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一起去看周董的演唱会,期间朋友拍拍我说:“看前排姑娘的美甲真好看,我们也去做个指甲吧。” 随着她说的一看了过去,那是一双又白又细的手,指甲很长,还镶着钻,小心翼翼地拿着“jay迪拜”的粉色灯牌,看得出抓得不那么紧,要不指甲会断吧。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指甲,上一次在上海,没有孩子没有老公跟着的那个下午,去找依然住在永嘉路的同学,她了解边上所有的小店面,带我去做了玻璃饰品,吃了好吃的冰淇淋,和一只很能治愈的大手紧紧相握,最后我们去做了指甲。
做玻璃饰品时她开始是要烧一个戒指的,我果断选择了做耳环,这上上下下,只有耳朵上的装饰是最常用的,身为母亲,我早就把手上的戒指拿下(要不会刮伤孩子幼嫩的皮肤),我也早就收起来那些绕着脖子还是手腕的任何一条链子,带过,孩子一扯不是我死就是它断的,所幸放弃。只有耳环,戴上她们不痛不痒,前提是当年要戳破我的耳朵留下两个永远的空洞……而又有什么事情不需要为此付出点代价呢?耳环,可能是我最后的一点坚持了吧。而这双手,别说装饰她们了,我哪儿配呀!本想做戒指的朋友,也立马改做了耳环,她和我一样,有一家子需要打理,戒指?用得少!
台上唱道:想吹风想自由,想要一起手牵手,去看海绕世界流浪。(《暗号》)我猜那应该是双柔软细腻的手吧。能自由吹风、看海绕着世界流浪的人,应该没有太多牵绊还挺有钱的。
做完了耳环我们经过了一只带着大熊手套的大手,没有对话,只有一只手,我只需要把我的手伸过去,他就会紧紧握住,紧紧的!温暖的!朋友介绍的时候说这只手在口罩期间治愈了很多人,而被握住的那一刻,我努力回想最后一次被这么握住是什么时候呢?只想起来,那一年我站在父亲的遗体边上,走廊上只有我们,我也是这么紧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我们很少拥抱,连握手都要等他去世我才好意思),我握得很紧,生怕失去什么,那双手冰冷的、带着厚厚的老茧的手……
忘记哪本小说里写过这样一句:“将来最出卖我身份的将会是这双粗糙的手,于是我常常把他们收藏在口袋里。”那时候的自己觉得:人在江湖走,成全别人成全自己,有时脸都顾不上,哪来的心思管手?这为我打下一片天地的双手,我还要嫌弃她出卖我,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这不成了《红楼》里的卜世人(不是人)了吗?我摸了一下手上的茧和那些倒刺,薄得随时会断掉的指甲,捏成了拳头(我这一天穿的衣服没有口袋)。
台上唱道: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简简单单没有伤害。(《简单爱》)只有深爱着的手再怎么充满老茧与倒刺,我都不会嫌弃想要放开吧。
然后朋友带我去做了美甲,我说我要做家务呢,于是美甲师帮我选了最短的那种,看着她一层层往上叠加,我的指甲变得坚硬而厚实,但这之前的第一个步骤是把原来指甲表层磨掉一层,把上面原来的油脂、纹路全部破坏掉,搞得指甲毛毛糙糙的。而当这些美丽的假指甲掉下来后,我原来的指甲变得
更不堪一击,有时打着电脑就裂开了。美甲店边是一个小的琥珀店,那天搞活动,说是送我们一人一只小的琥珀戒指。小姑娘把一排像童话世界里变出来的一盒戒指放到我们的面前,让我挑。我刚刚做完美甲,但漂亮的指甲依然无法掩盖我苍老的手指,我缩了回来,那一刻现实和高攀不上本能反差,让我生出一丝自卑。当然我可以安慰自己,甚至骄傲地说,这是为了家的见证。我用这些年的历练、心性、价值观、人生观去压制掩盖掉这一丝窘迫,但在当时当刻,在第一时间里,还是会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无关理解,不受控制,我只能试着用后天的教养或者见识去化解它。年轻的时候我觉得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对爱情最好的诠释,直到很多年后看到诗经里的另外一句“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这句话本也不是写爱情的,大概是讲述人们在仓皇逃难的时候呢也会叫上好友一块儿,是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意思,也不指望帮上多大的忙吧,仅仅是落魄时简单的陪伴其实就很难得了……
台上唱道: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发如雪》)那我的丰碑不就是这双手吗?无数次被生活折磨得紧张不已的时候,我咬着我的手,劝自己不要放手!
这时周杰伦跑下了舞台,开始和前排的人一一击掌,那些花了上万价格(听说有3万的)买到前五排的VVIP粉丝们,全伸着手尖叫,生怕偶像拍漏掉了自己伸出去的手。朋友笑着说:“一定要拍吗?拍完了不洗手吗?” 我笑道:“这不就花这个价格的福利吗?” 我们这种坐在山顶的观众,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只有努力高举双手,把手上的灯牌甩得像个拨浪鼓,感动的是我们自己,周董应该是看不到。我自然不是周董的粉,但我现在了解,真的周粉是心甘情愿付出很高的代价去伸那个手的,而且他们伸得出那只手!
台上又唱: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而我为你隐姓埋名,在月光下弹琴。(《夜曲》)我的记忆里弹琴的手应该都是很美的,像极了他歌中的爱情的模样。
我再次把手举过头顶,紧紧握着手中“JAY迪拜”的粉色灯牌,这一片黑灯瞎火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台上那个闪着光的人身上,谁会在乎我的手,谁也看不到!(除了我自己)
红楼梦里有这么一段:大梦一场,世事人生,几度秋凉,香炉里的香是会灭的,不论站立还是倒下,人生的结局和香炉里的香一样,终会有一双手来将我们接走,一如我们如何被接来这个世上,这世间茫茫大士,渺渺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