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国政变疑云:珍藏于新疆博物馆的千年干尸究竟因何而亡

文摘   2024-08-02 11:07   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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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那206号墓葬中出土的张雄夫妇墓志



1973年,考古工作者在阿斯塔那206号墓葬中,出土了一方墓志,经过辨认,这方墓志记述了墓主人,麹氏高昌国左卫大将军张雄及其夫人麹氏的生平事迹。整个墓志为黑灰色砂岩,呈正方形,边长74.5厘米,厚41厘米。


通过对这方墓志的解读,考古工作者意外地发现了一段不见于任何史料记载的高昌国政变往事。


而在这次政变中,时任高昌国第八任国王的麹伯雅竟然流亡6年之久,最终在张雄等人的助力下,于6年后夺回王位,复辟成功。


考古工作者将这一历史事件,按照高昌国年号,称之为“义和政变”与“重光复辟”





政变的起因是什么


在出土的张雄夫妇墓志中,有着一段看起来颇为隐晦的内容:“属奸臣作祸,伪祚将颠。公出乾侯,兵缠绛邑。君执奉羁靮,经始艰难,功冠却燕,勋隆复郢。伪王返国,宠命偏优,拜威远将军兼都官(绾)郎中,答勤劳也。寻迁左卫大将军,兼兵部职。”

张雄夫妇墓志中关于政变与复国的内容

这段话的第一句好懂,意思就是奸臣发动了政变,颠覆了麹伯雅的政权。


“祚(zuò)”本意是指福气,后引申为皇位、国家社稷,我们注意到这里说的“伪祚”,也就不是正统的意思,为什么张雄的墓志要说自己的高昌国是“伪祚”,也就是伪政权呢?这是因为张雄的这块墓志撰写于李世民平定高昌之后,当时高昌已经是大唐的西州,作为曾经与大唐对抗的一个割据政权,原来的高昌国自然是个伪政权了。正因为如此,墓志中在提到张雄生前官职左卫大将军时,也是写作“唐故伪高昌左卫大将军”,而在提到麹伯雅时,也是称之为“伪王”。


接下来的两句“公出乾侯,兵缠绛邑”,用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典故。


“乾(gān)侯”为古地名,位置在今天河北邯郸市所属的成安县东部,所谓“公出乾侯”是说公元前517年,鲁国的季、孟、叔孙三家卿大夫,与国君鲁昭公争斗,鲁昭公战败,弃国而逃,最终流亡于乾侯,并病逝于乾侯的故事。


而“兵缠绛邑”的“绛邑”则是春秋时期晋国早期的都城,位置在今天山西曲沃与翼城之间。在这里,代指高昌国的都城高昌城。


这两句虽然只是隐晦地用了两个典故,但却很清晰地告诉了我们,高昌国的国都内发生了一起政变,国王麹伯雅不得已而出逃的历史事实。


墓志中接下来说,张雄一直追随着出逃的麹伯雅,所谓“执奉羁靮(dí)”,就是鞍前马后服侍的意思。紧接着的“经始艰难,功冠却燕,勋隆复郢(yǐng)”再次使用了两个春秋战国时期的典故。


所谓“却燕”,是指公元前539年,燕国国君燕惠公意欲除掉燕国的一些公卿大夫而失败,出逃齐国,四年后,齐国与晋国共同伐燕,送燕惠公复位的故事。而“复郢”,则是指公元前506年,吴国攻占楚国国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楚国国君楚昭王出逃,第二年,在楚的请求下,楚、秦组成联军,击败吴军,收复楚国故都郢,楚昭王重返王都的故事。因此这两句都是说张雄的功勋犹如收复燕国与楚国首都一样,经过一系列的艰难困苦,最终帮麹伯雅夺回了王位。


之后墓志则说,麹伯雅复国后,对张雄高度倚重,为了表彰其功绩,任命其为威远将军兼都绾郎中,不久又提升为左卫大将军,兼兵部职。


虽然这段文字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后人,高昌国曾发生的一场政变,但这场政变因何而起,却只字未提。墓志出土后,有学者根据种种蛛丝马迹,经过研究,推断高昌国的这场政变,很可能与“解辫削衽”有关。


“解辫削衽”,字面意思是解开辫子,改变服装的样式,实际代表的是向中原王朝看齐,全面接受中原的文明。因为自古以来,中国人每一次服装、发型的改变,无一例外都是一场文化的改变或政权的更迭。


比如汉光武帝刘秀,在王莽篡位、群雄纷争之后,重新恢复了汉廷的服饰与仪仗,时人便有“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的感叹,也就是没想到又能重新见到大汉的衣冠与礼仪。可见古人对于衣冠的重视,以及其象征意义。


这方面我们今天最为熟悉的例子,莫过于满清入关后,对汉人的剃发易服,其中的含义,就是要所有人表示对满人的臣服。再如历史上著名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魏孝文帝的改姓易服,都属于这一范畴,也无一例外都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那么麹伯雅为什么要“解辫削衽”呢?


我们知道,作为一个西域的小割据政权,高昌一直生存在北方游牧政权与东侧中原政权的夹缝之中,因而必须要做到左右逢源,才能立于不败。高昌国历史上有史可查的几次政变,比如最初占据高昌的沮渠氏,被柔然人所败,柔然立阚伯周为高昌国王,随后阚氏后人被高车人所杀,又立张孟明为高昌国王,之后张孟明又被高昌国人所杀,立马儒为王,仅一年之后,马儒便再被高昌国人所杀,拥立麹嘉为王,从而开始了130余年的麹氏高昌时代等等,便几乎都是这种矛盾的演变结果。


然而在中原地区经历了漫长的魏晋南北朝之后,迎来了隋朝的大一统,国力强盛的隋朝,立刻向四周辐射出了强大的影响力。到了隋大业四年,高昌延和七年(公元608年),麹伯雅遣使朝贡,按照《隋书·高昌传》的记载,当时隋炀帝杨广“待其使甚厚”,也就是对高昌使者的接待十分优厚。


隋炀帝杨广像

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六月,隋炀帝在联合铁勒部,大破吐谷浑部后,来到了甘肃张掖,彰显国威,在张掖召见高昌王麹伯雅及西域二十七国使者,此后麹伯雅跟着隋炀帝入长安,东征高丽,并于大业八年,延和十一年(公元612年)娶隋宗女华容公主,直到同年冬才返回高昌。 


而这一次麹伯雅的世子,后来的高昌国王麹文泰也一直随行。在《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还记录了麹文泰专门向玄奘说起过此事:“泰与先王游大国,从隋帝历东西二京,及燕、代、汾、晋之间,多见名僧,心无所慕。”云云。


也正因为如此,麹伯雅返回高昌国后,下令国中“庶人以上,皆宜解辫削衽”。也就是除了老百姓,所有官吏全都要改换衣冠,向大隋看齐。


而按照《梁书》的记载,麹氏高昌国的服饰是男子“辫发垂之于背”,而女子是“头发辫而不垂”。《周书》记载高昌国的服饰是“丈夫从胡法,妇人略同华夏”等等。


阿斯塔那墓葬绘画中的高昌国服饰

阿斯塔那墓葬绘画中魏晋时期高昌国服饰


隋炀帝得知麹伯雅在高昌国推行“解辫削衽”后,十分高兴,并下诏表扬,“可赐衣冠之具,仍班制造之式,并遣使人部领将送。被以采章,复见车服之美,弃彼毡毳(cuì ),还为冠带之国。”意思是赐予了麹伯雅衣冠样式,还送去了衣冠制作方法等。


一般认为,正是这一次麹伯雅的“解辫削衽”,引发了部分人的不满,从而导致了政变,麹伯雅流亡,政变者改年号为“义和”。而张雄之父张鼻儿,也很可能在这次政变中因拥护麹伯雅而被杀身亡。


是谁发动了政变


然而由于史料的缺乏,迄今关于这次政变的诸多细节,人们依然不得而知。


首先关于政变的起因“解辫削衽”,学者们就存在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一派认为,由于麹伯雅的“解辫削衽”,导致了铁勒部的不满,高昌国内的亲铁勒派为此发动了政变;另一派则认为,麹伯雅进行“解辫削衽”,未承想隋炀帝则利用这次机会,推行自己的政策,向麹伯雅施加压力,引起了麹伯雅的警觉,因而停止了“解辫削衽”,这又导致了高昌国内亲隋势力的不满,因而发起了政变。还有学者认为,“解辫削衽”是在高昌国内迎来了巨大的阻力,也就是说,是高昌国内的反改革派发动了政变。


政变的具体领导人,或者说政变集团的构成,到底是什么人,也无从得知。


不过学者们在海量的吐鲁番出土文书中,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一份义和二年(公元615年),名为《都官下始昌县司马主者符为遣弓师侯尾相等同诣府事》的文书中,发现政变集团中有“王”的存在,既然有“王”,那么就基本可断定为麹氏王族的成员,这也就是说,政变是以麹氏宗室的人为首所发动的。而这个为首的王室成员,也必定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们甚至可以猜想,很可能在麹伯雅、麹文泰父子随同隋炀帝东征高丽、游历中原地区的这一时期,就是这个“王”在高昌国代理着朝政。


事实上,在张雄墓志中,似乎对此也有着暗示。其中在“公出乾侯”这个典故中,赶走了鲁昭公的季、孟、叔孙三家卿大夫,也被称之为“三桓”,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季、孟、叔孙三家均为鲁桓公的后裔,当时鲁桓公有四个儿子,长子继位,为鲁庄公,剩下的三个儿子则形成了“三桓”,而“季、孟、叔孙”本身就是古人兄弟排名的称呼。也就是说,“三桓”与鲁昭公,均为鲁桓公的后裔,均为王族。


除此之外,还有政变的具体时间问题、麹伯雅复辟的具体时间问题,以及是麹伯雅一举攻占了都城高昌,还是先夺回了部分区域,最终才夺回高昌城的问题等等。但不管怎样,到了公元620年,麹伯雅率张雄等人,最终夺回了王位,尘埃落定,改元“重光”,显然,“重光”一词,有着重新光复的含义。


重光四年,麹伯雅去世,麹文泰成为了麹氏高昌的第九任国主。


而追随麹伯雅,为复辟立下了功勋的张雄,自然也迎来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顶峰,事实上也使张氏家族的地位达到了最巅峰。然而考古工作者通过继续解读墓志,却发现,张雄最终却是因为忧愤而死,年仅五十岁,为他的一生画上了悲剧的色彩。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张雄之死


在麹文泰掌国期间,中原王朝也发生了一系列翻天地覆的变化,首先是隋朝二世而亡,取而代之的,便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璀璨的朝代:唐。紧接着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杀兄长李建成、弟弟李元吉,逼退父亲唐高祖李渊而登基,中国迎来了李世民时代。


此时的麹文泰,则对新兴的唐王朝持轻视态度,自恃有西突厥相助,而处处与唐廷对抗,并认为唐军绝无能力越过沙漠戈壁,攻打西域。


按照《张雄夫妇墓志》的记述,张雄在贞观之初,便发觉 “国有偷安之望”,也就是麹文泰不愿意归顺大唐,意欲割据偏安一方,而张雄为此忧心忡忡,努力劝谏麹文泰,但“规谏莫用”,劝谏无效,最终张雄“殷忧起疾”,于高昌延寿十年(公元633年)二月甲申日去世。

今天陈列在自治区博物馆的张雄干尸及复原像

张雄去世后7年,唐军在大将侯君集的率领下,呼啸而来,麹文泰惊惧而亡,其子麹智盛在唐军的军事碾压之下,率众投降,高昌国亡,包括麹氏家族、张氏家族的众多原高昌国贵族,被迁往中原,李世民改高昌为西州,于今天的交河故城内,设安西都护府,不久迁往龟兹。


显然,张雄追求统一的大局观与麹文泰偏安割据一方的心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正因为如此,张雄一直被后世所推崇,而他的两个儿子张定和与张怀寂,也均被大唐委以要职。


今天陈列在自治区博物馆的张雄干尸

张雄长子张定和,虽然“盛年早卒”,但生前曾任前庭府折冲都尉,为四品大员;次子张怀寂历任中散大夫、行茂州司马、上柱国。张雄妻麹氏则因为儿子的缘故,被封为永安太郡君。


张雄的妻子麹氏,于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在中原离世。遗体返回高昌与张雄合葬。此时张怀寂为朝请大夫,级别为从五品上,重新为父母书写了墓志,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方墓志。


也有学者认为,作为大唐的官员,张怀寂在书写张雄生平的时候,难免有溢美之词。换句话说,就是墓志中所说张雄心向大唐,劝谏麹文泰,最终忧愤而卒的说法,有可能不可靠。但这也仅是一种推测而已,事实上我们从唐王朝后来对待张氏家族的态度上,不难看出唐朝对张氏一族的重用。这似乎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张雄心向大唐的事实,或者说唐王朝对张雄及其一族的认可。


到了长寿元年(公元692年),张怀寂从大将王孝杰讨平吐蕃叛乱,参加了收复碎叶、疏勒、于阗、龟兹,也就是安西四镇的军事行动。张怀寂之子张礼臣位至游击将军、上柱国。祖孙数代均为国家的统一与强盛浴血奋战。


今天,张雄夫妇的干尸依然陈列在博物馆内,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并不了解这两具干尸生前的风云历史。在张雄夫妇的墓葬中,不仅出土了大量精美、完好的各类陪葬俑,成为了今人研究唐代服饰、礼仪、生活的重要资料,更因为墓志的出土与解读,使我们了解到了一个世家大族的荣辱兴衰,家国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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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参考文献: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3年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简报》[J]《文物》1975年第7期

吴 震《麹氏高昌国史索隐—从张雄夫妇墓志谈起》[J]《文物》1981年第1期

张铭心《“义和政变”与“重光复辟”问题的再考察——以高昌墓砖为中心》[J]《吐鲁番学新论》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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