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献给城市的人文礼」主题交流现场
本文转自:寻麓书馆
145年前,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上演,娜拉离家出走的关门声惊动了整个欧洲,从此娜拉成为妇女解放、自我觉醒的代名词。百余年间,中国的“娜拉们“也在用实际行动,一次次的探索着追寻独立与自由的道路。
11月1日,台湾政治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许慧琦、作家泓舟与寻麓书馆主理人王淼淼探讨了女性意识觉醒的历史背景、社会影响以及个体选择,也从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出走的娜拉”作为女性追求独立的象征意义,诠释了个体如何走向真实的自我。
回顾精选
NO.04
新时代的“娜拉”:
从女性出走到母职焦虑
许慧琦x泓舟x王淼淼
01
怎样理解女性意识的觉醒?
王淼淼:《”娜拉“在中国》一书提及清末明初时期女性意识觉醒的情况。尽管那时女性意识觉醒的风潮开始兴起,但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仍然停留在“贤妻良母”的标签之内。虽然有所进步,不再缠足、开始成为有文化的新女性,但社会仍期待她们培养优秀的下一代。而现代女性意识则更多地追求个人的独立空间,或试图摆脱传统对女性约束。关于女性意识觉醒的演变,两位老师是怎么看的?
许慧琦:首先,我认为了解中国近代史,有助于我们理解在那个时代所谓的女性觉醒及其背后的契机。从19世纪开始,中国开始被迫接受西方的国际法、思潮和文化。无论是改革还是革命阵营,都开始关注女性问题。因为这些问题与西方的许多思想和对文明的理解,密切相关。西方所谓的文明发展论认为,一个进步的社会,即文明发展的社会,女性地位较高。换句话说,女性地位的高低可以作为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准。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的有志之士,主要是男性知识分子和精英,开始用西方的标准审视中国女性。原先被视为审美标准的缠足习俗,迅速变成了中国文明落后于西方的一个象征,成为了亟待改革的重点。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至少是在民国时期,女性问题的讨论由男性精英首先提出,他们呼吁女性与他们一起成为现代人、现代公民、现代国民。
女性开始被要求要更新、要现代。而这个“新”或“现代”的标准是从西方引进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观念的变化,包括现在广为人知的“恋爱自由”,这成为了男女在建立感情、亲密关系和缔结婚姻时最重要的方式。在此之前,整个中国社会都处于一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文化之下。
也正是在这样的婚俗下,才出现了所谓“抗婚”的现象。这里所谓的“抗婚”并不是离婚,这与西方社会有很大不同。当时很多人要求离婚,但实际上是解除婚约。也就是说,当时的离婚与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离婚有所不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已婚后离婚,这在后来比较普遍,另一种是在民国初期,许多女子向法院诉请解除父母或长辈为她安排的婚姻。
▲ 抗婚
图源:《“娜拉”在中国》
另外,许多人认为“贤妻良母”是一个传统观念,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许多学者研究表明,“贤妻良母”是日本引进西方的概念,它类似于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和美国中产阶级对女性的新标准,即女性不仅要能够理家,还要能够教育下一代。
日本吸收了这种具有启蒙意义的“贤妻良母”概念,不过后来中、日、韩三国却各自形成了不同的表达形式。有趣的是,在日本称为“良妻贤母”,在韩国称为“贤妻良母”,而在中国称为“贤妻良母”。在那个时期,“贤妻良母”的概念变成了呼吁女性学习的新模型。
泓舟: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女性不断地被施加了更多的要求和束缚。正如许慧琦老师所说的,无论是贤妻良母还是良妻贤母,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概念要求女性既要成为优秀的妻子,履行妻子的职责,又要成为优秀的母亲,承担母亲的职责,这无疑是极高的要求。
上一代的母亲,她们生活在一个集体主义的时代,大家都是国有企业的员工,养育子女的责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集体来完成的。比如,我小时候就在母亲工厂内的幼儿园。因此,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在教育上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和心思,这和今天作为母亲所承担的焦虑形成了鲜明对比。
▲ 工作
图源:《“娜拉”在中国》
所以,女性意识的觉醒使得人们意识到,成为妻子和母亲这双重角色是多么的困难,这不是单个个体的感受,实际上是一个结构性的困境。它不是单一维度的难题,而是多重困难交织在一起,就像一个编织包,相互缠绕,使得我们觉得这个困境很难突破。
02
“娜拉们”的出走意味着什么?
王淼淼:正如许老师所说,当时随着“娜拉”出走风潮的兴起,出现了一种反抗婚姻的现象。这里的反抗可能并非我们今天所指的离婚,而是反抗父母指派的婚姻。百年之后的今天,尽管时代不同,女性在面对婚姻这一社会形态或关系时所承受的压力依然存在,只是压力的形成方式有所变化。两位老师是怎么看待不同年代女性所面临的这种社会压力,或者是个体选择的压力?
许慧琦:在清末时期,女性缠足或不读书,均被视为中国无法赶上欧美文明的重要原因。因此,当时有关女性的两大运动其诉求便是改变身体和心灵。具体而言,一是废除缠足,二是赋予女性受教育的权利。这些诉求逐渐在各地由男性知识精英推动。
▲ 求学
图源:《“娜拉”在中国》
这里,我想提一个可能不太被关注但非常重要的背景——1905年,中国废除了科举制度。这意味着,过去大多数读书人是为了通过科举成为官员、服务社会和荣耀家门,但这一途径突然被切断。知识分子,尤其是文人,开始寻找新的出路。如果将女性问题与其他社会问题结合观察,会发现这些失去科举依附的男性知识精英积极投身于报刊、杂志等新兴媒体。
这些媒体在当时成为了知识传播、新思想宣传和公众教育的重要工具。失去科举这一路径的男性知识精英开始利用这些媒体,传播知识,宣传新的思想,并且逐步希望成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甚至有意通过这些平台教育民众,尤其是女性,告诉她们应该如何行动。
也是因为这样的背景,有关女性的运动开始蓬勃发展。我梳理了从1900年到1930年时期的报纸、杂志、档案、文集、日记等,发现了当时的中国人通过“娜拉”这一形象展现了中国新女性的不同形象。
我发现,在五四时期,“娜拉”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因为“五四”是中国个人主义、个人觉醒非常重要的开始。当时,易卜生作品被引入中国,胡适作为关键的推介者,通过他认为中国需要的方式来理解和诠释“娜拉”。期间他赋予“娜拉”的意涵并没有女性特质,而是用“娜拉”来投射他理想中的新中国人形象,即要自我教育、自我救赎、自我觉醒,这种觉醒是要走出包括包办婚姻在内的传统,走出家庭专制对束缚个人的传统。所以,“出走”成为了当时一个集体性的意向,它不分性别。
▲《新青年》专刊“易卜生号”
但很快,这一意向就被男性用来召唤女性,成为新女性的最重要代表。因为这里面并没有矛盾,也就是说,当它被去性化后,成为了一个也能够唤醒当时的五四青年男学生的意向。而这些男学生也很乐意地去拥抱这样的形象,强调他们要自我救赎、自我觉醒。所以当时呼唤觉醒的不仅仅是女性,相反,更多的是男性,所以他们呼吁着身边的女同学一起走出家门。但这里的走出家门与当年“娜拉”在剧中走出婚姻是有很大的不同。
泓舟:在我们探讨女性主义等议题时,有必要将我们所处的历史背景纳入考量。我们这一代女性很多从小接受的教育与男性并无二致,我们在同一起跑线上,接受相同的教育,做同样的试卷,参加同样的中考、高考。甚至面临人生关键性考试时,分数线也是一致的。因此,我们从未认为自己与男性有何不同。
然而,当女性进入婚姻,尤其是已婚已育后就发生了改变。因为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要求并不相同,女性在婚姻和育儿后在职场的待遇也有所不同。我访谈过的许多女性表示,她们在结婚后才意识到,自己和丈夫仿佛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丈夫可能会因为成为父亲而更加努力工作,也期望妻子能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庭环境。而妻子则困惑于为何自己与丈夫有着相似的家庭、教育背景,甚至在同一家公司、同一年入职,但成为母亲后,在职场的境遇却大相径庭。她们会考虑是否应将孩子放在首位,或者在产假后调整工作节奏等。她们困惑,多年的教育为何与现实生活中的挑战如此脱节。
而在几十年前,“娜拉们”也被要求在出走后保持经济独立。鲁迅先生就曾写过一篇文章讨论这一问题。当时,女性的工作机会很少,因此出现了所谓的“花瓶娜拉”,即在工作单位中做一些边缘化、不重要的工作。今天的女性,虽然工作机会已大大增加,但女性在职场的困境、遭遇的歧视,这些压力不言而喻,而这需要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听见。
03
如何理解女性的“独立”?
王淼淼:泓舟老师提到,鲁迅在“娜拉”出走后强调了经济的决定性作用。正如当时的“娜拉”风潮,受到了中国男性知识分子推动和支持,逐渐将“出走”视为一种觉醒的象征,从而引发了广泛的出走潮。然而,出走潮并非简单的告别,它还涉及到女性在社会中如何生存、获得社会认同和身份标签等问题。
所以,出走的过程中,女性追求独立的同时也面临着经济门槛。今天的女性在经济能力上似乎比以往更强,但这是否意味着她们拥有了独立人格?经济能力与独立人格之间的关系如何看待?对此两位老师有何看法?我们该如何理解“独立”这一概念和视角?
许慧琦:从历史角度来看,过去女性的独立性与今天的女性显然无法相提并论。自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第一代女学生开始接受新式教育。在这一渐进的发展过程中,报纸和杂志作为信息交流和观念传播的重要平台,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上世纪二十年代,大多数报纸和杂志的主编,包括妇女刊物,都是男性。然而,到了三十年代,许多妇女刊物的主编开始由女性担任,这标志着教育成为女性争取独立自主的重要起点。对于未受教育的女性而言,当时几乎没有机会实现经济自主。
▲ 自救
图源:《“娜拉”在中国》
与今天的情况相比,当时女性接受教育后的工作机会极其有限。正如泓舟老师所提到的,尽管女性接受了教育,但由于外界的偏见、媒体态度以及男性观点的影响,她们发展的空间被限制,成为了所谓了“花瓶娜拉”。所以,尽管这些受教育的女性大多集中在城市,但真正能够找到工作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这种局面导致了一些女性,尽管在学校中表现出色,甚至担任过学生会或编辑校刊等职务,但婚后却只能回归家庭,成为“贤妻良母”式的新女性。著名女作家陈学昭就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她的一位女性朋友,虽然接受了高等教育,但婚后却遭到丈夫的嘲笑,认为她无法在家庭琐事之外有所发展。这种落差和失落感,在当时远比今天更为严重,也使得女性争取独立人格和经济自主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
尽管独立的概念是多元的,但经济自主无疑是独立的重要前提。如果无法在物质上支持自己,实现自主无疑很困难。然而,独立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自我支持,还包括思想和精神上的自我规划和决策。
▲ 志业
图源:《“娜拉”在中国》
以“娜拉”为例,她能够真正做一个她想要做的人,这个“人”的意思是先以自己为主,以自己自我为本位,而不是以做妻子为本位,或者是以做母亲为本位。所以当她抛下三个小孩,抛下做妻子的责任,实际上是放弃了母职和妻职,选择走向自我实现。这一行为不仅意味着她结束了家庭角色的束缚,更呈现了一种开放性的结局。
所以,女性所面临的这些困境的根源是社会男性本位的价值观。如果男性不能理解这种情况,女性的问题将永远无法解决。而问题的解决之道之一是从家庭教育开始,让男女理解真正的性别平等,因为它关系到孩子的性别观念形成。就比如男性的许多特质并非天生,而是社会长期对性别角色的期望。
但我认为,女性主义也可以帮助男性也成为更好的人,和女性一样,男性也因为各式各样的局限,各式各样的被规范,各式各样的被要求,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所以女性主义的真谛是让男女都能适性发展,成为完整的人。
泓舟:独立的意义在于,它考验着一个女性的决心。我丈夫的外祖母曾是春熙路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的经历可谓是那个年代的“娜拉”。当时,由于不满家庭联姻,她选择了出走,与一位年轻修表匠私奔,离开成都参加革命,后来由于革命和工作的需要,他们又迁往南京。她一辈子都在工作,晚年的时候,她渴望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然而,外公的生病改变了一切——他拒绝住院治疗,这在某种程度上将外祖母困在家中多年。所以,直到外公去世,外祖母才得以重新走出家门。
外祖母的生活似乎迎来了新的篇章。然而,遗憾的是,她在回成都探亲后数月的某个早晨,因心肌梗塞突然离世。
外祖母的故事一直让我思考,如果她活到了今天,她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否还会选择与修表匠逃离成都,离开家乡和亲人,在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生活?虽然这些问题我已无缘问她。但我依然认为,独立对女性而言,是对其决心的重要考验。
最近有部电影叫《出走的决心》,讲述的就是苏敏阿姨离婚后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得不支付给前夫16万元。这也反映了即便是在今天,法律制度和婚姻制度相对完善,也未能给予女性足够的支持。因此,我们讨论“娜拉”出走的问题时,需要社会政策和整体系统性的支持。
▲电影《出走的决心》剧照
许多人问我如何理解女性主义。对于任何带有“主义”字眼的词汇,我都是会心里面咯噔一下,就仿佛我不这样做,我就会落后于时代,不够时髦,不够先进。但我觉得我们应回归到个体,就像“娜拉”一样,回归到一个人的本质。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的“娜拉”,“娜拉”的精神,归根结底是关于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当我们想清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后,无论是在亲密关系中还是在与世界的联系中,我们都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套方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照抄的标准答案,但你会很清楚,你所做的许多决定,你人生中大大小小的选择,都是以你自己为主体出发的,而不是作为一个被挑选、被选择、被决定的客体。
04
“出走”能否解决娜拉们的困境?
王淼淼:关于出走这件事情,百年前“娜拉”在出走,当代苏敏阿姨的出走也引起了巨大的风潮,两位老师会怎么来看出走这件事情?出走在女性觉醒之中是必备的环节吗?
许慧琦:根据我的理解,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赋予“出走”的象征意义,远不仅仅是指女性的行为或单纯的“走出家门”。易卜生在后来的采访中提到,他创作这些剧作的目的,是设计一个高潮场景,意在震撼观众,激发他们的思考甚至行动。剧中的危机引发了妻子对她和丈夫八年共同生活的深刻反思,她意识到,虽然自己为丈夫生育了三个孩子,但丈夫对她而言,犹如一个陌生人。因此,她决定离开。
然而,易卜生的另一部剧作《海上夫人》则展现了不同的情境。剧中,妻子渴望探索外面的世界,向丈夫提出希望离开的请求。经过一番犹豫,丈夫最终同意给予她自由选择的权利。令人意外的是,妻子在得知自己可以自由选择后,反而不想离开。这一对比,胡适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也有提到,他用“娜拉”的例子,阐述他认为当时的中国男性、读者和青年人应该学习的特质,然而他并没有提及所谓的“女性特质”。他强调的,是作为一个人应具备的品质,而非性别特征。
回到“出走”的主题,在当时的背景下,尤其是在内外困局重重的情况下,出走的行为往往被具象化为走出家门这一简单的行动,然而它本身却充满了象征性的意涵。如果我们细读易卜生的作品,至少我认为,他是希望通过剧作向无数的丈夫传达出走前的重要象征意义,即走出现状,突破现状。这种突破现状并不一定要走出家门,也不一定要离开家庭。
《玩偶之家》结尾,丈夫询问妻子是否真的一去不复返,娜拉回答道,除非发生“奇迹中的奇迹”。丈夫追问什么是奇迹,娜拉回应道,奇迹是指当我们的婚姻和相处方式真正成为婚姻时。我个人认为,这里易卜生无意让女性观众通过这部剧,得出不满意家庭就出走的结论。因为出走只是一步,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要实现真正男女平等的社会,必须从家庭内部做起,从孩子的教育开始。
泓舟:我非常赞同许老师关于出走的观点,出走是否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我认为出走最重要的意义在于,精神层面上是否真正走出了将女性困于狭小空间的桎梏。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书中提出想象力这一概念。他认为,想象力就是将个人境遇想象为公共议题,在历史中看见个人与社会交织互动的细节,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独特的“心智品质”。米尔斯的这个说法给了我启发,如果女性对自我发展的想象力不会因为成年、进入婚姻家庭、成为母亲后就丧失或被迫放弃。积极、主动地去审视、讨论和重新构建理想生活、人生目标、子女教育环境、家庭生活以及晚年规划。
在当今时代,我们不应仅仅沿袭上一代或上上代的生活方式,不问原因,或在遇到问题时选择忍耐。这些问题,当你退一步时会发现,你的空间越来越小。所以,真正将自己困于狭小房间或角落的,或许是自己。
今天的女性接受的信息和教育越来越丰富,价值观也在被不断地多元化和探讨,出走或走出的意涵,更多是指走出女性内心的困境,或走出性别的桎梏。
王淼淼:尽管我们在探讨出走,但出走并非简单的唯一答案或绝对答案。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探究背后的情况,可能是一种女性追求独立存在的表现,也可能是面对社会压力的普世性挑战。但背后的意义并非简单地定在某个点上,更重要的是要看到背后的情况。也许没有现成的答案,不知道绝对的方式是什么,但看见总是接近的过程。
▲交流现场合影
编辑| 毛茸茸
凹凸镜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豆瓣|知乎:@凹凸镜DOC
推广|合作|转载 加微信☞zhanglaodong
投稿| aotujingdoc@163.com
放映|影迷群 加微信☞aotujingdoc
用影像和文字关心普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