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x马寅对谈:用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喜欢就其乐无穷

旅行   2024-09-09 09:31   河北  


编者按:

很多人说被余华治好了精神内耗,甚至说他是“全中国最不内耗的人”。

我们看到的余华,热烈而真实地爱着生活,对生活敏感,对当下关心和好奇,能够抓住点滴的快乐,并且把快乐带给更多人。

今年二月,余华老师和家人从北京来到三亚阿那亚,开始驻留创作,每天吹着微风,回忆写作。他说以前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要抓紧时间,安安静静地好好写作,把过去的回忆全部找回来。

以下内容,来自余华和马寅的两次山谷对谈,我们把内容整理出来,想知道到底怎样才能不内耗,少内耗,“躺”得合理,“奔”得有力。



马寅:上次跟您在这见面,您刚把《山谷微风》那篇文章在莫言老师公号上发出来,现在新书都出版了,时间过得真快,您写得更快。

余华:在这里生活非常单纯,写东西就特别有效率,状态特别好。跟北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在北京饭局太多,先把身材吃坏了,再把身体吃坏了,你看我现在身材挺好的吧,没刻意锻炼,就是每天散步,有时候去游泳。我在这四个多月已经写了18篇文章了,把我的散文随笔集也全部整理好了。


我终于回到过去宁静的生活了,找回过去那种写作状态了。晚上还会喝一点点威士忌,但我是有原则的,假如今天要是没写东西的话,就不能获得奖励。

那天去食堂吃饭,碰见两个大学生,我问他们是放暑假过来旅游吗,人家没反应,因为我在这里每天特别惬意,感觉天天都是暑假。

我儿子余海果跟我们一起在这待了两个多月,回一趟北京就不愿意回来了,因为他的朋友同学都在北京,他是“城市型创作”。


马寅:您也有过“城市型创作”这样的阶段吗,您什么时候觉得开始要追求安静了?

余华:我在30多岁的时候也是喜欢出去转一转的,就是因为转得太多了,再这么转下去的话,10年时间一下子就过掉了,所以我就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要好好地写东西。

前段时间李小林还跟我说,你在网络上露面太多了,一个你还有一个莫言,整天在网上看到你们两个人。你不要老是在网上露面了,找个地方安静下来写作,你已经没有多少年可以好好写了。

因为小林跟我关系好,她也是我的恩师之一,她说她爸爸巴金当年就是状态最好的时候编文学杂志去了,后来等到文革过去再重新回来的时候,身体状态已经不能再好好地写作了。

下次见她我这么说,就是因为你这句话,我到三亚阿那亚来了。


马寅:可能现在我还处于海果的这个阶段,我特别理解他,我就是这种社交型学习的方式,我还没到能安静下来,可以一个人的状态。我必须得去看新东西,然后自己再去干,然后在干的过程当中发现应该怎么干。还有就是跟人聊天,看似聊的都是天马行空的事儿,不知道哪个点就在心里埋了个种子。

我是从今年开始,突然间越来越喜欢往山里跑了,以前觉得山里太安静了,还总想凑热闹参加各种活动,今年就老想往山里跑,过去几年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今年一年去金山岭和雾灵山的次数多。

余华:我已经64岁了,我之前的经历已经足够多了,当我们有了很多生活经验之后,新的生活是为了召回过去的生活。我现在就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回忆全部找回来。
我的记忆力变差了,但我正在把新冠后失去的记忆一个一个找回来,找回来以后就基本上不怎么忘了。

我在马尔克斯的《我们八月见》里面,读到人在记忆力衰退以后,那种悲哀,写得真好,但我觉得没法跟他的巅峰之作比,就是《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哪怕他再年轻20岁,也不可能再写出来了,巅峰之作就那么一两部。

可能写作最好的状态是510年,我想珍惜这个时间,接下来我准备在这把我没写完的几部长篇全部写完。

我5月份去了趟都灵书展,现在不能安排太多活动,我就跟他们说,“我已经64岁了”,我以前没发现,年龄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我第一次去意大利就是去都灵,跟莫言、王朔和苏童我们四个人,在一个广场边上,想坐下来喝一杯咖啡,突然看到对面一个楼房,墙上有一块水泥,写着一些什么字,他们说写的是尼采在楼上的某个房间写了《瞧,这个人》,后来我又发现麦尔维尔的房间上面写他在这里写了《白鲸》,他们这方面做得特别好,房子已经易手多少次了,但哪个作家、音乐家曾经在这个房子里写了什么作品,都记录下来。

马寅:那您之前住的公寓也可以挂块水泥牌子,写余华老师的《山谷微风》就在这地方写的。之前好多人都认为您是给我做广告呢。


余华:你说鲁迅给三味书屋做广告?小说可以虚构,但散文是这样,为了某种真实性,最好是写一个真实的名字,很多大作家,我看马尔克斯、略萨他们那些散文写得真好,全是真实的地名,真实的人名。

我们还是要感谢鲁迅,如果没有《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散文,三味书屋肯定拆掉了。



马寅:我读完您的文章,觉得真是写得特别贴切,包括您对周围的观察,对过去的回忆,都特别细腻,您说现在人面对信息过载,外界的干扰,怎么能去获得那种细腻的感知呢,除了找一个物理上的安静的地方把自己隔绝出来。

余华:我是属于感受到什么写什么,就把我感受到的如实写下来。


我觉得这是一种习惯,其实我们都在自己的惯性里面走。比如你一直都很挑剔,他们说你一棵树要种三次,所以阿那亚现在好几个项目了,每个都管理得那么好,跟你挑剔有关系的。

我对我的写作也是蛮挑剔的,所以我写的不多,但主要还是我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马寅:您觉得过去的生活是浪费了时间?

余华:我40多岁到50多岁的时候,本应该是创作最好的时候,但那段时间基本上在北京应酬,或者是出国之类的,就是全去生活了,是属于没有游到海水变蓝,连水都没下

一个人,要是让他一直躺,只会越躺生活越差,应该是一个不断移动中的这样一个状态,因为老躺着也累,身上也疼,还是要出来走动。

马寅:我觉得对我来说,必须自己很期待这件事,不兴奋不行,比如开会,自己觉得兴奋的事,五六个小时过去了跟没发生一样,时间好快,不感兴趣的事,半个小时都坐不住,总得找到让自己兴奋的点对吧。

其实我没有创新的能力,但是我有模仿的能力,我必须总去看新东西,但还真没有过说我自己想出来一个什么事,我没有这个能力。


余华:但你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能力,你发现缺点的能力特别强,这个非常重要。

马寅:因为总看总想总去关注的话,可能就容易看到那些别人可能忽略的点,可能还是跟我喜欢这事有关系,它是个熟悉度的问题。

有的时候开会我就跟他们说,在哪里的第三棵树旁边有个什么东西不和谐,好像熟悉了之后有个图在你脑子里,所以一想就能感觉哪有问题。

好多东西是改出来的,根本不是设计出来的,我跟建筑师聊天也说,建筑在使用过程当中不断被完善,才是一个好建筑最终的状态。


余华:其实我也是蛮喜欢修改的,就有点像一路往前走,中途再停下来,这是我的写作风格。莫言是一稿成,而且他又用手写,写得飞快,他现在的手稿全是繁体字,我想这小子真牛,繁体字笔画更多了,一样写得飞快,手跟脑子一样快,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也是一个奇迹。

我就写的比较慢,我打字就慢,但是能跟上思维就够了,我要那么快干嘛,打快了我的思维还跟不上呢。

我刚来的时候,他们给我搬了一张小书桌过来,因为我希望写作的空间小一点。书桌不能大,人的注意力容易分散,莫言也跟我说,书桌一大,他就写不出来,我们原来都是很小的书桌,已经习惯了。

当年《收获》60周年的时候,李小林专门带我们去看巴金故居里面的书桌,最早他的书桌很大的,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书桌越来越小,巴老到最后写随想录,就是在中学生单人课桌那么小的一张桌子上写的。


马寅:我现在有时候做活动需要分享,让我去聊建筑设计相关的事儿,美好生活相关的事儿,怎么做社区的事儿,我总用您那句“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因为我觉得这里面有希望,跟我想表达的东西百搭。

余华:你是属于要一直跑,一直跑到生活变好。

我觉得生活就是这样,这个多了你就希望要那个,那个多了,你又希望这一个,这样不断地要交换。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惯性,所以大伙就别着急,到那个份上就想做点什么了。

先“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然后再“一直躺到生活变好”,总有这么一个关系。



马寅:您现在有没有一个特别愿意刻画的人群,或者特别想写作的一种生活?

余华:那倒是没有,顶多就是去研究情绪。
有一天晚上我们散步,看见一个人骑着电动车骑过来骑过去,我原以为他是巡逻的,后来他跟我问路,应该是送外卖的找不到地方了。

我们后来走过去看到车停在一家门口,那小伙子唱着歌,从台阶上蹦蹦跳跳地下来,我还专门问他送到了吗,他根本就没听到,因为他可能找了很长时间,转了很多圈没找到,突然找到了之后获得一种幸福感,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面。

那天晚上我和陈虹都特别感动。就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他的幸福有那么幸福。人的幸福其实跟收入、地位没有关系,没有任何价值可以去衡量。一倒下就能睡着,心里面干干净净,那种幸福感,我以后一定要写到文章里去。

马寅:确实是这样,简单的快乐是特别动人的,也是特别能引起大家共鸣的,很多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事情,如果做好了,越能打动人心。

余华:而且“快乐”是没有分别的,“快乐”跟别人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跟自己有关。



你们食堂做卤煮那个师傅,我观察他很久了,他每天很早就来洗大肠,洗得特别干净,我看他就是真正热爱生活的人,快乐生活快乐工作,他的热情不挑人,对谁都热情。

我在这里让我感慨比较深的是我看到那些人都热爱自己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人生的乐趣。工作没有贫贱之分,关键在于你是不是喜欢,要喜欢你就其乐无穷


马寅:我买过一本北野武的诗集,把我乐坏了,他写那些失恋的诗太好玩了,他把失恋的人的那种心态,写得让人发笑,但对于有过情感经历的人,又会觉得他写得好准确。我特别喜欢他的那种状态,快80岁的人,身上还保持着童真。

余华:他是以诗歌的方式写笑话。

我觉得一个人想要维持他的活力保持好奇心就够了,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好奇心是能让一个人心态一直年轻的最好的药



我发现我的优点就是好奇心,像泰勒斯威夫特我都要去研究,纯粹是出于好奇心。

我仔细看了她的很多歌词,她的歌词就是今天全世界年轻人的心声。她写的爱情故事表面看好像是甜心,但中间总有反叛。现在不只是国内年轻人,全世界的年轻人都过得不好,都面临危机,一个年轻人的反叛,特别能够在年轻人中间引起共鸣。

马寅:大家发现您和莫言老师,都这么亲切,这么好玩儿,你们说什么都上热搜,还激发了大家的创作欲,都成了一种文化现象了。您接受这个事情有个过程吗?

余华: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余华老师你上微博热搜了,我一看,就是好多年前说去文化馆上班,故意迟到两小时,结果发现是第一个来的那段话。那个时候刚好是“躺平”那个词很热的时候,好多人看了之后在网上开始写他们自己躺平的故事。



后来再加上贾樟柯的电影,他们又找我在B站做了几个活动,几个事情加在一起,经常上热搜,我的学生还给我发过来说老师我笑死了,我一看,我变成了一个说唱歌手,还有个“余华厂牌”。

我本来就不是那种特别严肃的人,很轻松,喜欢开玩笑。莫言刚开始还不是那么能接受,他跟我说,网上把我们两个人画成小狗了你知道吗,我说那是喜爱你啊,要是不喜欢你就把你画成老狗了。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连他的公号上也有那只憨厚的小狗,确实很像,莫言人也是很憨厚善良的。

我看很多评论,还有关于我们俩的文章,大家都是很善意的。我特别喜欢看弹幕和评论,弹幕太有意思了,我从里面接收了很多新的东西,真的,高手都在民间

中间有一年我任何活动都不做,所有的公开活动都不参与,采访也不做,我想冷静一年肯定就没事了,结果没想到更热了。我后来开始对新媒体有认识,媒体是不让你冷静的其实好多爆款完全是过去的东西,不是我说的话也安在我身上。
马寅:这事自己控制不了,而且网上现在是我喜欢的,就要让全世界都喜欢,我不喜欢的,就彻底否定。

余华:这也不一定是坏事,爱憎分明嘛。但被人喜欢或是被人骂,这事你完全决定不了。

我写《兄弟》就被人骂,《第七天》又被人骂,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有一天全来骂我了,也无所谓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关注跟受批评是成正比的,所以就做好心理准备,以前是这样,现在互联网时代更是这样,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

生活给予我们的模糊不清,看你用什么姿态去接收。有时候台词可以改变剧情,几句话就可能改变结尾,台词就是我们的生活态度。





THE END

编辑:陆晴 | 视觉:关子玉 吴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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