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的真谛,是让每个个体都成为完整的人

文化   2024-12-27 22:44   山东  

▲「2024献给城市的人文礼」主题交流现场


本文转自:寻麓书馆


145年前,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上演,娜拉离家出走的关门声惊动了整个欧洲,从此娜拉成为妇女解放、自我觉醒的代名词。百余年间,中国的“娜拉们“也在用实际行动,一次次的探索着追寻独立与自由的道路。


11月1日,台湾政治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许慧琦、作家泓舟与寻麓书馆主理人王淼淼探讨了女性意识觉醒的历史背景、社会影响以及个体选择,也从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出走的娜拉”作为女性追求独立的象征意义,诠释了个体如何走向真实的自我。



回顾精选

NO.04

新时代的“娜拉”:

从女性出走到母职焦虑

许慧琦x泓舟x王淼淼


01

怎样理解女性意识的觉醒?


王淼淼:《”娜拉“在中国》一书提及清末明初时期女性意识觉醒的情况。尽管那时女性意识觉醒的风潮开始兴起,但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仍然停留在“贤妻良母”的标签之内。虽然有所进步,不再缠足、开始成为有文化的新女性,但社会仍期待她们培养优秀的下一代。而现代女性意识则更多地追求个人的独立空间,或试图摆脱传统对女性约束。关于女性意识觉醒的演变,两位老师是怎么看的?


许慧琦:首先,我认为了解中国近代史,有助于我们理解在那个时代所谓的女性觉醒及其背后的契机。从19世纪开始,中国开始被迫接受西方的国际法、思潮和文化。无论是改革还是革命阵营,都开始关注女性问题。因为这些问题与西方的许多思想和对文明的理解,密切相关。西方所谓的文明发展论认为,一个进步的社会,即文明发展的社会,女性地位较高。换句话说,女性地位的高低可以作为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准。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的有志之士,主要是男性知识分子和精英,开始用西方的标准审视中国女性。原先被视为审美标准的缠足习俗,迅速变成了中国文明落后于西方的一个象征,成为了亟待改革的重点。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至少是在民国时期,女性问题的讨论由男性精英首先提出,他们呼吁女性与他们一起成为现代人、现代公民、现代国民。


女性开始被要求要更新、要现代。而这个“新”或“现代”的标准是从西方引进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观念的变化,包括现在广为人知的“恋爱自由”,这成为了男女在建立感情、亲密关系和缔结婚姻时最重要的方式。在此之前,整个中国社会都处于一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文化之下。


也正是在这样的婚俗下,才出现了所谓“抗婚”的现象。这里所谓的“抗婚”并不是离婚,这与西方社会有很大不同。当时很多人要求离婚,但实际上是解除婚约。也就是说,当时的离婚与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离婚有所不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已婚后离婚,这在后来比较普遍,另一种是在民国初期,许多女子向法院诉请解除父母或长辈为她安排的婚姻。


▲ 抗婚   

图源:《“娜拉”在中国》


另外,许多人认为“贤妻良母”是一个传统观念,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许多学者研究表明,“贤妻良母”是日本引进西方的概念,它类似于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和美国中产阶级对女性的新标准,即女性不仅要能够理家,还要能够教育下一代。


日本吸收了这种具有启蒙意义的“贤妻良母”概念,不过后来中、日、韩三国却各自形成了不同的表达形式。有趣的是,在日本称为“良妻贤母”,在韩国称为“贤妻良母”,而在中国称为“贤妻良母”。在那个时期,“贤妻良母”的概念变成了呼吁女性学习的新模型。


泓舟: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女性不断地被施加了更多的要求和束缚。正如许慧琦老师所说的,无论是贤妻良母还是良妻贤母,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概念要求女性既要成为优秀的妻子,履行妻子的职责,又要成为优秀的母亲,承担母亲的职责,这无疑是极高的要求。


上一代的母亲,她们生活在一个集体主义的时代,大家都是国有企业的员工,养育子女的责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集体来完成的。比如,我小时候就在母亲工厂内的幼儿园。因此,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在教育上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和心思,这和今天作为母亲所承担的焦虑形成了鲜明对比。

▲ 工作   

图源:《“娜拉”在中国》


所以,女性意识的觉醒使得人们意识到,成为妻子和母亲这双重角色是多么的困难,这不是单个个体的感受,实际上是一个结构性的困境。它不是单一维度的难题,而是多重困难交织在一起,就像一个编织包,相互缠绕,使得我们觉得这个困境很难突破。



02

“娜拉们”的出走意味着什么?


王淼淼:正如许老师所说,当时随着“娜拉”出走风潮的兴起,出现了一种反抗婚姻的现象。这里的反抗可能并非我们今天所指的离婚,而是反抗父母指派的婚姻。百年之后的今天,尽管时代不同,女性在面对婚姻这一社会形态或关系时所承受的压力依然存在,只是压力的形成方式有所变化两位老师是怎么看待不同年代女性所面临的这种社会压力,或者是个体选择的压力?

许慧琦:在清末时期,女性缠足或不读书,均被视为中国无法赶上欧美文明的重要原因。因此,当时有关女性的两大运动其诉求便是改变身体和心灵。具体而言,一是废除缠足,二是赋予女性受教育的权利。这些诉求逐渐在各地由男性知识精英推动。


▲ 求学   

图源:《“娜拉”在中国》


这里,我想提一个可能不太被关注但非常重要的背景——1905年,中国废除了科举制度。这意味着,过去大多数读书人是为了通过科举成为官员、服务社会和荣耀家门,但这一途径突然被切断。知识分子,尤其是文人,开始寻找新的出路。如果将女性问题与其他社会问题结合观察,会发现这些失去科举依附的男性知识精英积极投身于报刊、杂志等新兴媒体。


这些媒体在当时成为了知识传播、新思想宣传和公众教育的重要工具。失去科举这一路径的男性知识精英开始利用这些媒体,传播知识,宣传新的思想,并且逐步希望成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甚至有意通过这些平台教育民众,尤其是女性,告诉她们应该如何行动。


也是因为这样的背景,有关女性的运动开始蓬勃发展。我梳理了从1900年到1930年时期的报纸、杂志、档案、文集、日记等,发现了当时的中国人通过“娜拉”这一形象展现了中国新女性的不同形象。


我发现,在五四时期,“娜拉”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因为“五四”是中国个人主义、个人觉醒非常重要的开始。当时,易卜生作品被引入中国,胡适作为关键的推介者,通过他认为中国需要的方式来理解和诠释“娜拉”。期间他赋予“娜拉”的意涵并没有女性特质,而是用“娜拉”来投射他理想中的新中国人形象,即要自我教育、自我救赎、自我觉醒,这种觉醒是要走出包括包办婚姻在内的传统,走出家庭专制对束缚个人的传统。所以,“出走”成为了当时一个集体性的意向,它不分性别。


▲《新青年》专刊“易卜生号”


但很快,这一意向就被男性用来召唤女性,成为新女性的最重要代表。因为这里面并没有矛盾,也就是说,当它被去性化后,成为了一个也能够唤醒当时的五四青年男学生的意向。而这些男学生也很乐意地去拥抱这样的形象,强调他们要自我救赎、自我觉醒。所以当时呼唤觉醒的不仅仅是女性,相反,更多的是男性,所以他们呼吁着身边的女同学一起走出家门。但这里的走出家门与当年“娜拉”在剧中走出婚姻是有很大的不同。


泓舟:在我们探讨女性主义等议题时,有必要将我们所处的历史背景纳入考量。我们这一代女性很多从小接受的教育与男性并无二致,我们在同一起跑线上,接受相同的教育,做同样的试卷,参加同样的中考、高考。甚至面临人生关键性考试时,分数线也是一致的。因此,我们从未认为自己与男性有何不同。


然而,当女性进入婚姻,尤其是已婚已育后就发生了改变。因为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要求并不相同,女性在婚姻和育儿后在职场的待遇也有所不同。我访谈过的许多女性表示,她们在结婚后才意识到,自己和丈夫仿佛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丈夫可能会因为成为父亲而更加努力工作,也期望妻子能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庭环境。而妻子则困惑于为何自己与丈夫有着相似的家庭、教育背景,甚至在同一家公司、同一年入职,但成为母亲后,在职场的境遇却大相径庭。她们会考虑是否应将孩子放在首位,或者在产假后调整工作节奏等。她们困惑,多年的教育为何与现实生活中的挑战如此脱节。


而在几十年前,“娜拉们”也被要求在出走后保持经济独立。鲁迅先生就曾写过一篇文章讨论这一问题。当时,女性的工作机会很少,因此出现了所谓的“花瓶娜拉”,即在工作单位中做一些边缘化、不重要的工作。今天的女性,虽然工作机会已大大增加,但女性在职场的困境、遭遇的歧视,这些压力不言而喻,而这需要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听见。



03

如何理解女性的“独立”?


王淼淼:泓舟老师提到,鲁迅在“娜拉”出走后强调了经济的决定性作用。正如当时的“娜拉”风潮,受到了中国男性知识分子推动和支持,逐渐将“出走”视为一种觉醒的象征,从而引发了广泛的出走潮。然而,出走潮并非简单的告别,它还涉及到女性在社会中如何生存、获得社会认同和身份标签等问题。


所以,出走的过程中,女性追求独立的同时也面临着经济门槛。今天的女性在经济能力上似乎比以往更强,但这是否意味着她们拥有了独立人格?经济能力与独立人格之间的关系如何看待?对此两位老师有何看法?我们该如何理解“独立”这一概念和视角?


许慧琦:从历史角度来看,过去女性的独立性与今天的女性显然无法相提并论。自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第一代女学生开始接受新式教育。在这一渐进的发展过程中,报纸和杂志作为信息交流和观念传播的重要平台,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上世纪二十年代,大多数报纸和杂志的主编,包括妇女刊物,都是男性。然而,到了三十年代,许多妇女刊物的主编开始由女性担任,这标志着教育成为女性争取独立自主的重要起点。对于未受教育的女性而言,当时几乎没有机会实现经济自主。


▲ 自救   

图源:《“娜拉”在中国》


与今天的情况相比,当时女性接受教育后的工作机会极其有限。正如泓舟老师所提到的,尽管女性接受了教育,但由于外界的偏见、媒体态度以及男性观点的影响,她们发展的空间被限制,成为了所谓了“花瓶娜拉”。所以,尽管这些受教育的女性大多集中在城市,但真正能够找到工作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这种局面导致了一些女性,尽管在学校中表现出色,甚至担任过学生会或编辑校刊等职务,但婚后却只能回归家庭,成为“贤妻良母”式的新女性。著名女作家陈学昭就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她的一位女性朋友,虽然接受了高等教育,但婚后却遭到丈夫的嘲笑,认为她无法在家庭琐事之外有所发展。这种落差和失落感,在当时远比今天更为严重,也使得女性争取独立人格和经济自主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


尽管独立的概念是多元的,但经济自主无疑是独立的重要前提。如果无法在物质上支持自己,实现自主无疑很困难。然而,独立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自我支持,还包括思想和精神上的自我规划和决策。


▲ 志业   

图源:《“娜拉”在中国》


以“娜拉”为例,她能够真正做一个她想要做的人,这个“人”的意思是先以自己为主,以自己自我为本位,而不是以做妻子为本位,或者是以做母亲为本位。所以当她抛下三个小孩,抛下做妻子的责任,实际上是放弃了母职和妻职,选择走向自我实现。这一行为不仅意味着她结束了家庭角色的束缚,更呈现了一种开放性的结局。


所以,女性所面临的这些困境的根源是社会男性本位的价值观。如果男性不能理解这种情况,女性的问题将永远无法解决。而问题的解决之道之一是从家庭教育开始,让男女理解真正的性别平等,因为它关系到孩子的性别观念形成。就比如男性的许多特质并非天生,而是社会长期对性别角色的期望。


但我认为,女性主义也可以帮助男性也成为更好的人,和女性一样,男性也因为各式各样的局限,各式各样的被规范,各式各样的被要求,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所以女性主义的真谛是让男女都能适性发展,成为完整的人。


泓舟:独立的意义在于,它考验着一个女性的决心。我丈夫的外祖母曾是春熙路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的经历可谓是那个年代的“娜拉”。当时,由于不满家庭联姻,她选择了出走,与一位年轻修表匠私奔,离开成都参加革命,后来由于革命和工作的需要,他们又迁往南京。她一辈子都在工作,晚年的时候,她渴望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然而,外公的生病改变了一切——他拒绝住院治疗,这在某种程度上将外祖母困在家中多年。所以,直到外公去世,外祖母才得以重新走出家门。


外祖母的生活似乎迎来了新的篇章。然而,遗憾的是,她在回成都探亲后数月的某个早晨,因心肌梗塞突然离世。


外祖母的故事一直让我思考,如果她活到了今天,她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否还会选择与修表匠逃离成都,离开家乡和亲人,在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生活?虽然这些问题我已无缘问她。但我依然认为,独立对女性而言,是对其决心的重要考验。


最近有部电影叫《出走的决心》,讲述的就是苏敏阿姨离婚后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得不支付给前夫16万元。这也反映了即便是在今天,法律制度和婚姻制度相对完善,也未能给予女性足够的支持。因此,我们讨论“娜拉”出走的问题时,需要社会政策和整体系统性的支持。


▲电影《出走的决心》剧照


许多人问我如何理解女性主义。对于任何带有“主义”字眼的词汇,我都是会心里面咯噔一下,就仿佛我不这样做,我就会落后于时代,不够时髦,不够先进。但我觉得我们应回归到个体,就像“娜拉”一样,回归到一个人的本质。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的“娜拉”,“娜拉”的精神,归根结底是关于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当我们想清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后,无论是在亲密关系中还是在与世界的联系中,我们都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套方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照抄的标准答案,但你会很清楚,你所做的许多决定,你人生中大大小小的选择,都是以你自己为主体出发的,而不是作为一个被挑选、被选择、被决定的客体。



04

“出走”能否解决娜拉们的困境?


王淼淼:关于出走这件事情,百年前“娜拉”在出走,当代苏敏阿姨的出走也引起了巨大的风潮,两位老师会怎么来看出走这件事情?出走在女性觉醒之中是必备的环节吗?


许慧琦:根据我的理解,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赋予“出走”的象征意义,远不仅仅是指女性的行为或单纯的“走出家门”。易卜生在后来的采访中提到,他创作这些剧作的目的,是设计一个高潮场景,意在震撼观众,激发他们的思考甚至行动。剧中的危机引发了妻子对她和丈夫八年共同生活的深刻反思,她意识到,虽然自己为丈夫生育了三个孩子,但丈夫对她而言,犹如一个陌生人。因此,她决定离开。


然而,易卜生的另一部剧作《海上夫人》则展现了不同的情境。剧中,妻子渴望探索外面的世界,向丈夫提出希望离开的请求。经过一番犹豫,丈夫最终同意给予她自由选择的权利。令人意外的是,妻子在得知自己可以自由选择后,反而不想离开。这一对比,胡适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也有提到,他用“娜拉”的例子,阐述他认为当时的中国男性、读者和青年人应该学习的特质,然而他并没有提及所谓的“女性特质”。他强调的,是作为一个人应具备的品质,而非性别特征。


回到“出走”的主题,在当时的背景下,尤其是在内外困局重重的情况下,出走的行为往往被具象化为走出家门这一简单的行动,然而它本身却充满了象征性的意涵。如果我们细读易卜生的作品,至少我认为,他是希望通过剧作向无数的丈夫传达出走前的重要象征意义,即走出现状,突破现状。这种突破现状并不一定要走出家门,也不一定要离开家庭。


《玩偶之家》结尾,丈夫询问妻子是否真的一去不复返,娜拉回答道,除非发生“奇迹中的奇迹”。丈夫追问什么是奇迹,娜拉回应道,奇迹是指当我们的婚姻和相处方式真正成为婚姻时。我个人认为,这里易卜生无意让女性观众通过这部剧,得出不满意家庭就出走的结论。因为出走只是一步,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要实现真正男女平等的社会,必须从家庭内部做起,从孩子的教育开始。


泓舟:我非常赞同许老师关于出走的观点,出走是否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我认为出走最重要的意义在于,精神层面上是否真正走出了将女性困于狭小空间的桎梏。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书中提出想象力这一概念。他认为,想象力就是将个人境遇想象为公共议题,在历史中看见个人与社会交织互动的细节,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独特的“心智品质”。米尔斯的这个说法给了我启发,如果女性对自我发展的想象力不会因为成年、进入婚姻家庭、成为母亲后就丧失或被迫放弃。积极、主动地去审视、讨论和重新构建理想生活、人生目标、子女教育环境、家庭生活以及晚年规划。


在当今时代,我们不应仅仅沿袭上一代或上上代的生活方式,不问原因,或在遇到问题时选择忍耐。这些问题,当你退一步时会发现,你的空间越来越小。所以,真正将自己困于狭小房间或角落的,或许是自己。


今天的女性接受的信息和教育越来越丰富,价值观也在被不断地多元化和探讨,出走或走出的意涵,更多是指走出女性内心的困境,或走出性别的桎梏。


王淼淼:尽管我们在探讨出走,但出走并非简单的唯一答案或绝对答案。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探究背后的情况,可能是一种女性追求独立存在的表现,也可能是面对社会压力的普世性挑战。但背后的意义并非简单地定在某个点上,更重要的是要看到背后的情况。也许没有现成的答案,不知道绝对的方式是什么,但看见总是接近的过程。


▲交流现场合影


编辑| 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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