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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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个毫无目标随手举起的遥控器，一部因为没有色彩而差点儿被错过的黑白电影，一波只是因为又多看了一眼而突然的心动……梦幻般飘缈遥远，却又真实仿如昨日。就那样，我被那满屏弥漫着的怀旧气息牢牢锁住了目光。
那是央六播出的一部名唤《八月》的电影，2016年的金马奖最佳影片，一部令我深深沉浸于那一怀悠悠思绪，时而会意莞尔，时而又陷入淡淡忧伤的电影。![]()
《八月》，倒逆着时光的方向，跟着一个顽皮少年的视角，我被拉拽回九十年代的生活。简单的场景，简单的人物，简单的对话，没有多余的渲染，搭配上黑白画面的特殊质感与肃静。节奏舒缓，岁月悠悠。像极了一部那年那月原生态生活的纪录片，或者，那就是我们曾经真实生活的素色回放与还原，伴着喃喃低语般的话外音。![]()
■ 01
那个年代突兀的审美--蓝色漆的墙围子
镜头摇过一段窄窄的走廊，还有略显粗糙的木质窗框……即使是黑白电影，也依旧可以清晰想见的那个时代特有的被彩色油漆装饰过的墙面和窗框。因为看完电影后，我第一时间翻出三十年前的老照片。家里和学校的房间与走廊都是蓝色的墙围子，足有一米多高。还有连同被同色油漆粉刷过的窗框。
看着老照片里另类的墙面装饰风格，我忍不住失笑。用现在的眼光回望当年，实在是不太好理解那个时代那么突兀的审美。哈哈……而我与那样一条狭窄纵深且有着蓝色墙围子的彩色走廊的相关记忆，是一段我与一只老鼠狭路相逢的惊魂故事。那段可能只有几十秒却被时光无限拉长的“搏命”对峙，至今都鲜活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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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厕所，设置在一楼走廊最深处的尽头。作为老师，我们总会选择学生上课的时间去解决“问题”。因为那样的时候，人少，安静，不被打扰。于是，某天，我与那只也同样喜欢人少安静不被打扰的小老鼠正面遭遇，狭路相逢。
话说我也是少年时期就早已苦研过金庸先生毕生武功绝学的人，却不想有朝一日我竟然栽在一只也就半个拳头大小的老鼠面前。折戟沉沙、铩羽而归，简直颜面尽失。
那只“误入藕花深处”却被脚步声刺激到的小老鼠，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从走廊的尽头直面向我，冲将出来…… 在那也就一米多宽的无处躲藏也没法绕开的走廊里，我其实比老鼠更加慌乱恐惧。我甚至忘记，我还有一项独门秘技叫做“尖声惊叫”，关键时刻我竟然忘了拿来为自己呐喊壮胆。![]()
在也就隔着几步远的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左冲右突中，小老鼠和我都因惊吓奓了毛儿。面对它随时有可能发起的最后的绝地冲击，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每一根毛发的支棱与尖锐…… 我也完全忘记了，扭头奔跑才是自己的最佳退路。我只魂飞魄散地想到，万一，它情急之下钻进我的裤腿，那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再后来的后来，我在极度的惊吓中彻底失忆了。我完全想不起来，我们俩是如何结束的那个回合。 但是，那样一条狭长走廊让我产生的深深绝望，我却再也没能忘记过。在那里，我可是经历了一场于最短的时间里迸发出了最具想象力的激烈情绪振荡，可叫我怎么能忘！所以，那条因两个不同物种的短兵相接而越发凸显了它的窄和长的走廊，以及那彩色漆面墙给予我的视觉刺激，就这样永远地嵌入了我对于那个年代的记忆相册里。![]()
■ 02
那个年代里的特殊期待--停电与流行歌曲
影片里“妈妈”的一句“停电了”，让我的记忆追溯回八十年代。在整个世界瞬间陷入空前黑暗的同时，一片惊雷般的欢呼声立刻响彻之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安静教室里。在那片异常珍贵的特殊条件下才被默许的宽容天地间，终于可以一边惊喜交加地从课桌抽屉里找出提前准备好的蜡烛，一边兴奋地加入已经哄然四起的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中去。不只和同桌与前桌，还可以公然转过头去和身后的同学。好怀念，那一刻即使在老师来回溜达的“监视”中，依然可以光明正大转身向着身后的幸福与窃喜。时光悄然婉转，却总会留下些痕迹，哪怕只是漫长生命里最轻描淡写的一笔。![]()
影片中，隔三岔五地，配合着场景变换，总会有几句代表着那个时代审美情怀的流行歌曲飘过耳边，似有若无之间，勾引着你竖起耳朵去努力捕捉当时的记忆。 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93年的作品；孙悦的《祝你平安》，94年的作品……是啊，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你听或者不听，它都大行其道。不由分说地充斥着那些年里的大街小巷，轰炸式的无限循环，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不知道是不是太想证明那个华语流行乐坛的极致荣华与繁盛。96年的《心太软》，98年的《相约九八》，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只要你张口便已经会唱了。曾经的我们，有谁没有过那自以为是的陶醉？那些张口便来的流行歌曲，是不是也曾让你一度骄傲地以为，自己在唱歌这件事上也是有着特殊“天分”的人才。![]()
■ 03
那个年代特有的专有名词和老物件
影片中提到的那些独属于那个曾经年代的字眼儿，还有能和那个时代直接挂钩的怀旧老物件儿，或轻或重，点穴般地弹拨着我的神经，脑海里流水般地浮现着一些什么……“冰砖”、“雪糕”。只听到这两个字眼儿，便仿佛又尝到了童年和少年的味道。光阴清澈，冰冰凉凉。墙上贴着的崔健《一无所有》的海报，挂在厨房墙上的笊篱，摆在桌上的双卡录音机，播放着的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轻轻柔柔，甜甜腻腻，抚摩着微微颤动的心弦。还有那可能需要时不时用手去敲打几下，才能不再忽闪雪花的黑白电视机，以及需要手动拔节的白亮亮的两根支棱向上的电视天线…… 以及穿着小翻领白衬衣的人们，走过墙皮脱落、污迹斑驳的家属楼楼梯的拐角……忍不住想着，曾经，在我家楼道拐弯的楼梯口，我都碰见过谁？还有谁的谁？![]()
当镜头晃过一部电话座机时，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年我家斥巨资装下的那部电话机。红色的，按键拨号时，除了好听的清脆叮咚声，每个数字键下还会亮起好看的灯。每次拨打电话，那份醒目的“华贵”都让我心动迷离。可是，在那个过着最简单的小范围生活的年代里，我家那部电话最隆重的功能之一，便是在寒暑假时，与同事们相约该轮到去谁家打扑克了。时至今日，那部依旧鲜艳的座机电话，仍被我收藏在卧室床下的储物箱里。那簇耀眼的红色，既是那个曾经时代的印迹，也是我们鲜亮青春的标记。你看或不看，它都一直静置在你身下那方幽暗空寂的箱子里，默默度过了近万个日夜。极其偶尔至床下箱柜翻找东西时，我也会顺手翻出它来摩挲几下。岁月，在掌心在指尖，仿佛又有了一种别样的鲜活。![]()
说不清为什么，当年那个时代里被叫做“保卫科”的单位，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却与生俱来的庄严感和权威感。我并没有具体接触过，但那三个字却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由的安全感。那个年代，“下馆子”也还算是一件挺奢侈的事儿。我的“下馆子”，总与“锅包肉”、“溜肥肠”、“大拉皮儿拍黄瓜”挂着钩。而当年还在欢度童年时光的大妞的“下馆子”，就是她口中念念不忘的“肠肚肉片儿”和“孜然肉片儿”，以及姐夫口中的“啤酒烤串儿”。 片中，“妈妈”为了能让淘气孩子上重点中学，不得已“找人”办事儿陪着笑脸上态度那个场面，让人忍不住生出无限感慨。诸多时代产物都终会随时间的向前而渐渐消失的规律，却偏对这“找人”办事儿丧失了最该有的威力。这项“优良”传统延续至今时今日竟然还在大行其道，堂而皇之。时代在进步，真的希望有些“传统”也可以不必继续“传统”下去。![]()
■ 04
那个时代猝不及防的突变--国企改制与下岗
只是，片中跳着交谊舞的人们目光空洞，一脸迷茫，歌舞厅里明灭的霓虹灯下闪烁着悲伤的光影，音乐里流淌着迷离的无助与迷惘。当片中响起光头李进当年的那首《你在他乡还好吗》，我的眼框也生潮热。再次握住你的手说声再见
就在那个下雨的星期天
我送你离开故乡
因为雨 我们听不见
彼此心里的哀怨
……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还会想起从前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
……
作为恰好经历过那个时代变革的我们，那样混沌与迷茫交织的内心，又何尝不懂？![]()
岁月静好是片刻。宁静与平和的表象下面，时代浪潮已经在人们觉察不到的生活背面暗自翻涌。影片的后半部分，国企改制，社会变革，工人下岗，给社会生活造成了巨大影响，给习惯了惯性生活的人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心理震动，慌乱惊惧的人们在懵懂中被不由分说推入了时代浪潮。
从前作为单位福利免费观影的电影院，忽然因为被个人承包而必须花钱买票才能进入。从前以为可以一直干到退休的工作，忽然毫无征兆地背叛了自己，把人抬手扔在了半路，从此不管不顾。大时代的洪流下，在势不可挡的时代变革面前，放不下的面子，迈不开的脚步，还有对于不知道能否握住无法预知的明天的那份不安与犹疑……人们的抗拒与阵痛、徘徨与挣扎、无助与胆怯，在人力无法改变也无法回避的时代变迁面前，显得那么孱弱与卑微。![]()
■ 05
所有的经历与思考最终都成为财富
电影的最后，带队主动走出去创造生存机会的韩胖子及团队，以及终于放下难言的自尊投奔而去的“爸爸”，无一不标志着，曾经在变革突然来临面前仓促的脚步，已经可以坚定向前。时代的洪流，不可阻挡，也不必阻挡。我们不能引领时代，但我们可以在变革和挑战来临的时候，挺身而出，勇敢奔赴，滔滔向前……浪奔浪流
万里涛涛 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 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
又有喜 又有愁
就算分不清欢笑悲忧
仍愿翻百千浪
在我心中起伏够
……
如果说小时候看《上海滩》，还只是沉迷于帅哥美女的吸引，那么看完这部影片后忽然想起的这首歌，便是经过了与岁月的搏击后对生命的透悟，是生命在时代洪流里的百转千迴，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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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走过那段岁月的我们已经知道，命运里所有的经历与安排，都会帮助我们成为今天的我们，并继续温暖和照亮未来的光阴。那些迈出过的脚步、见识过的事物、听过的歌曲、陪伴过的人，以及特殊岁月里收获过的温暖与感动，最终都会成为时光隧道里那束如萤光般闪亮的温暖与心动。有些经历，过去，也就过去。而有些经历，却成了雕刻在生命里永远抹不去的记忆。那些如风般逝去的过往岁月，总会在后来某一个特殊契机的触发下，轻轻拂去烟尘，闪耀出珍珠般润泽的光华，成为我们后来的生命里最珍贵的财富。![]()
备注：
电影《八月》，导演：张大磊，2016年金马奖最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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