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实摄影的未来在哪?

文摘   2024-08-16 11:38   泰国  

安迪·格伦德伯格,《真实的危机》,英文版封面


题材与风格,新纪实摄影的未来

文 | 安迪·格伦德伯格
译 | 周心怡
纪实摄影的“年久失修”已是不争的事实。一边面对公众冷漠的态度,一边面对解构主义批判理论的攻击,纪实摄影越来越像一个更古早的、不太愤世嫉俗的时代的残余物——一个眼见为实的时代。现在,仍然有人们在谈论"新纪实",尽管似乎没有人能非常确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今天的纪实摄影师来说,至少有两个问题:一是要找到一个尚未被以往的摄影师拍“滥”了的题材;二是要找到一种风格,至少能够维护住纪实摄影的一点权威,而不仅仅是重复纪实摄影的传统惯例。

纪实摄影的困境在更为传统的题材的拍摄中更加明显。以《萨尔瓦多》(El Salvador)一书中的照片为例,即使有配文来告诉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是什么,照片所能传递出的信息仍然不足。题材和风格的问题交织在一起:这些照片是传统的黑白新闻摄影,与之前报道塞浦路斯革命和越南战争的新闻摄影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它们是否具有即时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是否意识到它们所描述的情况正在发生。


改善纪实摄影日渐衰弱现状的最佳办法也许是重新彻底审视其拍摄动机。其中之一就是对所谓“他者(Other)”的痴迷。在19世纪,约翰·汤姆森(John Thomson)和雅各布·里斯(Jacob Riis)等摄影先驱拍摄了穷人群体,他们拍摄的是处于社会边缘的人们,而摄影师自己却在其间得到了蓬勃发展。其他摄影师被派往美国西部进行调查,他们将这片土地视为充满敌意的领土(当然,很多地方的确如此)。总之,纪实摄影一直倾向于将拍摄对象定义为摄影师所陌生的事物。这不仅适用于驻萨尔瓦多的摄影记者们(他们大多持有美国护照),也适用于最近的社会纪录片项目[比如玛丽·艾伦·马克(Mary Ellen Mark)关于印度妓女的一篇文章]。因此,当代纪实摄影可以尝试的转变是,记录“我”而不是“他者”,关注摄影师的生活是什么,而不是摄影师生活以外的东西,并承认摄影师在现场的关键作用。


拉里·克拉克(Larry Clark)的摄影集《少年情欲》(Teenage Lust)正是对纪实摄影的这一转变进行了探索。这部摄影集收录了83幅拍摄于1963年至1980年间的黑白照片,拍摄主题与克拉克的经典私摄影作品《塔尔萨》(Tulsa,1971年)基本相同,并以自传体的形式重新进行了诠释。

《塔尔萨》只是暗示摄影师参与了他所拍摄的充满毒品、枪支和滥交的地狱世界,《少年情欲》则把它表现得更明显。除了克拉克的男性朋友、偶尔睡在家里的女性朋友和时代广场上的男妓的照片外,还有许多摄影师拍摄的各种各样的肖像照——一个浑身沾满泥巴的光着身子的天然主义男孩,一个东村迷幻摇滚时代的鼓手,一个在俄克拉何马州监狱的罪犯,一个昏昏欲睡的吸毒者。整个画面呈现的是一个叛逆的野孩子通过摄影媒介这个媒介逃离了他的生存环境,但却没有逃离他的过去。


虽然这些照片大多是不言自明的,但克拉克还是用自传体式的文字对其进行了补充,使他本人更加明确地处于作品的中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拍摄了《塔尔萨》,我们看到的是同样肮脏不堪的世界,但现在摄影师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核心。这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一部引人入胜的纪录片,尽管它存在着实质性的缺陷。当克拉克试图解释自己的犯罪行为时,他那种坦率的叙述就崩溃了。(“我当时情绪低落、酗酒,那段时间我精神恍惚,兄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失去理智了”)。虽然他在塔尔萨拍摄的照片经常因其直接性而吸引他人的目光,但他最近在时代广场拍摄的照片却更显疏离;与其将它们视为一种经历,不如说它们是克拉克并不快乐的青春的隐喻。丹尼尔·西摩(Danny Seymour)1971年出版的开创性摄影自传集《一首高亢的歌》(A loud Song)是克拉克创作的灵感来源,《少年情欲》与《一首高亢的歌》都存在自我放纵的缺点,但没有人会质疑它纪实的真实性。


在马克·柯莱特(Mark Klett)拍摄的美国西部、西南部的风景摄影中,可以找到另一种个人记录的方式。柯莱特更喜欢记录土地的面貌而非社会状况,他的前辈是19世纪的美国西部摄影师蒂莫西·奥沙利文(Timothy O'Sullivan)和威廉·亨利·杰克逊(William Henry Jackson)。但是,他与克拉克相似之处在于,他也是将自己置于记录的中心,考虑到他的拍摄对象主要是山脉和沙漠,这种选择也是一项壮举。

准确地说,在他精致美丽的风景摄影中,柯莱特的存在所展示出的更多的是隐秘的暗示,而不是实际的指明。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用词不同的问题;他用银色的墨水直接在照片表面写上说明文字,不仅提供拍摄日期和地点,还写明细致的拍摄时机。《夏至的傍晚》(First day of summer,evening of solstice),这件彩色摄影作品,巧妙地捕捉到了一年中最长的白天的壮美景色。在《停下来去喝水》(Pausing to drink)中,他拍摄了亚利桑那州的山景与一个人从水壶中喝水的影子。其他照片则拍摄了摄影师的朋友以及同行的摄影师。从本质上讲,摄影师采用了19世纪勘测摄影的风格,这是他在参与"再摄影调查"(Rephotographic Survey)项目时学到的,该项目是一个复刻杰克逊和奥沙利文的某些老照片,并在此基础上融入20世纪摄影师们的自我意识的现代项目。其结果之一是,我们不得不质疑我们对调查摄影(Survey Photography)(尤其是风景摄影)的公正性的信任。与新地形学(New Topographics)式的照片刻意保持的客观性不同,这些风景照片具有日记般的亲切感。


就像约翰·普法尔(John Pfahl)在20世纪70年代末创作的《改变的风景》(Altered Landscapes)中摆弄了空间比例的光学变化一样,柯莱特以一种既幽默又恭敬的宽大的精神记录自然世界。他想让我们意识到自己是在看一张照片,他甚至在他的黑白照片中加入了宝丽来底片的底边,但他从不削弱对风景本身的体验。显然,他对这片土地怀有极大的敬意,他能够重拾这片土地曾经激起的敬畏之情;他并没有假装这片土地依然存在于纯洁、庄严的孤独之中。他承认人类的掠夺(如他拍摄的一幅被子弹摧残的仙人掌的照片),同时也表示自己的存在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通过将摄影师的 "我 "与风景中的 "他者 "平衡起来,他设法减少我们对自然带有后现代主义的疏离感。虽然他的作品偶尔会偏向万宝路男人(Marlboro Man)式的边疆怀旧,但它的确为纪实型摄影的复兴带来了希望。

文章:Andy Grundberg, Crisis of the Real: Writings on Photography, Aperture, 2010.

作者:安迪·格伦德伯格(Andy Grundberg),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现任乔治华盛顿大学科克伦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并曾于1981年至1991年担任《纽约时报》的摄影评论家。

译者:周心怡,南京师范大学摄影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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