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乐平历史悠久、钟灵毓秀，物阜民丰、人文昌达，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农耕沃野、礼义之林、文明之邦。近年来，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乐平文艺工作者深入生活、潜心创作，取得了丰硕成果，打造了以“中国古戏台之乡”“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为核心标识的文艺品牌。为充分展现乐平别具一格的文艺创作成果，特开设“文艺乐平”专栏，介绍乐平本土文学艺术作者作品。
- 张邦富 -
有一种贮存在锅巴罐子、米糖罐子里的米，又酥又脆，清早吃粥如果捧一把拌入粥碗里，粥就不烫嘴了，而且味道特别香，连咸菜也少吃几口。
过去水桌酒最后一道豆芽瓣屑、粉藕末糊汤，乡间厨倌习惯在起锅前倒入一升筒这米，那糊汤就像撒进了珍珠，喝起来给人浓稠爽滑的口感，老少喜欢。
这种米可以碾锅巴，吃起来酥香可口。还可以把它磨成粉末，拌入红糖，作为馅心灌入麦芽米糖，那抽出来的糖吃起来回甘绵长。过去每逢生日礼节，农家把锅巴、米糖码在藏盒里做待客的茶点，既大气，又排场。
▲冻米锅巴（网络配图）
这米就是赣东北腹地农家特有的味道一一冻米。
冻米是常吃常新的老味道。
冻米很特别，每一粒都膨大饱满，差不多是普通米粒的三倍，而且略带焦黄，抓一把在手，嗦嗦作响。它是糯米的一种华丽转身，为了得到这种味道，人们不知要费多少工夫和手脚。
十一月，打霜扣冻，婶娘们就洗糯米浸糯米，小户用水桶，大户用摊盘（杀猪桶），浸过一天一夜，再用笊篱滤出捞入大甑，用柴锅或炭灶蒸。民间有一谜语：铁船装木船，木船装珍珠。珍珠戴斗笠，斗笠流眼泪。这说的就是赣东北腹地家家蒸糯米酿饭的情景。
蒸熟的酿饭一甑一甑倒入大盘篮里，堆得像一座山似的。酿饭如水晶一样透明，夜里霜风一吹，寒气一冻，就结成了一个大冰坨。
早晨，婶娘用菜刀把酿饭坨子撬开，就成了一个个梆子，再让一家大小把它搓散，一粒粒分开，叔伯们最后还过一遍隔筛，再撮入谷箩。搓完酿饭粒，小孩子赶紧去烤火，而大人则扛麻簟到晒场上去晒搓散了的酿饭粒。
村里的大晒场铺满了各家的麻簟，大人用撮箕装好饭粒，打个赤脚踩进麻簟，一把一把地把它撒个均匀。早饭后每家都安排一个孩子来赶鸡赶猪。看护麻簟的孩子多，忍不住就打起野来，有跳房子的，有打皮老鼠的，也有跳绳打石子的。孩子卖法（不干正事），屋顶上的麻雀就钻空子，呼地飞入麻簟啄食。等有人回过神，它们倏地飞走了。孩子跑过来查看，糟踏过的痕迹十分打眼，耳朵立刻发火发烧，这是挨骂的征兆。
酿饭粒要连续晒上七八个日头，收进晒出，直到硬得像一粒粒铳子，牙都咬不动为止。这就是冻米丁。
冻米丁晒出阳光的成色，日子离年关就近了一大步，该碾锅巴，该做麦芽米糖。于是婶娘们就准备几捧细沙，拿出斗状的铁筛、斗桶、米筛和布裹的把子，邀请两三个邻居，开始炒冻米丁。
▲炒冻米（网络配图）
炒冻米丁柴锅最好，一个在灶前烧火，两个坐在灶台边，下冻米丁的负责用把子抄沙子，主炒的负责铁筛。炒热的细沙下入冻米丁，用把子一抄一拨，锅里毕毕剥剥地响着，冻米丁先是发白膨大，接着就呈现出一点焦黄，有香味扑鼻，主炒的婶娘筛口朝下，嚓嚓嚓，三下两撇把锅里的膨胀的香米米泡连同细沙铲个一干二净，再把筛口略微上抬，左右晃动，细沙纷纷落入红锅，向上一抖，铁筛里就只剩香米泡，铁筛一倾，倒入了大盘篮，嗦地一声，原本小酒碗的半碗冻米丁，粒粒发福了一般，有了一芦花碗的样子，厨房里弥漫着香味。此时冻米丁又下锅了，主炒的婶娘注意力又集中到锅里……
斗桶里的冻米丁逐渐地落下去，盘篮里香米泡不断地满起来。炒发炒发，越炒越发，过年度岁要的就是好彩头，婶娘们的头巾、棉袄上蒙了些灰，她们丝毫也不在意。太阳落山，冻米丁也炒圆（完）了，几斗丁子，变成了一担香米泡，即冻米。
一件关乎过年的大事总算下架（做好）了，婶娘们取下头巾，解下围裙，掸掸头上身上的灰尘。接下来该忙的事除了碾锅巴做米糖，还有做糕粿、杀年猪、腐豆腐、酿水酒，“假忙三十夜，全是为了吃。”
▲香烟糖
隔壁邻居都回家忙一家人的夜饭去了，婶娘还有一件事要做，要去房里翻两个旧棉袄来，把谷箩口絮好，不让潮气进去，也不让香气出来。
冻米，蒸过，冻过，晒过再炒过，所以才那么酥，那么脆，那么香，怪不得农家一个个婶娘年年乐此不疲。
张邦富，乡村小学教师。童年时光，酷爱画画，喜欢写字，痴迷阅读。十六岁时成了一名赤脚老师，从此和土地深交，与田园共情。工作和劳作之余寄情传统文化，崇拜父辈，热爱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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