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文学》12457期‖河北作家杨永光：“记者路”——时代的丰碑（纪实文学）

“ 记 者 路 ”

——时代的丰碑

【 纪实文学 】

冀南大地南缘，蜿蜒的漳河古道上散布着一个个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村庄，在这些土头土脑的村庄怀抱里，有一条令人头疼、使人烦恼，却又在新时期最早使人们翻身致富，改变村民命运的乡间路。

殊不知，那些灰灰土土的村庄还承载着古老成安，一段悠久的历史渊源呢！

相传，1400多年前，禅宗二世祖——慧可大师，经常路过这里到芦村（今二祖村）讲经说法，每日傍晚大师必定会原路返回。从芦村一扑东南方向穿村过镇返回城南匡教寺，其中这8个村庄是他必经之路，善良的村民们在黑灯瞎火、路远苗深的情况下，村村交接连连护送大师安全返回匡教寺，天天，年年。

也因此，前人顺理成章地称这些村为“连送村”。它们是：北连送、路口、王家庄、汪家营、南连送、温东、温西、温家庄。

彼时，8个连送村被一条时常能粘掉鞋底的黄泥小道串连在一起。尤其阴雨天气，牛车过往，车轮深陷，举步维艰，也不知拉断了多少副牛套，拉坏了多少辆牛车。

新时期到来了，有了拖拉机，可恨的是拖拉机车轮打滑，路常常被轧成道道深沟，车被撅得嘶声裂肺，大冒黑烟，行进艰难。据村民了解：七十年代末，北连送，村集体的油坊采购了一批油料，正赶上阴雨连绵，拖拉机在成峰路上眼睁睁的不敢下路，把油料一车车捯在牛车上，一趟一趟，慢慢悠悠地拉回村。

天晴了，路上净是硬邦邦的“沟壑”只要有车通过都会颠得人肝肠欲断，肚子生疼。

汪家营村有一个小伙儿，骑自行车驮着媒婆去相亲，走到半路，自行车颠得直蹦，竟然把媒婆从自行车上颠了下来。气急败坏的媒婆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大腿连喊带骂：算了吧，就凭这条破路，你们打光棍去吧！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在1991年秋天，北连送村的一个孕妇难产，恰逢阴雨天气，又在半夜，拖拉机用尽浑身解数，就是打滑刨坑走不动，折腾了半夜硬没能开出去，两条人命眼睁睁地被这条路给葬送了。

几个连送村在外工作的乡贤名士们，曾发誓要修好这条路，但他们深感困难重重，诸事棘手，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时任成安县电视台记者的周志鹏却在这条路上横下了一条心。

长期以来，让他内心不能平静

的是：这条路凹凸不平，进出不便，致使王家庄村几十亩果园没人敢承包；村民们收获的蔬菜、水果等农副产品运不出去；遇阴雨天气黄泥小道上会呈现出一道别样的风景，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他眼看着周边村里一个个光棍汉失落的眼神，还有那位难产孕妇眼睁睁的困在路上的悲惨境遇，他心如锥刺，疼痛不已。性情温和的他脾气竟然暴躁了，愤怒了，修路的决心更加笃定了。

1992年7月4日，他召集王家庄、汪家营、路口三个村的村支书到北连送村委会商议修路事宜，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与志鹏上演了天鹅拉车的游戏，与志鹏思想不统一，步调不一致。王家庄支书文绉绉地说：“志鹏，踏踏实实上你的班，你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记者，无职无权，你何德何能，凭啥修路？不要再做白日梦了”；汪家营支书说：“志鹏，你想过没有，这条路将近十里长，涉及到多少占地、刨树，多少迁坟移囚？况且涉及三个乡镇。平时，村里因为一棵树、几寸宅基地都能闹出人命，迁坟移囚更是大忌啊！”

志鹏家族的一位长者对他说：“志鹏，安安生生上好你的班，就凭你那两下子能修成路？你要是能把路修成，我把河南省豫剧团请来给你唱大戏！”

志鹏思衬着他们的谆谆教诲，感觉他们似对又似错。对的是修路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千头万绪；错的是他们的认知似乎有问题。有些事情固然难办，难办的事情不一定不能办成。红旗渠工程何其之大，施工何其之难，但他们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群策群力排除万难，最终大功告成。

志鹏的座右铭是：“说千句万句，不如干一件实事儿，事情难办不一定不能办，认准的路就勇敢地走下去。”

工作之余，他做了一个周密计划：找交通局做预算、筹措资金、动员群众、协调占地、刨树、迁坟移囚。当然，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人们传统的思想理念中固存着沉重的封建教条，他们认为迁坟会影响祖坟风水，那可不是一件容易沟通的事情。志鹏为了此事，踢破了人家的门槛，磨破了自己的嘴皮，不得已，为他们一个个签订了保证三年之内不出事儿的书面协议，才把事情办妥。

资金是修路开工的首要条件，他身先士卒，首先拿出家里仅有的680元，又想办法借了320元，积极带头捐款1000元。

他先后寻求乡政府的支持，找交通局援助，召集每个连送村在外工作的干部职工，发动村党员干部和广大群众，真是磨破了嘴，跑断了腿，初步集资15万元。志鹏意在集一段资，修一段路，步步推进。

直到1992年10月25日。白灰、石子、水泥等物料采购到位，修路正式动工了。

志鹏在工作之余加入修路队伍，撒灰线，平整加宽路基，挥钎奋战。轧路机在尘土飞扬中轰鸣，南北一条土路上变成了一个尘土弥漫激烈空前的战场，志鹏与大家一样，一身土，满身汗。他身先士卒，躬身忘我的实际行动影响着每位村民，群众把最饱满的劳动热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年三十晚上，志鹏从家拿着菜，掂着酒，来到现场指挥棚与王春雨、王静真、王喜、王顺在潮湿窝棚里喝酒聊天过新年，聊党的惠民政策，憧憬农村美好前景。志鹏在修路现场整整度过了两个除夕之夜。

年后，志鹏给媳妇商量：书芹，目前，二期工程资金缺口较大，贷款落实较慢，物料采购不能如期到货，在关键时刻，咱们必须做出表率，带头捐款。媳妇明白他惦记着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那可是自己一年来起早贪黑泡在5亩农田里风风雨雨，辛辛苦苦的收获啊！爱人有点不舍，但毕竟心疼志鹏目前尴尬的处境！为了修路，他整天天不亮起床，晚上十二点还见不到他人。人变得又黑又瘦，满面沧桑，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媳妇注视着他期盼的目光和无助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赶紧东拼西凑凑足了5000块钱。谁料，稚嫩的女儿手里摇摆着一张10元的压岁钱，奶声奶气地说：我还有10块钱，交给爸爸修路用吧！一家人看到孩子感人的举动，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一家人禁不住泪湿眼眶。母亲擦着眼泪，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准备看病用的2万块钱，塞给了志鹏。

志鹏再次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做动员工作，他的细心、耐心、诚心感动了乡亲，乡亲们有的卖粮，有的卖猪、卖羊，半个月又集资九万三千元。

志鹏整日东奔西走，从不停息，在修路这两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穿破了8双鞋，体重瘦了6斤多。汪家营村会计汪深看到他东奔西走，劳累不堪，眼看他人瘦了，脚也跑肿了，便主动给志鹏提供方便，把自己的出租车贡献出来帮志鹏到市里跑贷款。

当初交通局的预算是80.4万元，惊恐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惊人的数字，他从没向大家公开过，唯恐吓捯了村民，影响了修路。

由于后续资金问题，材料款项未能及时付清，又到了年底，材料商堵门要账，正赶上志鹏刚刚带母亲从邯郸看病回来。他们决意，拿不到钱不走人，一个个在沙发上坐着、躺着，烟头满地，屋内烟雾缭绕。母亲看到志鹏尴尬的处境，毅然决然地又拿出看病剩余的2500块钱。北连送支书杨红军得知材料商堵门要账时，便主动牵来自家的耕牛来顶账。路口村支书王树国拿着钱准备买化肥给小麦上冻水，出门正好碰到材料商要账，他二话没说把钱交志鹏缓解目前困难。

十冬腊月，大雪纷飞，志鹏下班后急匆匆地去找关系催贷款，之后赶回修路现场查看苫盖材料，覆盖路面，看望现场看护人员。回家后已是子夜时分，脚与鞋竟然冻在了一起，鞋子脱不掉，至今左脚落下了老伤。

路快修好了，母亲的病也支撑不住了，志鹏眼含热泪悔恨自己因修路繁忙没能及时抽出时间为母亲看病，一拖再拖，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当时，王家庄村老党员王胡身患癌症，干不了重活，他主动请缨到现场看护路面。共产党员王春雨因连续两年住在潮湿的指挥棚内日夜看护材料，期间得了肺气肿。那些天，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日趋下滑，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他握住志鹏的手激动地说：志鹏，这条路让咱们几个连送村祖祖辈辈背上了这个“穷”字。“修路”是多少人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而你却做到了。这条路可是咱们村民心中的脱贫路，致富路啊！

王春雨老人最终没能看到竣工的那一天，儿子按照老人的遗愿，把他安葬在了这条路旁。

1995年7月全线通车，几个连送村的村民们为了感激志鹏的良苦用心，他们自发集资为志鹏立碑写传，以告后人。

这条平整的水泥路是成安县版图上最早硬化的乡间路，周边群众都亲切地称它为“记者路”

记者路通车了，驻足远望，它犹如一条长长的飘带，飘向远方。它飘向靓丽的县城，飘向了繁华的大都市。群众的思想意识似乎随着记者路的延展更加开放了。他们与新时代，新思想，新理念接轨了，向着新潮流、新科技迈进了。

群众的脑洞大开了，思想开阔了，记者路两旁，村民们将传统农业转变为高效农业，精细化农业，如草莓大棚、蔬菜大棚种植，错季水果大棚等已形成规模。

记者路旁，门面商铺沿路开花，副食批发，百货日杂，农资化肥，种子农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所有连送村几年内先后增加运输车辆、客运车辆五十余台。

他们摇身一变一个个成了万元户、小老板，他们很幸运地成为成安地域内乃至冀南大地上最早富起来的村民。

“记者路”被县政府列入了“四纵四横”乡间公路，路的两旁已是一个绿色富氧无公害种植园区，已被省政府列入省级高新技术园和绿色立体观光走廊。

在绿色富氧的环围中，现代化配套的学校和高层小区拔地而起，高配置的养老院面向社会开放。小别墅，小洋房成排成行。在记者路旁，电力部门建造了100KVA的变电站，县委政府着手在记者路两侧路肩上安装微风发电和光伏长廊。

也许你能觉察到，在记者路这个具有能源环保，绿色富氧的长廊里最惹人注目的并非那些豪华的别墅、洋房，更不是那些时尚的超市商场，而是矗立在记者路北连送路口的那块貌不惊人，庄重朴实的石碑，石碑上那些密密麻麻清晰可见的碑文中，字里行间无不凝聚着村民们对共产党员周志鹏舍身为民造福大众的肯定和褒扬；也铭记了周志鹏带领连送村民翻身致富走向小康路的历史见证。

那块肃穆朴实的石碑啊，多像一位缄口不言的沧桑老人，在时间的光影里他默默地目睹了“记者路”为村民们带来的种种便利，和他们生产、生活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他，又像一位忠实的守护者，见证着“记者路”一如既往地为当下或未来的人们带来更多的精神和物质财富。

首文2024冬季刊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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