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正在猪场里忙碌时,看门的大爷跑来告诉我,一个叫水仙的女人想要见我。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拔腿往大门跑去,心也砰砰乱跳起来。来到大门口后,我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中年妇女正是自己昔日的好姐妹水仙,尽管与她已有12年不曾见面,尽管她黑发里夹杂着大片银丝,皱纹爬满了额头。我十分亲热地和水仙拥抱后,就把她带进猪场的办公室,又是泡茶,又是洗水果,还吩咐做饭的师傅去镇上买点好菜。水仙似乎有些慌乱,连连劝我不要张罗,说她说两句话就走。我笑呵呵地说:“你说咱俩这么久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聚一次,哪能不吃顿饭?”谁知我话音刚落,水仙却毕恭毕敬、神色凝重地站在我面前,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说道:“晓雯,我知道你以前帮了我很多,你对我有恩,不过我今天得做一件忘恩负义的事情,你就当我是狼心狗肺吧!”只听水仙咬了咬牙说:“晓雯,我之前卖给你的房子要拆迁了吧,我知道补偿款不少,大概有300多万,我想你分给我30%。”我顿时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努力让嘴里的上下颚闭合在一起。“水仙,你那房明明都已经卖给我了,这拆迁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你当初卖给我的只有三间小平房,之所以能补偿这么多钱,是因为我改建成厂房,你又凭啥来分?”我强忍着愤怒,没有提高声音的分贝。水仙说:“晓雯,你是城里人,是没有资格买村里的房子的,所以这房论起来,还是我家的。我咨询过律师,打官司的话,法院肯定会判我们之前的合同无效,你到时根本分不到拆迁款。我是念在你于我有恩,所以才只要30%。这样你到手也有两百多万,除开你当初付给我的钱,还有你后来盖房花的,剩下也不少呀。对了,还有你这些年出租的收益也有上百万了吧。”听了水仙讲出的无赖之语后,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水仙,你到底还要不要良心,当初可是你哭着求我买房的呀!还拍着胸脯说绝不反悔。怎么能见到有好处了又跑来要!”水仙垂着头,哽咽着说:“对不起,晓雯,我不想和你闹上法庭,你自己好好合计一下!”我的暴脾气实在忍不住了,冲着水仙怒喊:“你给我滚,上法庭就上法庭,我就是输了官司,也要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心有多黑!”水仙离开后,我捂着胸口,半天才把气喘匀乎。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怎么把这样一个白眼狼当闺蜜。我和老公孙强原本都是城里人,却在乡下生活了多年,只因孙强一心想靠养猪成就一番事业。最初养猪的那几年,我们驻扎在离城不算太远的双河村。记得第一次去村里考察时,从地里刚忙活回来的水仙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她把我拉到一旁,悄悄问我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因为我那白裤子上有点点红色印记。这可如何是好,我啥都没带,尴尬无比的我顿时脸胀得通红。还是水仙拯救了我。她把我带到了她家,不仅给我拿了姨妈巾,还找出干净的裤子让我换上。我对她是千恩万谢。我是一个不能缺少朋友的人,所以搬到村里后,我主动和水仙处成了闺蜜,因为她的善良与随和让我安心。闲暇时,我会和水仙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我每次从城里回来,肯定会带礼物给水仙。水仙也会投桃报李,精心做些山野小吃给我送来。在水仙的陪伴下,我慢慢适应了乡下的生活。但唯一接受不了的是,村里的嘴碎的人实在是太多,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无论男女。不过从他们的口中,我倒是知道了不少水仙的事情。她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水仙18岁那年,父母为了给她大哥娶媳妇儿,便逼着她嫁给了双河村的肖顺,以换取高额的彩礼。肖顺足足大水仙20岁,在村里帮人养鱼,平时喜好喝酒打牌,手气若是不好,回家后就会对水仙动手,而肖顺之前的老婆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家暴而离了婚。我着实没有想到水仙的命运竟然如此坎坷,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我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若是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不过关于家暴,我有些质疑。因为天冷时,我和水仙会一起去镇上的浴室洗澡,并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任何伤痕。家暴不是小事,我想过问水仙,可又怕她觉得我八卦而心生嫌隙,只得忍住。我想或许是村民以谣传谣。那时的我是压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亲眼见到水仙是怎样被她老公肖顺折磨的。那天我从城里回来后,拎着满满一袋子糖果、点心上了水仙家。一走近水仙家虚掩着的院门,就听见她儿子在哭喊:“爸爸,你别弄妈妈了。”我赶紧冲进去,只见肖顺正把水仙的头摁在院子中央的水缸里。水仙拼命挣扎,却无可奈何。肖顺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弄我媳妇儿,关你屁事儿。”我急眼了,冲上去想推开肖顺,可瘦瘦小小的我根本动不了他。我瞅见墙角立着一根扁担,便举起它冲着肖顺喊:“你松不松开,不然我让你脑袋开花!”我想出去喊人帮忙,可正准备拔腿时,我看见水仙的挣扎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再这样下去水仙搞不好会死的,我不管三七二一,狠狠将扁担砸在了肖顺的后背上。肖顺痛得嗷嗷叫唤起来,禁锢水仙的双手终于松开了。我扔下扁担扶起水仙,让她头朝下,好倒出吸进去的水。这时肖顺举起扁担朝我恶狠狠地吼道:“你这疯婆娘竟然敢打老子,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毫不害怕地回答道:“你要是今天敢打我,我就让你吃牢饭。”也许肖顺忌惮我是城里人,最终还是没有将扁担落在我的身上,他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水仙缓过来了,在她的哭诉中,我得知肖顺的确对她家暴,只不过用了这种不留痕迹的方式。我力劝水仙要对勇敢地对家暴说不,离婚也没好害怕的,我愿意帮她在城里找个活干,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水仙拒绝了我的提议,她说:“如果就我自己,那么离了也就离了,即便是要饭,我也无所畏惧。可我有儿子,我不想他跟着我过不安稳的日子,也不想他没有爸爸的陪伴,你是知道的,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儿子跟着我就只有受苦,所以我不能离婚。”水仙说:“肖顺是脾气不好,爱动手,但他养着家,也真心对儿子好。所以他打就打吧,反正不会把我打死,忍忍也就过去了。”“还不把你打死,今天如果我不是碰巧赶上,搞不好你就在你家水缸里淹死了。”我有些着急。“肖顺还是有轻重的,真的,他不会让我死,你别担心。”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苦口婆心地一次又一次地劝水仙要反抗,然而她的回答总是“我认命”三个字。看着水仙那窝囊样,我心里真是气不行,想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如此。一晃我和孙强在村里住了两年,猪场的生意也日渐步入了正轨。原来肖顺输了不少钱,而儿子要上补习班,囊中实在羞涩,所以水仙想着干点儿零工挣点钱。孙强让我拒绝水仙,因为猪场人手是足够的,如果雇她,意味着多一份无谓的开支。我却尽力说服孙强让水仙在猪场帮忙做饭,节约这一份工资,我们也成不了啥大事,还不如帮帮我的朋友。孙强被我缠得没法,撂下一句“你同情心泛滥”后同意了。水仙得知这个消息后开心得不得了,连连向我道谢,是的,尽管钱不多,但好歹能让她的手头松快松快。不过我不是白帮水仙,我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水仙必须反抗肖顺的家暴行径,水仙却告诉我,肖顺改好了,几乎不对她动手。我问水仙是不是在骗我,水仙赌咒发誓说绝对没有,我只有选择相信。不过就在我认识水仙的第三年,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家暴问题彻底解决了,因为肖顺醉酒淹死在池塘里。水仙完全哭成了泪人儿,她靠在我怀里,不停地说以后怎么办。我知道水仙是担心以后的经济来源,便告诉她可以在我的猪场干养猪的活,能多挣点钱。说实话,望着水仙那痛苦不堪的脸庞,我内心却在为她感到庆幸,因为她总算不用生活在暴力之下。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肖顺的死并没有让水仙得到真正的解脱。肖顺下葬的当天,肖顺的一位牌友上门要债了,还带着肖顺亲笔书写并按了手印的欠条,连本带利,足足15万元。我对此的第一反应是这位牌友会不会是趁火打劫,想骗钱,便建议水仙报警。结果水仙却认下了这笔债,因为肖顺活着时提过打牌时找人借钱的事儿,数额的确是这么多。我告诉水仙,这笔借贷是不合法的,如果走法律程序,说不定就不用还了。水仙却愁眉苦脸地说,债主曾威胁过她,如果她出啥幺蛾子,那她儿子就别想好胳膊好腿儿。在水仙心目中,儿子是最重要的,她怎么可能让儿子出事?所以只得选择还钱。就在我向孙强感慨水仙的命比黄莲还苦时,水仙再一次登门相求,竟然是希望我能买下她的房子。水仙说:“债主不愿意,嫌弃我那院儿太破,根本值不了15万,非要现钱。我们村里也没别人愿意买,所以我只好向你开口了。我也知道15万这个价钱我要得有点儿高,能不能你先给我这么多,待我以后挣钱了,再把差价还你?”水仙吹着头说:“我娘家给我介绍了个男人,50了,是个光棍儿。这两年弄蔬菜大棚挣了点儿钱,不过都用来盖新房子了。他答应养活我们母子俩,还愿意供儿子读书,只是15万欠债他无能为力。我把房子卖了后,就去嫁给他,遮风避雨的地方算是有了。”哎,水仙又将自己的命运依附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我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一直梦想在乡下有个小院儿。可水仙出的价钱确实有点儿高,就三间小平房,况且那时我和孙强不想长期掏房租,将城里的房子抵押后在另一个地方刚买了地,打算建一个更大规模的猪场,现时手头确实没有那么多钱。有心无力的我只好向水仙说抱歉。水仙哀求道:“晓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麻烦你的!”说着说着,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孙强坚决表示反对,一是不想为了买这破院子去借钱,二是考虑到我们没有农村户口,没权利买宅基地,怕以后出问题。谁知水仙得知我的顾虑后,拍着胸脯说:“晓雯,咱俩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是个啥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占人便宜。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反悔啥的。虽然房子是过不了户,但我们会在村长的见证下写合同,我和我儿子都签字按手印。好多村里人卖房给城里人,都是这样办的,也没出啥岔子。”孙强说我疯了,问我上哪里弄这15万,我说自己会想办法。我厚着脸皮向姐姐借钱。就在姐姐给我转账时,我又咬咬牙让她多转了1万。然后我将钱全部给了水仙。水仙问怎么给她16万,我说你需要钱傍身呀。顷刻之间,水仙泪如雨下。在村长的安排下,我与水仙,还有她儿子签好了房屋买卖合同。随后水仙就带着儿子、行李离开了双河村。水仙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双河村,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曾想过去邻县看看她,但因为各种忙,始终未能成行。时不时想起水仙时,我会和孙强念叨她现在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好一些。至于水仙卖给我的房子,起初一直闲置在那里,购房款都是借的,哪里有钱去重盖。然而到了10年前,双河村旁要修建高速路的项目确定了。一位服装厂的老板找上门来,租下了小院。他自掏腰包修建了三层厂房,以此冲抵三年的房租,从第4年期,每年付给我们15万的房费。再后来,双河村被划进了产业园区,村民们都将获得货币补偿。我虽说不是村民,但因为有房产,所以也会得到与村民同等的补偿,算下来有300多万。用16万换来数十倍的收益,孙强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实话,在得知会拿到这么多补偿款后,我的心里有过些许不安,我觉得自己是占了水仙的便宜。可转头一想,这是两情相悦的生意,我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心中也就不再有涟漪。我着实没有想到水仙会这么快就知道拆迁的消息,更没有想到她会上门来要钱。我猜测她这样做并非她的本意,或许是为了她儿子,又或者是她现在的老公逼的。其实我不是吝啬之人,如果她能好好和我说遇到啥难处,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气归气,事情还得想办法解决。我原本打算和正在外省出差的孙强商量,可问他还不如直接去问专业人士。于是我把猪场交代给底下人后就开车直奔市里。律师说她刚巧办完了一个类似的案件,根据法律,合同肯定判为无效。虽然合同无效,但契约精神还在,为了秉持诚实守信公平公正的原则,所以拆迁款应该会进行合理的分割。律师根据案例判定水仙只能分得原来平房的一部分份额,估计超不过40万。后来,水仙又上门找了我好几次,我根本不和她掰扯,只让她尽管上法院。在法庭上,我陈述当年的事实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水仙。而她根本不敢看我,头垂得很低很低。法庭的判决结果跟律师当初的判断差不多,拆迁款一共是386万,水仙分得31.2万。虽然最终在钱上还是有损失,但没让水仙想分走30%得拆迁款,我就是满意的。当我和孙强兴高采烈地离开法庭时,我听见水仙的儿子在痛骂水仙:“都赖你,把我爸的房子贱卖,这下满意了吧,几百万到别人手里,自己啥都捞不着。你活着真是一无是处,当初你咋不淹死呢!”大约半年后,双河村的老村长来猪场找我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他前两天在邻县见到了水仙,水仙托他向我道歉,还说水仙是为了给儿子买房娶媳妇儿才来找我要钱的。老村长带来的信息和我当初猜测的差不多,不过纵然水仙是有苦衷,是有不得已,我们都已成为陌路人。茉莉最近发现了很多特价好物,内衣裤、服饰、鞋帽、零食、生活用品等,都很实惠,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扫码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