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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云芳
主播:于子超
原标题:《引导植物歌唱的母亲》
我们盘腿坐在地垄上,任风把刘海撩起。母亲转身从地里薅下一段葱叶,掐去叶尖,把一端捏紧了,再用指甲从它一厘米处刮过去,被刮过的葱叶的绿色顿时变深。她将葱叶抿在唇边,轻轻吹起来,“嘟嘟”的声音便在田野上飘荡。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也做了一支葱笛,却吹不出任何声音。母亲笑着把自己的递给我,我兴致勃勃,赶紧吹起来,但刚才还能奏响旋律的葱笛到我手里就又成了葱。这令我无比沮丧。
那时,我总觉得,母亲是能引导植物歌唱的人。满地的蒲公英,她随手采来一朵,把长有白色冠毛的果实给我,留下一小截茎秆,又用指甲随意一刮,就能吹出悦耳的声响。声响引得风也来凑热闹,把满坡的蒲公英吹得摇头晃脑,成了大型的伴舞。
我总喜欢黏着母亲,是因为她比我的伙伴们更像孩子。她能陪我捏泥巴,能跟我一起折纸枪,能用高粱秆做各种东西,她带我去地里逮蟋蟀,带我去山里抓知了。夜间,她拿着手电筒,带我去一堵老墙前捉蝎子,却不是为了卖钱,而只是想让我看清,我一直好奇的被刚出生没几天的自己翻身时压死的那个小生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有几年,我常跟她去山里,砍柴、放牛、挖药材……整座山林仿佛是她私有的场地,她到处翻找着什么宝物,翻出的,还有她少年时的故事。在那座只有一户人家生活的山上,姥姥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女,作为其中年龄略大的孩子,母亲从小就学会了干活,学会了如何与自然为友。母亲在这座山里,收养过迷路的兔子、野鸡,也被狼尾随过;她遇到过比胳膊还粗的蛇,也碰到过巨型的马蜂窝。
在那个初春,她带我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爬到一面山崖上。我们坐在那里,看着正在苏醒的群山,一片片粉色点缀在苍翠的松柏与枯树之间。山风忽然大起来,把伸出去的桃树吹得花瓣乱飞,我们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这是一处避风港。再向远处望,只见松涛滚滚,各种树木都在疯狂地乱晃,此时,植物的歌唱显得格外悲壮。我看呆了,母亲把我藏于身后,说,等风停了,我们再走。
后来,母亲又带我去过那里几次。有一次,桃花正好开败,附近的紫丁香紧跟上了步子。母亲凑上去闻花香,在树枝间挑选一番后,把一朵花递给我。她用紫丁香的枝条做了一支树笛。那时候,我已经能够吹响它们,也不时在伙伴们面前展现自己制作各种植物笛子的手艺。坐在石头上,我和母亲看着对面山上的羊,看着那里长满麦苗的田地,万籁俱寂。我能感觉到心里似乎流动着某种语言,那是一个人面对大自然时,才会对自己说的话。在那样的宁静里,我看到了母亲年少时的影子,完好地储存于大山深处,在她的讲述里,那些影子不断在我眼前跳跃。
母亲带我在山林里穿梭,所有的植物都在歌唱:柴胡的歌声是白色的、小小的花;而连翘的歌声像星星,金黄而明亮。母亲带我去捡蜗牛壳,教我如何用两只蜗牛壳展开对决,找出更坚硬的那个。后来,跟别人再去山林里玩这个游戏,他们问我:“找出更坚硬的那个要做什么?”我回答:“不做什么。”“对决的过程已经很快乐了。”但后边这句话我咽了下去,好像把这句话说出去,快乐就会蒸发掉似的。
过了那几年,我去外村读书,难得有机会再往山里跑,但时不时会听到母亲说,她带着一群人去采松子、酸枣、山核桃了,带着他们去山里割野韭菜了。直到多年后,她病了,再也不能去山里;因为仅有一只手能活动,也不再做什么树笛、葱笛。但她常讲起曾经在山林里的各种经历,也常看着远方的山。许多个下午,她就在院子边的土台上静静坐着,仿佛在侧耳倾听那些植物的歌声。
那次雨后不久,我从房顶旁小坡上的菜地里拔了棵葱回来,葱叶比翡翠还绿,回到屋里,将它放到案板上。下刀前,我忽然愣了一下,掐下一小段,做成葱笛送给母亲。她笑起来,并没有放到嘴边,而是小心地攥在了手里。
陪你·成长
故事里的母亲,是孩子童年的玩伴,
更是一位自然的精灵,
她引导植物唱歌,将山林的秘密与孩子分享。
这是爱的传承,那份对自由与快乐追寻,
足以绚烂孩子的一生。
作 者|刘云芳
主 播|于子超
制 作|青年文摘杂志社
栏目编委|许文立 高 乐
栏目编委|付 江 邱叶芃
来 源|《青年文摘》2024年第19期
图片来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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