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阅读时,文章字号可在右上角菜单中自由调节,大家注意保护眼睛哦!
在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是个小城,它不似巴塞罗那一般热闹前卫,也不似马德里那样拥有首府的国际影响力。它小众、低调,不为人知,却有幸保持了浓郁的地方特色。
一边是山、一边是海,特殊的地理环境给它带了丰富的物产和文化,它有古老的前时代建筑和雕像,也有鲜嫩的海味儿,还有“上头”的蓝纹奶酪和冷峻清脆的葡萄酒。古老的传统与现代的活力在这里和谐共存。
他们说,在西班牙,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像阿斯图里亚斯了。他们说,它堪比一个国家一样完整丰富。
吃到第七道菜的时候我意识到 :这顿饭在其他地方绝对吃不到。我正在阿斯图里亚斯 (Asturias) 的山区,端上来的却是海胆和火腿——将海洋和山珍尽收于同一盘,这正是这座西班牙北部省份的高明之处。
阿斯图里亚斯,坐落在比斯开湾附近。山上植被茂密,狂野的沼泽地星罗棋布,沿海还有成片的小沙滩。他们说,在西班牙你再也找不到一个有这么多美食风味和品种的地方了,堪比一个国家那么丰富。
中世纪小城利亚内斯 (Llanes) 是阿斯图里亚斯最受欢迎的夏季度假胜地。
我们用餐的地方叫作Casa Marcial,它开在一间老式的宅邸里面,玻璃窗外有古老的窗框,圆形的屋顶装饰着瓷砖。餐厅坐落在弥漫着松树香味的山城小村La Salgar里一条蜿蜒小路的尽头。虽然大海就在往北大约10公里处,小村落本身却完好地藏身于森林茂密的深山之中,据说很多村民整个童年都在山里度过,却根本没出去看过海。
餐厅将阿斯图里亚斯的传统菜进行了现代化改良,新鲜的竹蛏是海鲜代表,浓郁的豆子炖牛肉则是山区料理的精华,牛肉味道纯粹,调味堪称完美。菜一道接着一道上,火腿、烤兔肉、咸而脆的海参(这个东西我只在西班牙海边吃过)。
到我起身准备向希洪(Gij n)的酒店出发时,已经是将近凌晨 5 点了。
复古风格的餐厅将食客吸引到了海边小镇阿维莱斯 (Aviles) 来,后者以鱼市闻名。
细雨绵绵的天气里,我沿着防波堤步行,这里的夏天可是挤满了冲浪者,此刻缺显得静谧起来。恰巧路过了一艘刚刚捕捞回来的渔船,我环顾一下四周,回忆起刚刚离开的小山村,阿斯图里亚斯真的丰富又多样!
希洪的本地居民从高高的空中将本地苹果酒倒入玻璃杯里,这种做法据说可以增加酒的泡沫,并激发其风味的释放。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几天前我从马德里动身往北,窗外是一路平坦的土黄色景致。在莱昂省的最北边进入了隧道,出来时眼前已然是全新的世界:长满高大松树的山谷、堆着巨大岩石的山坡、古老的粮仓、民居里彩绘的窗户。
有时候我觉得眼前更像是爱尔兰,我从莱昂进入阿斯图里亚斯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官方的界线标识。但这并不重要,谁需要界线呢?
我要去的是阿斯图里亚斯的首府奥维耶多(Oviedo),这是一座大约 22 万人的紧凑城市。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社会属性,奥维耶多的博物馆更好,而希洪则以海滩见长。
大部分游客的第一站是奥维耶多,他们会先去看全世界保存最完整的前罗曼风格时期的建筑群,共有 14 座保存完好的建筑,包括了瘦高的 9 世纪宫殿——教堂建筑群 SantaMaria del Naranco,我也不例外。
我第一个参观的是一间石制圆顶房间,石头的颜色就像是牛奶咖啡。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名游客,窗户都深深地嵌入了厚墙里,百叶窗开着好让空气进来。我从树丛中看出去,整座城市徐徐展开。
傍晚年轻人聚集在希洪的老码头,这里从 16 世纪起就是渔民、水手和商人的聚集地。得益于深水和设施良好的码头,希洪一直都是西班牙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并且不断地翻新设施来吸引新的货船与客船。
在城里逛的一个小时里,我大概看到了超过 100 座雕像,它们遍布首府的每个角落。就在到达酒店前,我还看到了著名的哥伦比亚艺术家波特罗 (Fernando Botero) 创作的 La Maternidad,一个胖乎乎的妇女和一个圆滚滚的小孩。接着我又看到了米盖尔·奥特斯·贝洛卡(Miguel Ortiz Berrocal)的雕像作品 El Diestro,一座用金属做的斗牛士半身像。而在附近的居民区,我还发现了一座会议中心兼办公楼,形状像一个巨大的带翅膀的怪物,随时准备起飞的样子。第二天,一座被称为 El Regresode William B. Arrensberg 的雕像又震惊了我,雕像人物是艺术家爱德华多·乌库罗(Eduardo Urculo)的朋友,穿着风衣,周围一圈手提箱,正看着大教堂,面露迷茫的表情。
奥维耶多在艺术上的觉醒是在一代人之前,当地人告诉我:“在这之前,我们不知道阿斯图里亚斯的独特之处在哪里,对自己没信心,我们这里天气不算很好,交通也不方便,从哪里来都要开很久的车,更别说乘坐飞机了,我们曾经以为根本没有人会想来这里。”
阿斯图里亚斯自称“奶酪之乡”,这里生产许多手工奶酪,包括受到产地保护的 Cabrales 奶酪。气味刺鼻的蓝纹奶酪通常是用 Sotres 附近山区的山羊奶做的。
现状被两件事情改变。第一件是欧洲的廉价航空从 1990 年代末开始飞往这里,第二件是著名导演伍迪·艾伦 2008 年拍了《午夜巴塞罗那》(Vicky Cristina Barcelona),片中他让主角在奥维耶多过了一个周末。全世界的影迷都感到好奇 :为什么有人放着巴塞罗那不去,却要选择阿斯图里亚斯呢?“伍迪·艾伦向世界昭告了我们的存在,也打开了我们的眼界。” 埃斯特补充道。在Uria 街区就竖立着这位颇有争议的作家兼导演的塑像。
旅游业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水准,餐厅也跟着兴旺起来,不过这里的本质并没有变。西班牙一年游客访问量可达8000万人,巴塞罗那从一个闹哄哄的港口城市一跃成为西班牙旅行的必打卡之地,马德里则直接变成了巨大的国际购物中心。
阿斯图里亚斯却仍然保持着浓郁的地方特色,首府奥维耶多几乎看不到英文菜单,其他地方干脆没有。出生在这里的华盛顿名厨荷西·安德烈斯 (Jose Andres) 计划在离他长大的地方不远处开一家餐厅,如果真开了,我也敢打赌 :菜单绝对不会是英文的。
如果说奥维耶多人像许多内陆城市人一样,彬彬有礼,保守,稍微有点儿距离感,那么海边城市希洪则是工薪阶层聚居区,没那么虔诚,更愿意接受新事物。
奥维耶多有一座歌剧院,一年演出排得满满当当,而希洪则尽情拥抱各种前卫节日。我到访的时候 Jovellanos 剧场正在筹备希洪爵士音乐节,我买了张票去看曾经获得英国水星奖 (Britain’s Mercury Prize) 提名的前卫乐队 Portico Quartet 的演出。Jovellanos 剧场的霓虹灯很远就能看见,这个剧场兴建于1899年,在1975年佛朗哥倒台后进行了整修,1995年希洪市将它买下,从此便成为了本地文化生活的中心。
奶酪要在石灰岩洞里进行发酵
音乐节总监托尼奥·克里亚多 (Tonio Criado) 站在大厅里一支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面。托尼奥是在靠近 Cangas de Onis的一个小镇上长大的,搬到希洪来住之后,表示自己哪里都不想去了。“希洪是整个地区最年轻也最有新鲜感的城市,这一点从我们的音乐、美食和生活方式中都能感受到。” 我问他觉得自己是西班牙人多一点,还是阿斯图里亚斯人多一点。他毫不犹豫地说 :阿
斯图里亚斯人。“不过呢,我是希洪人,我们正在做的事儿在奥维耶多就没法做。”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阿斯图里亚斯博物馆,它坐落在希洪市中心往东一点的地方。乍看上去建筑仿佛是在冷战时期东欧某个首都里的旅游景点,但事实上它是由传统的阿斯图里亚斯村落改造而来。这里包括了一处17世纪的农舍,一个类似保龄球 (cuatreada)的球场,还有风笛博物馆,几个粮仓点缀其中。我今天看展的主题是食物,20世纪50和60年代的厨房竟然是这样的原始,让我震惊。
在这些简朴的厨房里做出来的菜,现在已经被当地餐厅再现了出来。将本地人熟悉的家乡风味加以放大,让他们吃到从小吃到大的、原汁原味的家乡菜,比如arrozcon pitu是用米饭和红辣椒烹调的鸡肉,每个阿斯图里亚斯人小时候都吃过。
阿斯图里亚斯的坏天气让我联想到旧金山和苏格兰。离开希洪后,我沿着海岸向东开,一路小雨绵绵。8月份的里瓦德塞利亚 (Ribadesella) 吸引了无数急需从酷暑中暂时躲避的西班牙人。而11 月的雨后,沐浴在薄雾和清冽的空气中的小镇恢复了它迷人的渔村风貌。孩子们在街道上踩水玩,大人们遛着狗,商铺的外面,店主人正热烈地和朋友打招呼。
奥维耶多城内,穿着传统服装的乐手正准备在婚礼上演奏,他们使用的风笛的历史要追溯到中世纪。
不远处便是20世纪最有名的一次考古发现——Tito Bustillo洞窟。1968 年,一群业余洞窟学家发现掉下来的巨石封住了一个洞窟的出口,他们带上了全副装备后成功进入了洞穴,结果发现洞穴一个连着一个。墙上是壮观的克罗马尼翁人 (CroMagnon, 欧洲史前人种 ) 岩画,这些画作存在至少有1万年之久了,还有一幅岩画更加古老,用碳同位素测出来的结果是3万年前的画作。
随后进入的专业考古学家证实了洞穴的存在,然而它提出的问题远比能解答的问题多。我也不禁思考 :为什么两幅画在同一个地方,却相隔两万年之久?
我一边思考一边往北开,去海边吃午饭。Gueyu Mar餐厅装修华丽,门口的横梁上吊着一只巨大的塑料石首鱼。
本地的当季食材创造出了许多新菜,比如这一道青酱扇贝牡蛎。
餐厅的菜单取决于当天渔船的捕获,再加上自己精心腌制的其他海鲜。这里不供应肉类、米饭和土豆,只有海鲜、本地蔬菜和面包卷。我尝了竹蛏、沙丁鱼、烤鸟蛤和石首鱼,喝的是本地葡萄酒。
当地酒农聚集在本省的西部酿酒,由三种本地红葡萄酿成的葡萄酒有一种冷峻的清脆感,通常只会在寒冷地区的白葡萄酒里尝到。清脆,还带着咸味,葡萄酒尝起来还带有大海的味道。
又下雨了,我走到外面,看到彩虹从山上的树顶一直延伸到地上的水中。我继续向内地进发,在多山的Cangas de Onis小镇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座古罗马时代的桥经常出现在照片里,桥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第二天我到科法敦加(Covadonga)做了短途旅行,这里恐怕是西班牙最具有历史意义的景点了。你甚至可以说现代西班牙史就在这里诞生,当时前来进攻的摩尔人被西哥特部落贵族Pelagius 打败,阿斯图里亚斯王国也因此在718 年建立。
海边小村塔索内斯里的捕鱼笼,这里盛产欧洲龙虾,餐厅也以龙虾为招牌菜。
从科法敦加一战扭转局面开始,西班牙又花了将近800年才将入侵的摩尔人全部驱逐。
这里的自然景观让人屏息,蜿蜒的公路一直通向大峡谷,路上还经过一个瀑布和一座小小的祭坛,在山顶,粉红色石灰岩铸就的大教堂从迷雾中焕发光辉,彰显出庄严的气质。
坎特布里亚海上空云层密布,大风将海水推向陡峭而岩石林立的阿斯图里亚斯海岸,正是这种地形抵御了侵略,保证了这个地区几个世纪以来的自治。
我以前来过科法敦加,不过没到访山上的国家公园 (Picos de Europa, 意为欧洲之峰 )。现在我只需要再开一段曲折的山路就可以看到国家公园里的迷人湖泊了。树木向后退去,目光所及是大片云朵。
我听到了铃铛声,一开始很微弱,慢慢地这种金属撞击声就比车里的收音机还响了。拐过弯,我看到了成群的羊正在费尽心力地穿过马路,等待的车辆在后面排成了队。
我下车走进了灌木丛,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股凛冽的刺激直接升到胸口,远处是尖耸的山峰,耳边能听到的只有羊群的铃铛声,听起来有点儿像中午时分教堂的钟声。有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结果羊群反而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羊们四下看了看,满意地发现它们完全有前进的特权,于是才继续挪动。
羊群终于过去了,身后排队的车辆估计已经挤满了弯道,车辆开始发动,不过我还不想回去。铃铛响着,空气也依然凛冽,而山峰看起来像是教堂的尖顶。视线里只有羊群,却不见牧羊人。这幅景象还能在哪里看到呢?我当然不想走。
文|Bruce Schoenfeld
图|Chiara Goia
*本文原载于《时尚旅游》2020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