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总被嫌弃诈尸式更新,去年十月是真的差点成尸。大病一场,紧急手术,在法兰西ICU、心脏监护反反复复住了将近俩月,回家平躺吃药五个月,六月又一次手术。今年九月才被正式允许回复日常生活。
不是新冠,也不是肺炎,世界上的病很多种。
我得了个喉炎,白喉的一种,两个叫做什么什么斯的菌引起的。理论上应该嗓子剧痛高烧口服抗生素躺到一周就好。问题是我遇到的这个某斯菌发展速度奇快,遇到我疲惫(免疫力下降),嗓子疼到第三天抗生素还没来得及吃已经被大夫判断从嗓子到肺全部感染要立刻手术了。
我是被急救直升机转运的,送我上飞机的少爷爹急得差点掉了眼泪,我很兴奋地拿着手机给跟朋友们发信息说三年没坐飞机的我要坐飞机了,去做个小手术。
下了飞机直接进急诊,做基础检查,抽血。护士问我嗓子有多疼,让我从1到10给个标准,我想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妇女要尊重生孩子的疼,不能说到最高,努力报了个8。
一背着双肩背包的三十多岁的男大夫匆匆赶了进来,特别温柔地问了我各种情况,感叹“太快了”,然后说别担心,我们现在要做个手术,你会睡着,我把你的嗓子两边打开,然后另一个团队会把你的后背打开,这我做不了得另外一个专家......后面他说的那些专业术语我也听不太懂了,只是觉得这比我想的小手术大点,估计要去攒钱医美了。
五分钟之后,我被温柔地扒光盖了袍子,火速推进了手术室,嘴上被猛怼了麻醉罩子。麻醉罩子是软的,我很想扒开罩子跟麻醉大夫说您怼的有点歪,我还有个嘴角没盖住呢。然后,就晕过去了。
之后醒来就是嘴上堵着管子,浑身插着针头,双手被捆在床架子上。
随后就是ICU+高压氧舱杀菌+术后康复治疗等等,难熬是一定的,比如半夜通过每十五分钟一次血压计收缩估算时间,比如双耳充血、比如坐半个小时耗尽浑身力气,比如无法吞咽鼻饲,重新学习喝水吃饭用一个小时吃一小盒酸奶……
可是,再难受的时候也有很多美好好笑的事情。记录点在ICU期间难忘的瞬间庆祝我这条被所有大夫感叹抢回来的命吧。
1. 值得自豪的大姨妈
ICU的第二天突然来了大姨妈。我从嘴到脚都是管子,脖子后背都是绷带,双手被绑,不能说不能动。有经验的护士姐姐居然从我这个“僵尸”的脸上看出了“尴尬”俩字。护士姐姐一边换床单一边大声地跟我聊天,让我千万不要尴尬,这是件多正常的事情啊,应该自豪,咱们生命就是从这儿来的。
2. 眼前飘的画
ICU的头几天除了各种抗生素及药物外被打了特别厉害的镇静剂,大概是吗啡的爷爷的爷爷的那么厉害的镇静剂。我觉得我是清醒的,少爷爹说我经常说两句话就昏睡过去了。说昏睡其实也没昏睡,比如知道自己在高压氧舱,知道少爷爹来看我了,就是经常眼前一直在飘画,一副接一副,从蒙娜丽莎到睡莲,从静物到风景。脑子里还想着这卢浮宫是没白去。看来平时得多看点美好的,神志不清的时候做梦都会是美好的。
3. 一直被表扬
高压氧舱是难受的,身体承受由内之外的压力,燥热被绑,随时感觉要爆炸。第三天带我去高压氧舱的护士是个梳辫子有纹身的狂野帅哥护士,他解开了我绑在床围上的双手,说相信我会自律的不拔管子,拿来凉水浸湿的纸巾放在额头帮我降温。治疗结束,帅哥护士拉着我的手说加油,并且使劲跟值班护士表扬了我的忍耐力,让他们相信我尽量给我的双手松绑。
护士长跟少爷爹夸我是个内心安静的人,能够更好地安静地忍耐痛苦,安静所以不需要更多的镇静药物,镇静药物越少康复越快。(这些是护士长跟少爷爹说的,是不是专业我也不懂)
总之,被夸是很开心的,我觉得我可以在全ICU得个优秀安静病人奖。
4. 变了形的少爷爹
镇静剂量减少那晚最难受,少爷爹和房间安在我眼里都变了形,他们都变得狭窄,只剩下了粉色和绿色。我主动要求少爷爹把我双手绑在了床上,他吓坏了以为我要扯管子,其实是胸口火辣辣的难受让我想扯开皮肤要不就带着病床一起跳进大海里凉快凉快,“撕心裂肺”的难受大概如此。护士说通常镇静剂降低的那一晚最难熬,只能靠我自己熬,熬过去就好。我在ICU没几天,药物成瘾这件事真容易,也真可怕。
真的是熬过去就好,第二天我就没那么难受了,该熬的时候要顶住。
5. 被攥住的手
拆导管的那天来了两三个大夫,护士说我镇静剂太多了,多打一针也没啥大用。麻药就不打了,直接拆线缝合。我左手被实习生大夫攥着,右手被护士长攥着。俩人同时攥着且同时抚摸着我的手,一直念叨加油,再有一针就结束了.....
实话实说,有多疼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哪都疼,但针扎肉和皮的感觉超清晰。
针扎皮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其实在实习大夫,因为长的确实有点帅。
6. 每天的小目标
每天早上都有一群大大小小不同专业的大夫来检查会诊我的状况,直到好几天之后我才看到了他们每天都会在白板上写上对我的当日小目标,比如减少镇静剂、比如结束高压氧舱,比如拔管......
虽然不能动、难熬,但每天看着目标实现被擦掉换上新的目标会会让人特别开心。
7. 无法启动的车
拔管这个目标在白板上写了好几天,拔掉嘴上堵着的管子前提是我能自主呼吸,我很想自主呼吸,可是呼吸道还在肿胀,有些事情不是想就可以的。试了两三天拔管没能成行,大夫跟护士们都有点沮丧,我心里更默默地沮丧。
带头的教授说:“还不能拔就等,再治疗。就跟车坏了一样,没修好不能启动啊。”
听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我那被说应该报废的破车,我和我的车一样同病相怜,都是可怜包,都得被修。
当天晚上少爷爹带来好消息说爷爷我的车能修,很快就能修好,还不贵。金牛座的我听见能省钱真是开心得不得了,我的车兄弟就要好了,我也会的,好消息总是会来的。
8. 折腾的肠道
除了拔管一直没能成行,我的肚子也要爆炸,虽然不吃不喝,但并没能成貔貅,该有的需求还是有的。可是吧,器官们对自己也都是有需求的,比如肠道希望你立着,而不是躺着。躺着的我只能忍受肚子一阵阵剧痛,而没有结果。
进病房之前正在认真看《披荆斩棘的哥哥2》,所以肚子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小齐哥的“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特别搭。
有点对不起小齐哥,以后再听《伤心太平洋》可能都会想到肠道在蠕动。
9. 朵拉
朵拉是众多护士之一。我对她第一印象是皮肤真好啊。帮我打针和换药的时候我其实只能看到她的脖子,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脖子那么白净,配上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和漂亮的耳环,特别好看。
朵拉跟护工姐姐俩人特别爱跟我聊天,虽然我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了朵拉有个刚生出来一个月的宝宝,老公也是医院的大夫,她在想办法找托儿的方法,这样可以更好的上班也更好地照顾宝宝。
朵拉是个利落的护士,她经常在没有护工的情况下一个人把所有人办了。那个清晨,五点多,她走进来,帮我整理了床铺,让我更舒适。朵拉蹲下,拉着我的手说:“我下周二才能上班,不知道还不能再看见你,我可真想看见你站起来的样子啊。但我觉得你明天就要胜利了,明天应该能拔管,然后你的肠子应该明天也能胜利,上下都通畅。”说完我俩哈哈大笑,虽然我嘴上堵着管子,脖子不能动弹,但哈哈大笑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