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废除出生公民权行政令被暂时叫停

财富 2025-01-25 12:48 北京

在得知相关违宪裁决之后，特朗普表示将进行上诉。

文｜《财经》记者江玮

编辑｜苏琦

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终止出生公民权后的第四天，一名联邦法院法官裁定，该行政令“公然违宪”。

“我已经在法官席上坐了40多年，不记得有哪个案子涉及的问题如此明显。这是公然违宪的命令。”华盛顿州西雅图联邦地区法院法官约翰·考夫诺尔说。84岁的考夫诺尔是由共和党总统罗纳德·里根在上世纪80年代任命的联邦法官。

当地时间1月23日，考夫诺尔签发了一项临时限制令，阻止特朗普行政命令的实施，禁令有效期为14天。他还在考虑是否签发持续时间更长的禁令，但这要在2月6日举行的听证会之后决定。

美国司法部律师布雷特·舒马特辩称特朗普行政令符合宪法，任何阻止行政令的裁决都是极其不合适的。司法部此前表示，特朗普签发的行政令是为了解决美国破碎的移民体系和在南部边境的持续危机。

在特朗普1月20日签署这项行政令后，美国已有22个州和一些移民权利组织提起多项法律诉讼。由华盛顿州、亚利桑那州、伊利诺伊州和俄勒冈州联合提起的诉讼首先得到了法庭听证。

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法学院教授李继对《财经》表示，预计特朗普政府会上诉到巡回法院，如果巡回法院支持地方法院，特朗普政府还可以上诉至最高法院。虽然最高法院有权推翻以前的判例，也可以重新解释宪法，但特朗普的行政令更有可能被判违宪。尽管在美国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中保守派占了绝对多数，但李继指出，当宪法的文字和判例都很清楚时，最高法院不会轻易做出全新的解释。美国实施三权分立，即使是总统想要推行的政策，如果被判违宪依然无法实施。

1月23日，特朗普在得知考夫诺尔的裁决之后，表示将进行上诉。

面临多起诉讼

在回归白宫第一天，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宣布非法移民或持临时签证者在美国生下的孩子将不再自动获得美国公民身份。

这份名为《保护美国公民身份意义和价值》的行政令规定，在两种情况下，出生在美国的孩子将不再自动享有美国公民身份：母亲在美国非法居留且父亲在孩子出生时并非美国公民或合法永久居民；母亲在美国居留合法，但属于临时性质，如通过免签计划或者持旅游、学生或工作签证入境，且父亲在孩子出生时并非美国公民或合法永久居民。

这意味着无证移民的子女将无法获得美国公民身份，持旅游、学生或工作签证入境者的子女也将不再享有美国公民的资格。

但特朗普签署这份行政命令不到两个小时，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就在新罕布什尔州联邦地区法院发起诉讼，认为这一行政命令违反了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要求停止实施。此后，美国多个由民主党人领导的州陆续在联邦法院对特朗普的行政令发起诉讼。

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第一句话确立了“出生公民权”这一原则：“任何在美国出生或归化并受其管辖者，均为美国及所居住州的公民。”

发起诉讼的各州和移民权利组织认为特朗普的行政令是对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公然违背。特朗普政府则辩称，第十四修正案中“受其管辖”的条款不适用于当孩子的父母为无证移民的情况。

“剥夺美国出生儿童的公民身份不仅违反宪法——它也是对美国价值观鲁莽和无情的否定。出生公民权是美国成为一个强大而充满活力的国家的重要原因。这项命令试图重蹈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制造一个永久的次等阶层，这些人虽然出生在美国，却被剥夺了作为美国人的全部权利。”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执行董事安东尼·罗梅罗表示。

在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发起的诉讼里，原告包括新罕布什尔州印尼社区支持组织（NHICS）、拉丁裔美国公民联合会（LULAC）和纽约移路组织（MRNY）。起诉书里列举了一些组织成员因特朗普行政令陷入的困境。

盖尔和托马斯是新罕布什尔州印尼社区支持组织的成员。盖尔于2023年持旅游签证来到美国，目前正在申请庇护，没有其他合法的移民身份。她的预产期在2月底。托马斯是盖尔的丈夫，他于2023年以旅游签证来到美国，目前也正在申请庇护，同样没有其他合法移民身份。

菲丝则是纽约移路组织的成员，她的预产期为2025年3月。她在美国居住已超过20年，但没有合法的移民身份，目前是“童年入境暂缓遣返（DACA）”计划的受益人。她的伴侣既不是合法永久居民，也不是美国公民。

卡门是拉丁裔美国公民联合会的成员，她不是美国公民，目前正怀有身孕。她在美国居住已超过15年，正在申请U签证（为某些犯罪的受害者提供的移民签证），而她孩子的父亲同样没有移民身份。

特朗普签署的行政命令原定将在30天后生效，意味着这些人的孩子如果在2月19日之后出生都将被剥夺美国公民身份。

每年有成千上万的来自其他国家的孕妇持有效签证进入美国，她们在美国产下的孩子可以自动获得美国公民身份。只要母亲在申请签证时如实告知情况，并遵守签证条款，这种做法是合法的。

在移民问题上持强硬立场的人认为，出生公民权吸引了非法移民，并助长了孕妇跨越边境到美国分娩的趋势。这种行为被贬称为“锚婴（anchor baby）”现象，因为获得美国国籍的新生儿可以像锚帮助整艘轮船停泊一样，帮助举家移民美国。

2020年1月，在特朗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美国政府实施了新的签证规定，不再向以“生育旅游”为目的进入美国的申请者发放签证。特朗普还曾计划通过颁布行政令，叫停出生公民权，但他直到第一个总统任期结束也没有付诸行动。

修宪前景渺茫

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于1868年在美国内战结束后通过。1865年通过的宪法第十三修正案废除了奴隶制，第十四修正案则解决了美国出生的被解放奴隶的公民身份问题。

到了1898年，美国最高法院在“美国诉黄金德”案中确认，出生公民权适用于移民的子女。黄金德出生在美国旧金山，他的父母是华人移民，但因当时的排华法案无法获得美国公民身份。黄金德在结束一次返乡探亲之旅回到美国时被拒绝重新入境。

为了维护自己的公民权，黄金德将美国政府告上法庭，旧金山地方法院支持了黄金德的诉求，判定他是美国公民，允许其入境。败诉的美国联邦政府将本案诉至最高法院，美国最高法院的八名法官最终以六比二的投票结果裁定出生在美国的黄金德拥有美国公民身份，即使他的父母是外国人也不影响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适用。

亚洲法律联会执行董事阿尔提·科利表示，自从黄金德在最高法院赢得诉讼的一个多世纪以来，出生公民权一直是美国民主的基石。1月20日，亚洲法律联会加入了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发起的诉讼。科利对《财经》指出，特朗普废除出生公民权的行政命令，是试图非法凌驾于宪法、最高法院判例和国会之上的行为。

“包括特朗普总统在内的任何政客都不能决定谁是美国人，谁不是美国人……试图终止出生公民权的行政命令违反了第十四修正案，该修正案保证所有出生在美国的人都是美国公民。如果这项命令得以实施，将剥夺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宪法权利，尤其对亚裔社区影响重大。”科利对《财经》表示。

亚洲法律联会在旧金山的办公室距离黄金德当年居住的地方只隔了几个街区。科利表示，黄金德的历史性案件得以成功的部分原因是，旧金山唐人街社区团结起来筹资支持了那场法律斗争。“今天，我们将通过这次诉讼继续捍卫宪法权利的遗产。”科利说。

亚洲法律联会参与的诉讼将于2月10日开庭。他们已经向法庭申请禁令，试图阻止出生公民权的行政命令在案件审理期间生效。如果禁令得以批准，出生公民权将在法院做出最终判决前得到保护。

大部分法律学者认为特朗普无法通过一份行政命令推翻出生公民权。美国宪法明确规定，无论其父母的国籍或移民身份，出生在美国的人就是美国公民，黄金德的判例明确了这一原则。“美国是判例法，由于宪法的文字有时比较宽泛，当最高法院通过具体案例对宪法做出解释，这个解释就成为宪法的一部分。”李继说。

如果特朗普坚持要废除出生公民权，除非通过修宪。但修宪是一个罕见而艰难的过程，美国宪法自1787年制定以来仅通过了27条修正案，上一次宪法修正案获批是在1992年。对宪法的修改需要得到众议院和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并得到四分之三以上美国各州的批准。

李继指出，在当前的形势下，通过直接修宪来限制出生公民权基本上不可能，因为修宪要得到国会两院三分之二的通过，还要绝大多数的州同意。“直接修宪是不可能的，所以特朗普要通过签署行政命令。限制出生公民权是他在竞选时的承诺，他要通过这个行政令来兑现承诺。即使最后被最高法院打回来，他也可以说我努力过了。”

诉讼文件显示，每年美国有15万新生儿的父母不是美国公民或者没有合法身份。特朗普曾在去年12月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表示，无证移民的子女，即使出生在美国，也应该和他们的父母一起被驱逐出境。他当时说：“我不想拆散家庭，所以唯一不拆散家庭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待在一起，把他们全部遣返回去。”

1月20日在白宫签署这份行政命令时，特朗普说，美国是世界上唯一实施出生公民权的国家，并称这很荒谬。但事实上，世界上有超过30个国家执行公民权属地原则（jus soli），其中包括美国的邻国加拿大和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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