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自传】晨曲:中国写作霍元甲专著第一人(之二)

文摘   2024-07-23 19:45   加拿大  

【名家自传】晨曲:中国写作霍元甲专著第一人(之二)

晨曲

    夹沟镇在津浦铁路东,二郎寺农业中学在津浦铁路西。二郎寺农中风光迤逦,门前有一棵800年树龄的大白果树,须7人伸臂才能合围,东侧西侧和北面三面环竹,校园掩映在翠竹之中。竹林南头白果树东侧有一眼清泉,一年四季泉水不断喷涌,清澈如镜,那是从西山大五柳渗透过来的甘泉。

    2024330日,接到舅父去世消息,我与弟弟去奔丧。此次回故乡,又见到许多人。有幸的是与农中同学吴广民相见,吴广民晚上带夫人去宾馆叙话,聊了很多话题,所聊最有兴趣的就是二郎寺农中的种种美好回忆。我俩相约去看望农中86岁的丁兴喜主任和82岁的李淼老师。在丁家花园(我的称谓)与二位夫妇老师相见甚欢,回忆往事,畅叙古今,心情愉悦,有益健康,大大胜过吃保健品。

    600多年前,明代燕王朱棣在这里居住3年,招兵买马,为上任北京当燕王做准备。2016年,我去夹沟时,好友周昌伦带领我在周边采风,看了龙山下的朱棣骑马雕像、皇后马秀英雕像(马皇后是当地人)、御河闸、皇垫湖等遗址。回津后我写了《燕王与天津·夹沟》系列文章8篇,在《西青报》连载。

    1967年春,母亲带着弟弟迁居到天津西郊小南河村。年底,我也来到小南河,从此告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饿时光。1968年,开始参加生产队劳动。冬季征兵时,我非常渴望去当兵,于是报了名,参加体检。哪知,组织上去我家乡外调,弄清了我的出身情况,结果当兵梦泡汤。那几年不甘寂寞,觉得有才能无处使,便学习民间乐器,拉二胡、吹笛子。后来居然学出点名堂,跟随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处演出,出人头地的欲望得到一些满足。时间一长,又觉得没意思,不过给人伴伴奏而已,不能算是人生追求的远大目标。之后又学画画,主要给人画像。学得专注,练得痴迷,进步飞快。我先拿自己的照片反复练,画出名堂后,开始画名人。画的电影明星和齐白石等名人头像挂满屋子,在村里招摇轰动一时。引来不少人求画,或给自己画,或给老人画,居然推不出门去。有一位求画者是要给去世的奶奶画像,不知何以为谢,居然跑到天津百货大楼买来一大卷专门用作画像的纸。

  

作者19岁时照片      作者20岁时按照片画的自画像

    非常感谢少年时代的饥饿时光,是它使后来的我变得坚强,既有耐性又有韧性,不惧任何艰难挫折,舍得力气去拼搏。死都死过,困难还怕什么!《小猫钓鱼》使我终生受益,我明白一个道理,做事要专心,不能三心二意,才容易成功。后来的我自信心很强,干什么事都觉得能成,想来,功在这十年的磨难。

    苦其心志的十年

    19741985

    197424岁,已到法定婚配年龄。结婚。

    婚后,我重新考虑,今后的业余时间用在何处才是最佳选择。那时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讲政治挂帅,唯成分论。我受父亲历史问题牵连,属于四类分子(地主、资本家、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子弟,政治上备受歧视,人生之路到处是红灯,想入团,不行,想当兵,不行,入党更不用想,从农民中招工人也没我的份。一切希望之路都被阻断后,我清醒地认识到,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去拼!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终于顺着自己的爱好找准方位,大胆确定一个一辈子的长远追求目标,那就是-练习写作!最终目的,当作家!主意拿定,干就是了!

    在此前后,有几件事值得一说。

    一、在上农业中学时,一次作文课上,我写一篇舞台小剧“三句半”。一位同学是我的好友,他最憷头写作文,急得抓耳挠腮面颊通红,就是写不出。我答应那篇“三句半”算是我们俩人写的,他才如释重负,心情平静下来。结果,老师对那篇“三句半”大加赞赏,左一口右一口表扬的只是我那同学,却只字不提我的名字。那位老师世俗得很,向来都是重富贵轻贫贱的。我那同学家里开染坊,生活富裕。我却穷得破衣烂衫且常常因为吃不上饭而不得不旷课,有时因找不到烟卷盒写作业而不写作业,如何能讨世俗老师的喜欢?我只好忍受委屈。我那同学也很难受,他坐在我的前面,听着老师的赞美,却抬不起头来,趴在桌上依旧是抓耳挠腮面颊通红。就在这一刹那,我的自尊之心陡然提升,一个声音在心中奔腾呼叫:你不表扬,那篇作文也是我写的!这证明我还行,我虽穷,却比不穷的强!

    二、彻底辍学那几年,我心是很痛的,看见同龄的孩子上学,真羡慕死了,觉得他们是那样了不起,那样幸福,那样高高在上。我很爱看书,但又很难找到书看,一旦遇上一本书,不管多旧多破,不管已经缺了多少页,我也会如饥似渴地去读。那时,二姑因患中风瘫痪在床,每日十分寂寞,有一段时间,我每晚都去二姑家念书给她听。记得有《铁道游击队》之类的现代书,也有《拍案惊奇》之类的古代书。煤油灯下的我,居然成了小大人在那儿装模作样。我认识字不多,书中有很多拦路虎,我是连蒙带唬加一半猜测将就着往前读的。那时,我还不知字典为何物,当然也就没福气使用这一工具。就是这样,天长日久,我读的也是越来越顺畅了。后来,听众居然又多几个。

    三、18岁那年,参加生产队劳动。我干活细致,手头却很慢,这在大帮哄的生产队是很吃亏的。因为干活一般都是小包工性质,一人一份,不论你干得是粗糙还是细致,谁早干完谁就能早歇息。那时,不论干什么活,我都是拉在最后那几个之中的。但是,我却也沾了意外的光。我爱把看的书当作故事讲给伙伴们听,有时是要等下回分解的。伙伴们急于知道故事的下文,谁还坐得住,干完自己的活后就纷纷来帮我。霍元甲的孙子霍文亭老师跟我是一个生产队,他在偶尔更正我讲故事中错误的同时,也夸我找帮手的办法很巧妙。其实,我并不是为找帮手才讲故事,只是非常喜欢那些故事,特别想讲给人听。这一效果并非刻意追求,是自然而然出现的。

    四、1972年,我是生产大队通讯员,经常为公社广播站写通讯稿件,因此有机会与在公社广播站工作的王文华(后来成为西青区委书记,天津市委秘书长、市政协副主席)认识。王文华因在《天津日报》经常发表文章,已是当地的知名人物。也许是因为赏识,或是为了要提高我的写作水平,一天,王文华突然带我去一个地方-天津市群众艺术馆,参加一个诗歌朗诵会。一个每日土里刨食的卫南洼小土孩儿,突然到那个大地方,真是受宠若惊,恰如小河沟里的一条小鱼被带进大海一般,看哪里都新鲜,都觉得大。那一次我睁大好奇的眼,只是看,看到不少诗人,看到著名播音员关山,也看到一些作家。那一次虽然只是看,并没有别的什么事,却使我记忆非常深刻,脑海里永远存在着那些影像,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走进文学殿堂,它对我的影响十分深远。

    我要说的是,这一写、一念、一讲、一看足以说明,青少年时代的我已经十分偏爱文学,而这种偏爱似乎已经变成一粒种子深深埋进潜意识中,为今后确定走写作之路埋下伏笔。

    偏爱,在学科上又叫偏科,它很可能就会成为长大后辐射社会的人生坐标。

    因为有此偏爱,我在选择奋斗方向时,就自然而然地对准这一方向,学习写作,立志当作家。

    立志容易,实干起来实在太难啦!硬邦邦一次又一次踢到铁板上。这也许就是圣人所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第一难,穷。

    那时,农民都被绑在生产队这辆车上,挣工分是生存的唯一出路,只有到年底才能分红,得到一点钱,不过也就百十来块。那可是全家人一年的生活费用啊。在这种情况下,哪有钱买书?为了补贴生活,有些家庭都养一头猪,我也养过。那时养猪要去天津西站的酒厂拉酒精糟,一辆人力平板车,上面放两个大桶,往返八九十里路,凌晨两三点出发,天亮赶到。老婆给了买酒精糟的钱,又多给几毛让我买碗云吞泡饽饽吃,说穷家富路,一出门就别疼钱了。而我最终没能听老婆的话,没将饽饽泡进云吞里,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本《天津文艺》,剩下的钱又给孩子买了两个很难见到的白面豆包。那本《天津文艺》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是从那里知道天津文坛的。再贵的书我也买不起了。我就是这样与文学接触的。

    第二难,无人理解。

    因读《天津文艺》使我大开眼界,写作的劲头越来越大。后来试着投稿,才知锅是铁打的,屡投不中。在此期间,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在练习写作,惟恐遭人耻笑。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纸里的火真是难包住。是退稿信揭发了我。起初,村里人知道我向报社和编辑部投稿,都以钦佩的目光看我,认为我不简单,还能投稿。以后,退稿信多起来,人们的态度就转变了,有人觉得我憨脸皮厚,不行就是不行,怎么还总投啊!替我着急起来。曾有人当面嗤笑我,满头高粱花子,就是扒拉土坷拉的命,怎么还敢想当作家的事。我曾经脸红过,也愤怒过,沮丧过,但从来没退缩过。我的反抗大多都是在心里,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岩浆在地心奔腾一样,使我处在烈炎般的沸腾中,浑身火热。这火热化成无穷无尽的力量,使我的决心更坚定,信心更强大,干劲更足。又一个声音在心中奔腾呼叫起来:你不是笑话我吗,等着瞧,我非干成功给你看!

    泼冷水企图阻止我的不光是外人,还有内人。老婆见我很辛苦,很累,白天一身汗水一身土的干体力活,夜晚又坐在那里点灯熬油,有时困得磕头打盹就用揪头发的办法提精神,如此耗费精力却一直劳而无功,这不是傻子么?便下决心阻止我。当然,她也是劳而无功。大政方针既定,岂可更改!从此,我在老婆那里得到一个字:拧!说自己认准的,九头牛拉不回。

    第三难,无人指教。

    在那些阴霾的日子里,要说不急是假的。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小学都没毕业,就那点墨水,搞写作能行吗?退稿信一封又一封都是铅印的,有的在抬头处填上我的名字,有的连名字都不写,这说明我的作品在编辑部是何等地不屑一顾。很想知道自己的作品不行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可去问谁?自己认识的除了农民还是农民,小学校的老师不干这个也肯定不懂啊。

    值得庆幸的是,退稿信终于不是铅印的了。那位热心的编辑在信笺上如此写道:作品仍停留在素材阶段。不要灰心,继续坚持,定能成功。

    这一鼓励非同小可。这真是一封救命的退稿信!我早已将此信背诵并到死也不会忘记!最大的遗憾是我不知道这位老师是谁。这封信更强劲地鼓起我写作的风帆。然而,当我冷静下来寻找缺陷时,问题又来了,什么叫“素材阶段”我却不懂。这时我才想起,有很多写作上的术语我都不懂,诸如情节、细节、叙述、描写等等全说不清楚。要想突破,要想有进展,看来必须学习!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但是,吃苦不怕,出力更不怕,最怕的是花钱,因为没有钱。词典买不起,只能买一本小字典,可字典又解决不了词的问题。

    人间世事一如天上风云总是在发展变化的,一块祥云向我飘来,好运终于降临到我头上。经热心人介绍,我认识一位叫焦学勤的老师。焦老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不但是市内重点中学很有名望的语文老师,而且还爱好文学,经常写作。这后一点最使我喜出望外。天津市二十中学在小南河南洼办一个校办农场,焦老师在此常住主持工作。我们真是一见如故,更有相见恨晚之感。我最是兴奋不已,很多疑难问题,在焦老师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最让我难忘的是,焦老师那里有很多文学书籍和文学杂志。面对偌大的文学天地,我简直就像一只贪婪的小猪,饿得瘪呱瘪呱的时候突然得到母亲的乳汁一般,那形象才真叫如饥似渴。风高月黑头,宁静雪原夜,总有一团黑影向南洼的二十中学农场移动,那,就是我。我带着疑难问题去向焦老师请教,拿着看完的书去与焦老师交流。

    不是有个词叫“飞跃”吗?那一段时间,我就是在飞跃。那是在大学里都难达到的飞跃。

    我视焦老师为恩师,从那时开始,几十年如一日,除平时去看望外,每年的春节必去拜年,直到焦老师80岁离世。

    2013213日(正月初四),作者给焦老师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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