆尽。甚至出现了编号为206号墓的木雕彩绘武士俑,躯干被移到编号为113号墓的墓门口的现象。而在编号为504的墓道中,除了出土原属该墓的墓志两方外,还发掘出七块从别的墓葬移来的墓志,其中有六块用毛笔或铅笔编了号。


显然,这是当时的盗墓者,原本打算收集到一起盗走,后来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最终被遗弃的。而对于这些盗墓者的身份,考古工作者在现场也发现了证据,比如在编号为501号的墓葬中,就发现了沙俄时期的火柴盒残片和火柴梗。


俄国盗墓者遗留的罪证:火柴盒与火柴梗


正因为如此,这些墓葬被盗墓者搞得混乱不堪,但考古工作者还是经过比对和研究,以及结合以前出土的文物,搞清楚了这片墓葬及周边墓葬的大致情况,这里的主要墓葬,属于一个在高昌历史上显赫的家族:张氏家族,而这片墓地,也被称作张氏茔院或张氏茔地。也就是张氏的家族墓地。那么,高昌的茔院是怎样的?这个张氏家族,在历史上,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古人的茔院如何排列?


麹氏高昌国时期一直到唐西州时期,高昌当地人的墓葬形制,大多是按照家族形成一个个茔院,也称之为茔地、茔圈,茔院一般都用小砾石围出界限,基本为方形或长方形,多在前部设有较长的门道,也就是出入口,门道的前段通常会有较大的石块,代表着“门阙”。


“阙”,是中国古代建筑中的特殊类型,今天中国人最熟悉的,应该是岳飞在其《满江红》中所说的“朝天阙”,而这个“天阙”指的是皇宫前的阙,进而代指皇帝的住所。古代一般在宫殿前的入口处,左右各设两个阙,最初的作用是用来瞭望和发布法令,类似于公示墙,此外还有坛庙前的阙、城门前的阙以及陵墓前的阙等,有着以示庄严之意。


高昌的茔院一般会将早去世的长者,埋葬在靠后的位置,也就是辈分越高的通常越靠后;当同辈者处于不同排时,生年早者居后,生年晚者居前;当不同辈分者处于同一排时,辈分高者居右,辈分低者居左;当同辈者居于一排时,生年早者居右,生年晚者居左。因而一个茔院中,辈分最高者往往会出现在茔院最后排的最右侧,而这一排列方式,与敦煌等地的家族墓葬排列形式一脉相承,可能与当时“尊者居右”的观念有关。


而张氏家族的茔院也是如此。

张氏茔院位置示意图

整个张氏茔院共有墓葬65座,墓门均向东南方,家族辈分最高者的墓葬位于西端。


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座墓葬,则是其中的206号墓葬,包括著名的彩绘天王踏鬼木俑等众多俑,均出自这个墓葬,而这个墓葬,就是历史上麹氏高昌国的重臣张雄与其妻的合葬墓。

出土的张雄夫妇墓志

在麹氏高昌国的历史上,张氏家族始终有着显赫的地位,张雄的祖父张务忠,为麹氏高昌国的右卫将军、都绾曹郎中;父亲张鼻儿为麹氏高昌国的建义将军、都绾曹郎中、追赠宁朔将军。


而张雄,则是这一名门望族的代表人物之一。张雄生前,位至高昌左卫大将军、绾曹郎中,死后追赠南平太守、护军大将军,我们要知道,在麹氏高昌,都绾曹郎中的地位,相当于宰相,总理一切政务。

博物馆复原的张雄像

张雄的妻子,则为高昌麹氏王族,他的姑母,为高昌国王麴伯雅的王妃,也就是与麹伯雅之后的高昌王麹文泰是姑表兄弟。一般认为,玄奘前往天竺求法,途经高昌,所见到的麹文泰之母张太妃,正是张雄的姑母。


那么,这一世家望族,是怎样形成的呢?这就要从形成于东汉,盛行于三国魏晋时期的门阀说起了。


什么是世家望族?


所谓世家望族,并不是说我们家是土财主、暴发户就可以达到标准的,在唐代以前,甚至初唐时期,这些世家望族有着严格的标准,而且还有着更为严格的排名,谁前谁后,都大有讲究。“世家”的本意,就是世代为官的意思。世代为官,那么就意味着这些家族对政治、文化资源进行着垄断,也就是所谓“门阀”。换句话说,这些世家,才是中国古代真正的贵族阶层。


比如三国时期的世家望族之一汝南袁氏,这一家族对普通中国人来说,最为熟悉的就是袁绍、袁术,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则还会熟悉袁安、袁敞。我们看《三国演义》的时候,见袁绍动不动就把自己的祖上是“四世三公”挂在嘴上。那么什么是“四世三公”呢?“三公”就是中国古代地位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最初为周朝设立,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辅佐天子掌握国家最高权力。后世则一直有变化,秦代改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西汉改为丞相、大司马、御史大夫为三公。东汉则改为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但不管怎么改来改去,职责都差不多,而地位则一直是列于君王之下、百官之前,所谓“三公九卿”,三公之下,才是各位爱卿。只不过到了汉以后,“三公”变成了荣誉性的虚衔。


而袁绍和袁术的高祖袁安,在汉章帝刘炟(dá)时为司徒,曾祖父袁敞为司空,祖父袁汤为太尉,父辈袁逢为司空,袁隗为太傅,四代人中有五人位列三公,所以才叫“四世三公”。也正因为如此,各路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时,才会推选袁绍为盟主。


不过即使如此,汝南袁家在三国时期,世家的排名也不是最高的,比汝南袁氏地位更高的至少还有太原王氏、弘农杨氏、清河崔氏、河内司马氏等世家。隋朝皇帝,就自称出自弘农杨氏,而晋朝皇室司马家,则确凿无疑是出自河内司马氏。


这里还需说明一点的是,不是说你姓王、姓杨、姓崔、姓袁就都是世家大族,而是要看郡望,也就是原籍,是哪里的王、杨、崔、袁。


等到了魏晋时期,公认排名前五的世家大族为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因为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所以称之为五姓七望,或五姓七族。


世家大族在曾经,是可以完全左右国家命运走向的,皇室也往往要依靠这些世家才能稳定统治。比如东晋就是所谓“王与马,共天下”,就是琅琊王氏与司马家的皇室,共同掌管天下。帮助司马家建立东晋的王导,书圣王羲之都是这一家族。东晋仅次于琅琊王氏的,是陈郡谢氏,我们熟悉的淝水之战的主帅谢安,著名文学家谢灵运、谢朓都是这一家族。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


张氏家族


那么,高昌的世家望族主要来自于哪里?又是怎样来到了高昌,张雄所属的张氏家族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好像那些名门望族都是出自中原,但事实上,汉魏时期的陇西一带,一样是世族大家林立,有着非常深厚的家学传承。


西晋政权在大一统之后,一方面由于西晋皇室司马家为争夺权力而互相争斗不已,爆发了长达16年的八王之乱;一方面由于大量游牧部落内迁,民族矛盾不断加剧,最终仅仅51年便分崩离析,北方众多民族纷纷建立政权,西晋灭亡,中国迎来了五胡十六国的大分裂与大融合时代。西晋的部分皇族逃到了南方,建立东晋,而跟随着皇室一同逃到南方的,还有大批的世族,这些世族都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是当时的精英阶层,因为这些望族代表着中华文化的传承,因此史称“衣冠南渡”,也就是把中华的衣冠(文明)带到了南方。


然而在衣冠南渡的同时,还有一批陇西望族因无法南渡,而“衣冠西迁”。西迁,就只能进入今天的新疆,而进入新疆的最好选择,在当时则是高昌。而这批西迁的河西望族,有阚氏、张氏、马氏、阴氏、汜氏、巩氏、索氏、令狐氏等。


麹文泰的麹氏家族,也是这一批西迁的陇西望族之一。


从南北朝时期的公元460年(北魏和平元年,北凉承平十八年)起,阚氏形成割据的高昌政权,经历张、马、麹四姓政权,高昌都一直是由世家大族统治。

博物馆展出的张雄干尸

而张雄所属的张氏家族,自称为南阳白水张氏,也就是郡望为南阳,但事实上南阳张氏是一个虚拟的郡望,也就是说并不可靠。这一郡望大约出现在魏晋时期,在隋唐初年盛极一时,成为张姓的主流郡望,自称是南阳白水张氏的人数众多。比如现藏于山东,在书法史上地位极高的墓志《张猛龙碑》,便自称是南阳白水张氏,并将南阳张氏的远祖追溯至《诗经》中的张仲与春秋时代的张老,进而又将其先世与秦汉之际的赵王张耳相连,等等。


张氏家族进入高昌后,历代皆有担任高官者,至张雄祖、父辈,更是位高权重,与麹氏联姻,而张雄本人,也成为了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在张雄的墓葬中,考古工作者通过出土的《张雄夫妇墓志》中,却意外地为今天的人们,揭开了一段不见于史书记载,发生于麹氏高昌的一起重大事件,而这起事件不仅决定了麹氏高昌国的政治走向,也改变了张雄的命运。


下期文章预告:《高昌国政变疑云》,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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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参考文献: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3年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简报》[J]《文物》1975年第7期

倪润安《麹氏高昌国至唐西州时期墓葬初论》[J]《西域文史》第二辑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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