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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兰江今年87岁了，生活在浙江温州的农村。多年前，老伴去世之后，王兰江和儿子王小江一家人住在一座四层楼的自建房里。王兰江住二层，儿子一家人住在三层和四层。
2018年因为一场意外骨折，王兰江做了一次手术，肌体的某些功能部分丧失。加上高龄等因素，王兰江开始了长达5年的卧床生活。除此之外，王兰江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多年，经常性的痴呆，并且伴随着记忆障碍、失语、无法认识物体等病症。
2023年刚过完年，王家人找到当地一家职业介绍所，希望介绍一位住家保姆照顾王兰江，每月工资5000元。一番比较之后，王家人选中了60岁的杜小军。
从2023年2月6日起，杜小军负责照顾王兰江的饮食起居。杜小军住进了王家，和王兰江一起住在了二楼的一间屋里。为了照顾方便，杜小军的床铺挨着王兰江的床。平日里，王家人不要求杜小军做很多事情，对他也很客气，只希望杜小军能照顾好王兰江。
由于病痛折磨，王兰江常常在下半夜发出呻吟和叹息，辗转反侧不睡觉。这让贴身照顾王兰江的杜小军夜里难以成眠。
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的是王兰江的孙子王帆。2023年3月3日，出差归来的王帆走进二楼爷爷的房间，当时杜小军不在房间里。那天王兰江眼部微肿，他一见孙子，便偷偷询问儿子王小江的去向。王帆还未回复，王兰江就嗫嚅道，王小江不关心他，他被人打了，儿子都不知道，也不来看他。
话音刚落，王兰江眼角已经湿润。谁知杜小军一进房间，王兰江就赶忙擦掉眼泪，不再说话了。
目睹爷爷有苦难言的模样，王帆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儿，便告诉了母亲李秀芬。李秀芬随即从四楼下到二楼查看王兰江。见杜小军不在场，李秀芬忙问王兰江怎么回事，王兰江委屈地表示保姆（杜小军）打他。怕儿媳不相信，王兰江指着自己微肿的脸，示意是杜小军打的。
杜小军突然进了房间，或许是怕被杜小军听到，王兰江马上用眼神示意儿媳，转过了头，仿佛无事发生，话题又扯到其他方面去了。
由于年老、疾病，王兰江说话常有些含糊，李秀芬怕误会了杜小军，于是假装随意问了杜小军“我爸脸怎么弄的”，杜小军说是王兰江不小心摔的。
李秀芬不放心，在微信家族群提了一下王兰江脸上的伤，提醒家人重视。由于王兰江当时确实未出现明显的外伤，而且王兰江也患上阿兹海默症多年，家人都认为王兰江是“老糊涂了”，便不再追问此事。
后面李秀芬每天下楼看望王兰江，王兰江也反复强调杜小军打他很厉害。李秀芬感觉奇怪，王兰江虽然有些痴呆，但近来为何天天叫冤？而且王兰江这段时间牙齿掉得较多，也无从得知是如何造成的。
一段时期以来，王家人对杜小军唯一的不满，是杜小军曾擅做主张喂了过量的治疗帕金森病的药物给王兰江吃。在遭到王家人反对之后，杜小军表示只是想让王兰江好得快一些。除此之外，王家人觉得没有太多不对劲。
但王家人也起了疑心，为了探明真相，王家人在家中安装了监控。2023年3月29日晚上，王小江发现王兰江右眼有瘀青，仔细查看，还发现了王兰江左耳的耳垂有轻微裂开的痕迹。王小江询问杜小军，杜小军回答说“他（王兰江）走路不太稳，自己摔倒受伤了”。
杜小军的回答并没有打消王小江心中的疑虑，他打开家中视频监控要查看个究竟。2023年3月29日这一晚，王家人是颤抖着看完视频监控的。3天的监控记录，竟出现了7个杜小军对王兰江进行殴打、虐待的片段。
包括2023年3月27日晚上11点半左右，杜小军扇王兰江耳光，用被子捂头，用手击打其躯干；零时左右，杜小军扇王兰江耳光；3月28日晚上10点、11点、12点左右，杜小军都对王兰江打了耳光、捂头、打了其躯干；3月29日凌晨3时左右，听到王兰江从床上坐起的声音，杜小军将其按在枕头上、捂住嘴、用被子捂头；当晚10点多，杜小军再次用被子捂王兰江头。
看到父亲受此侮辱、殴打，王小江既心痛又愤怒。王家人平日都外出工作，回到家一般都是傍晚时分。杜小军一般都是在深夜和凌晨殴打、虐待王兰江，因此平时没人目睹保姆杜小军的虐待行为。
3月30日一早，王小江向公安机关报警。他抱着父亲王兰江说：“爸爸不要怕，我们陪你。”
公安机关将杜小军带走调查。因虐待被看护人，杜小军于3月31日被浙江省乐清市公安局行政拘留十三日，并处罚款500元。
可王兰江脸上的伤不只是右眼周边的淤青。2023年3月30日，王家人就请职业介绍所更换了一位新保姆。3月31日晚饭后，新保姆要给王兰江洗澡，王兰江一直不肯翻身，连说身上疼，但是说不清具体位置。经过仔细查看，新保姆才发现王兰江身上也有多处淤青。新保姆感觉事态严重，立即告诉了王家人。
2023年4月1日，王家人将王兰江送往乐清市人民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医生发现王兰江身上还有多处骨折。
“在我父亲王兰江身上发现了更多暗伤，我们要求追究保姆杜小军的刑事责任。”王小江来到当地公安机关反映情况。
经乐清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王兰江胸部瘀斑见两种不同的颜色，肋骨骨折存在不同的骨折形态，分析其躯干部遭受多次暴力作用，其双侧肋多发骨折，其肋骨骨折之损伤程度构成轻伤一级，其第1及第2腰椎左侧横突骨折之损伤程度构成轻伤二级。
胸部瘀斑见两种不同的颜色，肋骨骨折存在不同的骨折形态，分析其躯干部遭受多次暴力作用。经鉴定，王兰江身体损伤程度为轻伤。
因涉嫌犯虐待被看护人罪，杜小军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于2023年4月12日被乐清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并于同年5月10日被乐清市公安局取保候审。
乐清市办理的首起虐待被看护人案件
2023年11月8日，该案被移送至乐清市检察院审查起诉，办案检察官密切关注此案。这是乐清市检察院办理的第一起虐待被看护人案件。
“为了保障老年人合法权益，让老人获得更好的照护，家属在聘请护工时应多留心，考察对方的从业经历、个人素质，发现家庭成员可能遭受虐待时，应及时固定证据，第一时间报警处理。”办案检察官告诉王家人。
在办案检察官与王小江及其代理律师沟通过程中，王家人始终有个疑惑：“杜小军是花钱请来照顾老人的，为什么还会在我们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虐待老人？实在是‘黑心肠’。”
据杜小军交代，王兰江晚上不睡觉，还天天尿床。有时候会闹腾一整晚，在房间里到处乱走，影响了他休息，他吃不消，还要给王兰江洗被子和衣服。于是，用扇耳光，击打胸部，肋部、用被子捂头等方式虐待王兰江，打了他十几次，不想让他爬起来、不睡觉，致使王兰江面部、耳朵、肋部等多部位受伤。
看到王兰江的司法鉴定报告，杜小军觉得他的动作不会造成王兰江这种程度和数量的伤。老人多处骨折，为什么看上去每天活动却并未受到影响？
被害人王兰江属于痴呆老人，无法制作询问笔录，检察官在询问了医学专家后得到了解释，老人常年受病痛折磨，肢体已经麻木，每天在房间里小幅活动让他感受不到太多疼痛，因此不知道自己骨折了，家人也看不出他骨折了。
检察助力失能老年人获得更高水平照护
2024年2月，杜小军被乐清市检察院取保候审。
2024年2月7日，乐清市检察院依法以杜小军涉嫌虐待被看护人罪向乐清市法院提起公诉，并建议对其适用“从业禁止”条款。
2024年4月，乐清市法院审理认为，根据刑法规定，对未成年人、老年人、患病的人、残疾人等负有监护、看护职责的人虐待被监护、看护的人，情节恶劣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另根据刑法规定，因利用职业便利实施犯罪，或者实施违背职业要求的特定义务的犯罪被判处刑罚的，法院可以根据犯罪情况和预防再犯罪的需要，禁止其自刑罚执行完毕之日或者假释之日起从事相关职业，期限为三年至五年。
因此，杜小军被法院以虐待被看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禁止三年内从事看护相关工作。
此案办结之后，乐清市检察院对失能老人的救助工作并未停止，并针对性提出了三项举措。
首先是实行“统一归口”，提升涉老案件办理质效。成立专业化办案团队，实现涉老年人刑事案件以及相关诉讼监督、控告申诉等集中统一管理；最大程度减少因案给老年人带来的诉讼负累；加强跨部门合作，提高涉老案件线索流转效率，司法救助、综合治理也能更高效精准。
其次是强化“权利保障”，探索专门性办案方式方法。充分考虑老年人心理、生理特点及社区、家庭、生活等情况，建立家属告知机制和诉讼陪同机制，就近灵活选择讯（询）问地点，借助家属帮助老人理解法律问题、释明权利义务。细化法律援助“全覆盖”，将公开听证、社会调查、调解和解、社区回访等机制引入涉老案件办理，确保涉老案件办理的公开、公平、公正。
最后是坚持“人文关怀”，依法保护老年人合法权益。设置调解前置程序，及时为老年被害人弥补损失、化解矛盾。加强司法救助，通过跨部门协作，及时救助无法获得足额赔偿、补偿、生活面临急迫困难的老年被害人；加强以案释法和法治宣传，提高老年人风险防范、辨别及依法维权能力，从源头上降低老年人遭受犯罪侵害的可能性。
当前，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解决失能老人面临的养老难题，需要政府、家庭和全社会共同努力和承担责任。王小江告诉《方圆》记者，希望未来让优质的养老服务离老年人更近些，让失能老年人及其家庭更温暖些。
（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本文有删减，更多内容请关注《方圆》11月上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