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寝预备铃一响,就餐学生纷纷回了寝,校园里一下变得空旷而宁静,没了往日的嘈杂与喧嚣。
值完食堂的班,我转身往教学区走,准备例行巡查各教学楼的水电关闭情况与有没有滞留的学生。
按照惯例与优化线路,我选择穿过风雨连廊,从敏学楼西端楼梯上五楼开始巡查。五楼与四楼是高三高复学生,他们第一批进食堂就餐,时间长,滞留的学生不多,催促起来容易些。
待我从敏学楼一楼西端上到楼梯的拐弯处,抬头一看,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发现对面创学楼四楼西端男厕所旁,有个男生不知什么时候翻过了护栏,把整个身体悬空在走廊之外,只要一松手即可坠下楼去 。
此时,几个下楼回寝的女生也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她们冷笑了一声。我赶忙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别惊动了这个违纪学生。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们,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违纪学生,吃饱了撑着,专干这种无聊与危险的事。并假装掏出手机拍照,取证,暗示她们,违纪翻栏是会上报学校进行严肃处理的。
在我轻描淡写的劝说下,女生们也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心想,这肯定是一个问题学生。他的行为相当异常。天气这么炎热,别人都穿短袖与衬衫了,他还戴着厚厚的棉帽,穿着羽绒服与加厚的秋裤。
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是蹶起屁股背对着我的。双脚踩在梯层水泥板的边缘,双手吊着栏杆,正埋头往下看。
此时,我多么希望他是个淘气的孩子,仅因一时的好奇与冲动,玩玩惊险刺激的动作,玩够了会自个儿安全地翻回去。
如果他一旦掉下去,这将是一场悲剧,赔钱是小事,其负面影响所带来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会影响学校的声誉。
令人庆幸的是,此时此刻,大部分学生已回寝,教学区没有人打扰他,连鸟叫声也没有。他可以独自冷静地思考一下,理理内心杂乱的情绪,给他多一点战胜邪念,找回自我的时间。
见身后的学生都已经走了。我赶忙把手机收起来,朝男生跑过去。我边跑边想,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吓着他,一旦激化情绪,让事情会变得非常糟糕。
我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是从创学楼五楼上面绕下去的,从五楼西端的消防通道下达到四楼走廊离男生最近,不易被发现,可以悄悄的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扯住,才能有效地制止他坠楼。
我轻手轻脚的从五楼下到四楼,把身子隐藏在墙角,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猛扑上去,并成功地拽住了他的右手,随即往身后一扯,他的整个身子便趴到了护栏上。
他最终还是被我拉过了护栏,因楼层太高,他似乎心里有点害怕,想到自己脑浆涂地的惨状,没做太多的反抗,半推半就的翻了过来。
他蹲坐在地上。此时,我也趁机看到了他的脸。他那张脸上乌云密布,愁眉不展,仿佛有心结打不开,有暴风骤雨要来,气势汹汹的,会冲垮一切。
我顿时大汗淋漓,双手松开又抖动,有汗水往下流。
他站起来又往栏杆上爬。我使劲扯住他,他朝我又吼又叫:你别管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他被我控制到了墙角,他只能蹲坐着埋头哭泣。
我随即用手扶了抚他的头,试探性的问道:是谁欺侮了你?他摇了摇头。考试没考好吗?他也摇了摇头。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了。眼泪流了一地。
趁他哭泣的时候,我赶忙打电话告诉彭主任,请求他的支援。很快,彭主任就赶过来了。他用手抚了抚学生的头,很温和地与他说,去我德育处坐坐好吗?蹲这里也不舒服。
他嗯了声,随即便起身随彭主任走。
彭主任让他坐在德育处的办公椅上,并给他泡了一杯热茶,用的是很好的茶叶,应该是自己的,因而显得极为珍贵。
经询问,他是高二学生,彭主任便把学生转交给了高二年级主任向高峰老师。向高峰老师语重心长地与学生促膝谈心聊了一会,问及学生没吃中餐,便帮他叫了个外卖,点的是烧鹅盖码饭,有点小贵,但很好吃。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开车送来的。饭点已过,人闲路畅。
热饭热菜,他吃得很香,吃着吃着就不哭了,情绪稳定后,便敞开了心扉。
他说,他得了抑郁症,病了很多年,刚才是真的很想死,可楼层太高感觉有点害怕。
随后,学校便把其家长叫过来了,让家长接他回去治疗。
他是个插班生,入校还不到一周,就这出了这种状态。以前应该也是这个原因被劝退的。
至于向主任与家长聊了些啥,我不知,但我知道该生离校后便再也没有看到他。
不知他是住院了,还是辍学与转学了。不知他能不能康复,有没有个好的未来。
据说这种病是会伴随终生的。每逢想起他,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他生不如死的样子,想到他如此痛苦,内心竟感到莫名的愧疚。
这事成了饭后谈资。有人说他把病治好了,我也竟然梦见他向我走来,朝气蓬勃的样子,感觉挺帅。
他没有叫我老师,也没有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他只是与我擦肩而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