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遇到了阳朔的好天气。
我住在兴坪古镇对面的大河背村,人烟稀少。老友石头和雪花在这里建造了一家山水涅磐有机农庄,我在最近一个月已经是第四次入住。
主人给我安排了三楼的独立小房间,房间外有一个朝南的小露台,露台上靠墙摆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原来放了一些杂物,我把书桌转过来九十度,就成了一张朝南看见阳朔山水的书桌。眼前是阳朔如同馒头一样延绵的小山包,青色的山顶下露出白色的岩壁,山下是安静的漓江,偶尔能看到游船开过,岸的这边就是大河背村,眼前是青绿色的树林。我支起iPad,打开键盘,开始写作。下午三点的阳光已不猛烈,但和煦,温暖,犹如我此刻的心情,或者年龄。
2
然后便想到了里尔克的《秋日》:
秋日 主啊,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北岛 译)
诗中描绘的景物,意外地与此刻的阳朔相应。乌桕树已变红,银杏树也早已变黄并逐渐掉落,但如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放眼望去,满眼几乎都是绿色。这是南方的冬天。何况漓江就在旁边,从树林里穿行几步,就能走到江边,江水碧绿而清凉,让你忍不住去亲近。此刻正是全年水量最小的时候,副河道已经干枯,但却给了我们在河床中漫步的难得机会。我喜欢静默地、轻轻地、慢慢地走,登山鞋踩到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而我,犹如心灵的狩猎者,静静接近自己内在那巨大的存在。
3
加斯东·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说的:"每一个真正的居所都包含着梦想的核心。" 我为什么会一个月内来四次阳朔?或许,这里能让我安静下来,去感知更大的存在,去思考更深远的未来。
我喜欢在田野间散步,这让我想起来达尔文的达尔文的"思考小径"(Thinking Path),那条他每天在唐家寨庄园散步的小路,成为了进化论孕育的摇篮。你知道吗?他每天下午都会在这条小径上走上几圈,这个习惯持续了40年。这不仅仅是散步,而是一种思维的仪式。他常说:"我无法在不走动的情况下思考。"
我喜欢在江边驻足,这让我想起来梭罗在瓦尔登湖的2年2个月2天,将湖泊变成了一面镜子,既映照自然,也映照心灵。他说:"时间是一条流淌的河流,但我站在河中,而河流却是静止的。"
我喜欢在面朝大山的书桌前创作,这让我想起来梵高在乡村——这个可怜的家伙,在普罗旺斯的圣雷米精神病院时期,透过铁窗画下了不朽的《星夜》——当他远离艺术的中心时,反而创造出了全新的艺术。
阳朔,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它让我可以同时成为思考者、观察者和创造者。
4
当我深深地沉静下来,自我消失了,我成为一粒光子,在宇宙中自由飞翔。
然后,我看到了整个世界,纤毫毕现。
5
以前看里尔克的《秋日》,总是被房子和孤独那两句所触动,不由得顾影自怜。而此刻,触动我的却是第一句。
“是时候了。”
我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吗?
我知道这个世界在什么时候吗?
不搞清楚这两个问题,我们所有的行动,终究是虚妄的。
6
是什么时候?我不停地追问自己,在这样一个新年的开始,在阳朔这样一个安静而温暖的地方。
是臣服的时候了,如同一滴水融入漓江。
是合一的时候了,如同银杏叶落入泥土。
是聆听的时候了,如同鞋子亲吻鹅卵石。
是创造的时候了,如同蝴蝶张开了双翅。
愿你在新的一年,找到属于自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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