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万全:忆一头耕牛

文化   2024-11-29 00:02   青海  

作词: 冶小磊   

作曲: 苏晓华

配乐:湟中职教中心 夏增昆

视频编辑:湟中职教中心 星丽花

合唱:湟中职教中心2023级学前大专班

出品:现代作家文学微刊


编辑/审核圣湖雅韵

 

那晚,孩子带我们去一家新开业的火锅店吃自助火锅。同是自助,以前去过的店牛肉没有,羊肉有专人把控,要多取不可能;这家店羊肉、牛肉不限量,吃多吃少随意取,羊肉是卷,牛肉是腌制好的小片片,当孩子把一盘端上桌,我看到那酱红色的牛肉,突然没了吃牛肉的兴趣,记忆深处的往事倒是一下子涌现出来。
                        
                                          一  

往事已经很遥远,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那会还是农业社大锅饭时期。那时农村最基层的生产单位是生产小队,上一级是生产大队,再上一级就是人民公社,再再上一级就是县了。县今昔相同(今也有称区和市的),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即今乡(镇)、村民委员会、村民小组。村民其时被称作“人民公社社员”,简称:社员。

生产小队俗称生产队,是最基层的核算单位,其主要职责是:粮食的生产与分配。既要种植收获足够粮食分作社员口粮,又要保证一定数量的公粮、购粮、生猪、鲜蛋、油料等上缴任务的完成,所以生产队还是有较大自主权。千头万绪的工作,全是围绕这项中心工作而进行,重点又落在“农本”上,“农本”即是:耕牛,可以说耕牛是那时农业的命脉。

我们生产队土地有三百多亩,耕一遍,种一遍,量可是七百来亩,而麦子地在下种前通常是要耕两遍的,算在一起单耕量就能过千亩。不但要有能耕地的牛,而且耕牛还要达到一定的数量,才能保证一年农业生产任务的完成。

要满足我们生产队的使用量 ,最少得有八对耕牛(两头牛拉一犁),即十六头可拉犁的牛,才能完成一年的耕种量。当时我们生产队的牛大小有三十多头,但除去牛犊及体弱病疾者、正在产期的母牛,能凑够八对就非常不错了,有时这个数量都得不到保证,就只能压缩耕二遍麦田的数量了。

如何才能让耕牛的队伍壮大,买卖是行不通的,各个生产队面临着同样问题,有谁会卖,谁又能买得到呢?只能是生产队靠自己耕牛圈子内的繁殖了,雌耕牛既卸不下耕地的担子,又要肩负下牛崽的职责,实在太难为它们了。

                                           二  

我们庄是个自然村,为一个生产队,其时不足五十户,人口不足二百。庆幸的是我们有个非常合格的家长——生产队长,尽管他有时不免固执,但他做的所有工作,基本都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和认可。他有当干部的资深经历,从土改后的互组组长干起,到生产队长,一路走来就是二十多年,所以我们称他“老队长”。他干队长是轻车熟路,驾轻就熟(我们常私下议论,屈才他了),不论农事活动多么繁杂,近五十岁的他都能沉着应对,安排的井井有条,也树立起了小小权威,说他“运筹帷幄”毫不为过,当然上级给予他“优秀共产党员”,“模范生产队长”荣誉,也是名至实归。

那年仲秋,有头还算壮实的母牛生产了个二胎,老队长闻讯即刻赶到牛场(其实他对饲养员早有嘱咐,要注意母牛生产),见到了被母牛舔舐的小牛犊,真是喜不自胜。是雌是雄他都喜欢,雌牛可是繁殖资本,能保证“后继有牛”,雄牛则可增加耕力。

老队长咧嘴笑着,看着小牛伸前腿欲站立,却又跌倒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说:

“你崽怂是个公的,你就急得很,你崽怂先要拜四方,拜了四方,再往起来站!”

牛犊似乎听懂了老队长的话,按照他的说法,转着圈站起前腿不及站后腿就跌倒,站起跌倒,行拜四方之礼……

终于小家伙站起来了,四肢撑得硬硬的,不至于再跌倒,母牛近前,再次在其背上反复舔舐,用舌头一遍遍传递爱犊之情。

 “崽怂还挺灵活,知道站一会了再走。……对、对,慢慢走!……好,好了,跌不倒了!”老队长的言语无不表达着喜悦。

老队长在离去前,告知饲养员他已给保管员说了,从仓库打五十斤饲料,磨成粉给母牛烧面糊糊喝,使其增加奶量,让牛犊有足够的奶水。殊不知这是给产仔母牛的特别优待了,其它牛们只能得到割来草,或牧放时自己啃草吃,从草中摄取营养。

小牛犊的父亲,本来是公社兽医站喂养的舶来优良品种,小牛犊一出生,就显示出与众不同,毛既不是本地黄牛之色,又不是黑牛之色,而是介于二者之间,不黑却是紫中有赭,黄中且透着暗红,犹如烟熏一般,因着这毛色,它得到一个“烟熏”的名字。是众人随口叫起之名,这名既有排它性,又表达对其喜爱之情。

烟熏生长很快,也很有个性,不足两岁就可见与众不同,不但同比个头高出许多,身躯也特别圆实,且又把顽劣显露无余,放牧时其它牛们在寻草吃,它粗略啃那么几口,就不安分了,奔跳过来,又蹦跳过去,特别爱欺负与它不差上下的小牛,不是顶撞,就是赶着小牛跑,总之,小牛们静心啃草时,都要防着烟熏突然袭击。有时,烟熏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冒犯大牛,大牛们本来就见不惯它的顽皮,正好教训一下,只赏一头抵去,它一个仰面朝天,翻滚起身跑离不怠,它似乎明白了世上还有比它更厉害的同类,于是在与大牛相处时,会安分一些。不过它还是比其他小牛更早得到了一根缰绳,放牧时被牵着,回到牛棚被拴着。

                                            三

父母的良好基因,让烟熏发育成长异乎寻常,老队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何决定它的前途命运,曾让老队长很纠结,烟熏的良好体质,是百里挑一,留做种公牛,绝对不错,但配种量不大,等于把一头健壮之牛闲置;把它调教成耕牛,种公牛又很难求,如何是好?老队长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征询多位老农意见,众人各说一是,并不能让他坚定决心。

好在老队长是个有主见之人,他在长远利益与近前利益之间抉择,选择了后者,要让烟熏成为一个壮硕劳动者。

是,在烟熏未满一周岁时,请来阉割匠,施以摘去睾丸的阉割术,以阻止摄入的营养流向生殖系统,而能使全身机能得到全面发展。烟熏被阉割后即有资格被称为“犍牛”了,它的脾气也温柔了许多。总之,它一步步向劳动者成长迈进。

时间白驹过隙,一转眼烟熏已三对牙了,事实上成年牛,只有四对(八颗)下门牙,没有上门牙,也没有一颗大牙。为什么会这样,有个这样传说:很早很早以前,玉皇大帝巡游,低头观天下,发现人间烟火不断,人类个个蓬头垢面,只知道围着烟火烤食吃,这咋能行呢?于是,他告诉太上老君,让诏令天下一天吃一次就行,再打扮修饰三次,改变这种状况。太上老君接旨,即令自己坐骑板角(牛头顶中间只有一只角)青牛,下凡宣旨让人类“一吃三打扮”。板角青牛最初牢牢记着,在前行中被一条大蛇挡道,与其搏斗才脱身,把那记着的大事记不怎么清楚了,于是宣旨成“三吃一打扮”,人类欢呼不已。板角青牛回天庭复旨,老君听之搞反了,一怒之下,抬起脚踢到了牛的嘴上,不料用力过猛,竟把板角青牛的上门牙及大牙踢掉,只剩下门牙了。老君还骂着说:“无用的东西,传错圣旨,你去耕地养活他们吧!”边说边再送去一脚,将板角青牛踢到了凡间。从此,耕地成为了专项工作的牛们,也就只有八颗下门牙了。

再说三岁半了的烟熏,身板结实,真的“牛高马大”,毛色也是油光亮滑,成为犍牛中的佼佼者,人见人爱,无不咂嘴称赞,该要调教耕地了,再晚恐怕难以驯服它。

调教牛犊耕地的时间,可根据牛犊身体的发育情况而定,一般不超过四岁,象烟熏这样壮实的牛犊就要提前一些,像那些体弱者及母牛犊都会稍晚一点。调教并不多难,只要找一头与被调教牛犊个头相差无几的成年牛,把它们并排架于耕件下,一人在前牵着缰绳引领,并控制牛犊不要左拧右扭,与老牛一起径直前走,经一段时间(约是一个耕地季),牛犊基本就适应了它劳动的程序,可以与老牛一起正常耕地了。扶犁者却需要一个有耐心的老成人。

老队长没少参与对牛犊的调教,知道调教牛犊并非易事,特别像烟熏“崽怂”这样的犟货,调教它定要费些气力。要选好扶犁人,老队长决定让比自己年长几岁的老武去扶犁。老武先前干过饲养员,后又安排去经营生产队的蔬菜园子,为生产队创收。老队长对其人非常了解,更是很信任,老武表面看有些木讷并寡言,却很有内秀,有耐心,脾气和善温柔,又能疼爱牲畜,舍其能谁?

                                        四

因烟熏个头与生它的母牛接近,又母子配对同耕会和谐一些,会降低调教难度。不过这只是人的一厢情愿,事却与愿违。

烟熏被牵到母牛旁时还算安定,把耕件架上它脖颈、两根尺来长耕齿夹向脖子时,它就扭头不依了,不过有两个壮汉控制它,耕齿还是用耕带绳绑好了。老武专心致志把控犁头,丝毫不敢大意,他深知牛犊捩撂是必然的,如不注意犁头出土,犁尖最易伤着牛的后腿蹄窝,如果伤了筋,就会把一头耕牛报废,这是无法让人容忍的事啊!

虽然有人牵着,但烟熏不是顺当直走,却任性地偏向一边去,母牛在回拽,但力不胜烟熏踅扯,只得随其捩动了。老武只能右手抬起犁把,左手死压犁辕,让犁头深吃土,牛拉不动犁就停下,不至于扯到侧旁。一会儿,一人紧牵缰绳至“加嘴子”(两根尺来长板条,上有孔,串有绳,夹在牛头耳后,缰绳一端接其上)以控制牛的头部向前,另一人手抓着耕件,并用肩膀抵着烟熏颈部,促使它直行了不几步,俩牛又站立不动了,烟熏鼻孔出着粗气,发泄着怨恨,母牛抬头“哞哞”了两声,似在教训儿子,也似在吐露怨气。

众人只能原地站着,停一会,走几步。走几步,只要扯踅,就得停下,这样反反复复,把人折腾的出粗气,牛也耗力不少,却难能顺遂直行。

随着一声多年喊出工、炼就的极具威慑力响亮嗓门的干咳,老队长进地了,他接过缰绳,嘴里叨咕着:“崽怂……来……来,慢慢走,不急不急,走走就顺了!”说来也怪,烟熏母子走动起来,不过仅十来步,烟熏又捩撂起来,只能又停下来……

如是折腾了几个小时,天很热了,人牛都受不了,只能卸牛歇息。

接连数日都是如此,烟熏力气大不易控制,上不了犁沟,把力气用在折腾上,虽人力挟持,也是无济于事,搞得配对母牛也无所适从。

老队长决定用“独耕”方式试一下,也许会有效果。于是,不用母牛参与、由烟熏一牛拉犁的调教开始,壮汉又添一人。烟熏身前左右各一人,以控制它不得左摆右晃,前头照样一人牵缰绳顺着犁沟走。尽管走不几步就捩撂,却是离不开犁沟了。耕地顺犁沟,这是耕牛应知道的最基本常识,也是调教牛犊让其认识的必须。人们常对不以规矩办事、不懂常理的人,会说其为“不上犁沟”之人,耕地也就这个道理,如果牛走不上犁沟,只能说是调教的失败。

烟熏通过多日的调教,也许有了点认识,它的无谓折腾是徒劳的,人不会因它折腾而放弃目的。它对自己的劳动现场也有所了解了,无非就是使出劲顺犁沟往前走,其他同类犁地不过如此,就顺着人们的意愿吧!

渐渐烟熏耕地顺当起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虽然有折腾,但是少了许多,也能耕出像样一片地了,真让大家喜出望外。

老队长听说了,很高兴,嘱咐老武,每日少耕一点就行了,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把牛累着,使它惧怕耕地,我们暂时不是为了耕地,只求把它调教顺就好,以后会有让它耕的地。

二十多天后烟熏耕地像模像样了,它终于摈弃了桀骜不驯,理解了人们的苦心,走向终生犁耕土地之路。不过还得让人牵着走,有时它还会来点小脾气。

                                            五

值得一提的是,其时参加生产队劳动近三年、刚过十八岁的我,虽算不上壮汉,却有幸被老队长指派,做了几天调教烟熏犁地的挟持者,见证了烟熏的倔强和调教耕牛的不易。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是意义非凡,因为我那时刚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不久,对其时较原始的劳动方式,缺少足够的认识,一些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活,尽管很在心,却干得总是事与愿违,往往会赢得别人的嘲讽,老队长当然看在眼里,没有少指导调教,他对我说:崽娃子,你灵活着呢,农活只要不惜力,好好学着干,没有干不好的,鼓一把劲吧!我能理解他的鼓励与期望,通过学习磨炼,大部分农活可以拿下来了,但干一天活所得工分,从六分长到八分就停滞不前了(全劳力一天十分)。长不上去工分,很伤我的自尊,这次让我参与烟熏的调教,证明老队长对我的认可,把我当全劳力使用,长工分肯定是有望的事了 。百来号人干活,每晚往工分本上记工分,戳老队长的名章,都是老队长一人把关,一言定你当日所得工分数值,真是生杀大权在握。我没有猜错,真的一下子成了全劳力,靠工分吃饭的那会,长了工分,等于多得粮食,怎能不心生欢喜?!

不得不承认,老队长在把烟熏调教成为合格的耕地之牛,同时也把我调教成了一个全劳力。于我,这是一个步入社会的人生大转折,这个转折甚至影响我终身,正是这个转折拉近了我与烟熏感情,我们虽是不同物种,却孪生于一个共同成长的环境,我们相辅相成成全了彼此,烟熏已经成为合格的劳动者,而我很满足于全劳力给家庭带来的收益,至于人生还会有什么变数,其时的社会环境、自身的幼稚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奢求,只觉得一切挺好挺好的了。但我与烟熏间的情感似乎牢不可破,它也很认同我对它的爱抚,每每我们相遇,我会摸摸它的牛角,揪一下它的耳朵,拍拍它的脑袋,对于牛们,触摸这些地方是很忌讳的,但烟熏很是理解,会安静地看着你,耳朵下意识煽动几下,出一下粗气,然后伸舌舔舔左右鼻孔,算是对你的回应了,我们之间的默契一直延续到我离开生产队。尽管这种情感很朴素,却很真实、很真诚、很真切,致使留在记忆中的印象不会磨灭。

烟熏母子继续配对,但烟熏老犯旧病,似在表现极大不情愿。老队长突然记起饲养员曾经聊过的闲话:烟熏有相好,是比烟熏大两岁的一头母牛,放牧时烟熏对其有爬跨行为,它俩也常会在一起耳摩斯鬓。老队长当时听了只是一笑,认为这不过是闹着玩,不会有啥实质进展,这种情况,不止烟熏,其他几头也时有这种情况出现,没必要当回事。这时忆起此话老队长忽然明白,阉割只是终止了它们的生殖能力,却不能终止它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啊。他把脑壳一拍,坚定地说了声:“对,就这样!”

烟熏与那母牛配了对,老实了许多,明显很温顺了,这下真得满足了它的意愿,耕起地来顺畅了许多,老队长也对自己正确决策自喜了若干日子。几天后牵缰绳者下岗,老武回菜园,他人接替扶犁,调教烟熏的工作算是圆满结束。

后来的事实证明,烟熏是个合格的劳动者,它在这单一的劳动岗位,忠诚履行自己职责,把吃苦耐劳精神彰显无余。

                                            六   

十多年后,实行土地责任制,耕牛也要放到户。采用的办法是:先把每头牛估价,将总价按人口平均,再抓阄,每头牛就落实到具体人头上了。抓到阄的人家,依估价数额寻找别家人数,只要碰合到这个数额,不管人数多少,都就成了这头牛的共有者,这个办法合情合理,很快也就把这事搞定了。

老武没有抓到阄,却被抓到烟熏的人家拉了去。而且,大家一致撺掇让老武饲养,因为只有老武家有一间柴房可用,老武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老武对烟熏的疼爱及饲养的尽心程度不必说了,任谁都不怀疑。只是二、三年后全队的牛已经卖出所剩无几了,原因是牛是大家共有,饲养却撂给了一家,牛饲料何来?牛有了小病小疾都成了饲养者的事,人家耕地时,只知来牵走牛,久而久之众多矛盾堆在一起,少不了拨嘴吵架,干脆把牛卖掉,一了百了。

老武的处境何异?家人吵着卖牛,老武却是一直没有表态,心里想着过一段时间再说,再过一段时间看情况……实在不能这样磨下去了,他才与共有烟熏的人家商量卖牛并确定卖价,之后他提出自己要卖下烟熏,于是给人家付了钱,成为了烟熏的真正主人。

老武心中一下轻松了许多,侍牛更为细心。好在与另一配对牛一起,给村人耕地可收取牛工费了,平顺的一晃又过去了几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的不假,这年秋播冬小麦,老武好多天忙着给他人家下种,这天才挤出一天时间给自家去种,本来天阴得很重,随时有下雨的可能,不等一小块地犁完,大雨猛下起来,老武赶紧卸了牛,让帮他的家人喝牛一起先走,他收拾好耕件犁头,后面紧随而去。

老武一滑一溜过了一个棱,看到雨中的家人在前面站着晃动,并弯腰看路边坡下。老武心中一紧,该不是牛滚下坡了?他赶到近前,家人喊着跑来,才知烟熏真的滚下坡去了。

老武撂了肩上东西,自己连滑带滚,到了躺在地面的烟熏跟前,只见烟熏左前腿被折断,腹背都有伤,鼻孔出着粗气,眼睛睁得老大,浑身颤栗不止。原来雨大路很滑,路又是斜面,已经进人暮年、有些苯拙的烟熏蹄下一滑,难能自持,摔倒并溜向坡面而去,坡上有被人砍了树身的许多树茬,烟熏的左前腿正好滑伸进两茬之间,它苯重身躯已从树茬侧滑去,加之贯力冲击,它的一条腿怎能负得几百斤之重,硬生生被折断,才从树茬中脱出,翻滚着跌落到了坡下五米多高土崖下地面。

老武一下子跪到烟熏跟前,带着哭腔大叫一声“天爷爷呀”猛起身,向村里跑去!

猛雨下得时间不长,一会也就停了。人们把烟熏弄到了老武家院子里,有人去请兽医了,听到消息的人,大都会赶来探望,但见到颤栗不止的烟熏,人的浑身发冷,不由也颤栗了。没有人言语,又能言语什么呢?谁都想看一眼,却又不忍看……

                                        

在寂静中,随着不再响亮的一声干咳,老队长来了,他显得有些苍老,人们让开,他走到烟熏头跟前,缓慢蹲了下来,伸手揪了揪烟熏耳朵,轻声说:

 “崽怂,你咋啦?……崽怂……你,你能起来吗?”再无语了,人们清楚看到他的眼角溢出了泪水,滴在烟熏头旁。

老队长又伸手抚摸了一下烟熏领部,那是耕件磨成的一坨死肉,然后起身没做停留,缓步出了院子,唯其他平静如水。

兽医来了,他对烟熏眼睛做了查看,又用手摸压了腹部,叹口气说:“腿不要命,伤了脏器才要命啊!”经他一说,人们似乎才发现,烟熏的肚子胀得很大了。

兽医离开前说:他治不了。

老者们都已经知道结局了,有人给老武提议:处理了吧!老武愣着没有态度,在经几人分析后,他默应了。于是,让人去找下家。

       傍晚时分,来了俩人,先看了看烟熏,然后问谁是主人,并让讨个价,老武不语,别人说:你给个价吧!当然,给价很低,大家与他俩商讨后让老武表态,老武机械地点了下头,那人未能将钱交到老武手上,只好留在桌上。

在众人的帮助下,烟熏被抬上了车。“突、突、突”的三轮车拉走了烟熏,也拉走了老武的魂,他呆呆站着,眼睛直直望着车影消失……他分明看到尖刀在拉开烟熏躯体……突然,他转身进了院子,快步奔进屋子,紧关屋门,屋里传出了嚎啕之声……

邻居家有人到老武家帮做了晚饭,孩子们吃了少许,大人们却是一口未进。

过后老武更是沉默寡言,只是挖地时好像劲很足,在能干动的最后几年,每年他都要挖一小块。

后来,听他老伴说,夜间老武在梦呓中会提烟熏。

再后来,老武在弥留之际,嘴唇颤颤,艰难地吐着别人听不清的语言,他老伴说,他还记着“烟熏”……

老武走了,带着心结到地下去了。不,他到天堂去了,他的烟熏在天堂等着他……

那晚的火锅我们全家吃得很尽兴,真是皆大欢喜。我也吃了不少,只是牛肉未动一口,却生发了写点文字的冲动,以致本文一气至此。

……

烟熏还在眼前,它顽皮地活蹦乱跳不输斗牛士胯下之牛。

它睁着大大圆圆牛眼,与人对峙,表达着不愿上犁沟的倔强。

它矫健沉稳的步履还在犁沟中行走,行进……

它“牛生”一世二十多年,只干一件事——耕地,而且是没有尽头、永远耕也耕不完的耕地。很苦,也很平庸、平凡、平淡,致使它会在人的记忆中很快淡化。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篇文字,我为什么还清晰的看到它犹在,似乎看到它在摆耳朵、舔鼻孔,又似乎还看到了老队长的泪水,也似乎还听到了老武嚎啕之声……真的我不知道,只是知道此时的我,眼眶已被什么填满,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作家简介

漆万全,笔名雕土,退休教师,天水市作协会员,有作品曾获省市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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