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乡田的认养人已经超过1300人了!感谢大家对中国豹与农田生态系统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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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豹乡田已经等到了第二年的收获,我们也讨论过许多次保护豹与种地的关系,那么,豹乡田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呢?
豹乡田的运行方式是有点复杂的;首先,它是一个针对华北豹保护的社区保护项目;其次,它也是一个农田生态保护项目;再次,它或许能成为一个乡村振兴的实验项目。
老豹子队员老齐在我们的南瓜地里修理南瓜支架 ©宋大昭
豹乡田的特别之处是,它的目标是:把种地作为社区工作的切入点,发动村里人跟我们一起去保护更大空间尺度上的华北豹种群。
这件事的难点,在于如何让村民向“自发保护”转换。
如果说过去我们通过给豹买牛排、宣传普法、老豹子队巡护等方式的社区保护是一种“契约式保护”,那么豹乡田要做的实际上是要把契约式保护变成自发性保护。前者像是一种买卖关系,我们通过一些交换条件(赔牛补偿、工作机会)或者约束力(巡护和执法)来阻挡村民的打猎行为。那么假设我们不在这里了,这种被动的社区保护就不存在了。
老豹子队员二宝。在本地社区招募的“老豹子队”,不仅分担了我们的工作,也极大地帮助了我们和老乡的交流 ©王烁
而如果豹乡田模式运转良好,那么它持续下去将根本地改变当地村民对野生动物的态度,因为野生动物的存在会让他们的生活更好。如果最后农民的主观能动性被发动起来,由他们自己来保护,那么即便猫盟离开这里,社区保护也将继续下去。
通过利益驱动保护
我们常说,野生动物保护工作是建立在社区工作基础上的,而这个社区工作的方法就有很多值得探讨。要保护野生动物,传统的方法是通过“命令——控制型”的保护政策,比如设立保护区,谁也不许进。但是当地老乡往往要依赖自然资源来生活(比如柴火、野菜),一刀切地禁止利用自然资源,会加剧保护区和人的冲突。同时它还忽视了当地人作为自然保护主体的自主作用。
还有一种方法,是通过经济激励保护。比如我们在和顺做的“豹吃牛”生态补偿。比直接给钱更加复杂的方式是生计替代,也就是提供一种更加可持续的生产方式,借此减轻一些对环境破坏较大的生产方式(比如砍伐、在保护区内放牧)的强度。
除非下血本进行生态移民,否则保护森林栖息地不能靠一刀切地把居民隔离在栖息地之外 ©肖师白
人人都认为钱是万能的。但是许多事不能单靠钱解决。关键是如何运用钱这个杠杆,来改变居民的观念。如果居民可以通过替代生计得到稳定的收入,他们会主动去选择这种更加环境友好的生计。其中的关键不是“钱”而是“人”。
话题回到我们常说的农田生态保护。农业是影响生态环境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世界各国也在努力鼓舞农民,让他们加入到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行列中去。以美国为例,仅2010年一年,美国就在农业保护措施上花费了近60亿美元。美国农业部实施了环境质量激励计划(Environmental Quality Incentives Program)和保护管理计划(Conservation Stewardship Program),给农民提供经济支持,让他们在农业劳动中保护生物多样性。
豹乡田的蓝灰蝶 ©大猫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根据社会和环境理论(social and environmental theory),如果要让农民保护生物多样性,我们首先要了解农民的道德观和行为准则。比如,农民对生物多样性的包容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对农田里动物的态度。
调查显示,采取有机耕种方法的农民,更加欢迎蝙蝠、鸟等野生动物,可能是因为有机农业不使用农药,农民需要借助天敌的力量控制虫害。有研究方向,有机农田里的蝙蝠活动比普通农田多60%。
农田虽然是人工环境,但并没有和生态系统割裂开,而农田能否成为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野生动物的态度 ©宋大昭
在我们的社区工作中,也常常能感觉到老乡对于野生动物的态度,是如何影响着当地的保护工作。和顺很少有打猎的风气,当地人对豹的态度是“豹是君子,你不惹着它,它就不会伤你”,我们熟识的老乡进山看到了豹子,还会当成一件趣事跟我们分享。现在猫盟种田的目标之一,就是把这种包容野生动物的宝贵观念传承下来。
你要做什么样的人呢?
“农民在想什么?”这个问题还可以往更深处挖掘,比如“农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这是2022年发表在《人类与自然》(People and Nature)上的一项研究提出的问题。研究者的资料来源,是爱荷华州立大学和国家农业统计局对爱荷华“玉米带”农场主进行的问卷调查。调查里的问题可以分成三项:
农田对于野生动物的意义究竟如何,来猫盟视频号,看看农田里的大鸨的故事吧
第一项是“你认为怎样才算是好农民”,“好农民”的标准可以分成四种,生产至上者(productivist),保护土地者(soil conservationist),保护野生动物者(wildlife conservationist)和热心公益者(civic-minded)。
第二项是“你有没有参与保护动物栖息地的活动”。爱荷华州官方向农民推荐了一些保护栖息地的方法:比如在田埂上留出至少三英尺(0.9)米宽的一道野草;比如种草种树为野生动物提供栖息地;再比如留着水沟边的植物,到夏末才去修剪,因为夏天鸟会在里面做窝育雏。
地头的野草不仅能提高生物多样性,也能为一些能控制虫害的天敌动物提供栖息地 ©红后
第三项是“娱乐活动”,一些活动是跟自然环境紧密联系的,比如观鸟,所以他们也要关注一下,喜欢这些活动的农民,会不会更加爱护野生动物。
农场主对不同身份的认可,明显影响了他们对野生动物和大自然的态度。比如,对“保护野生动物者”的身份认同每增加一个标准差,他们保留田埂野草的几率会上升79%;对“保护土壤者”的认可增加一个标准差,留下水沟边植物的几率会上升35%,而“产量至上者”的认可增加一个标准差,种树为野生动物提供栖息地的几率会下降24%。
也就是说,农民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以及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这些看似很“虚”的东西,却在实实在在地影响他们保护野生动物的决策。
红喉姬鹟落在玉米花穗上等待飞过的昆虫 ©宋大昭
娱乐活动的影响也值得注意。参与调查的人有44%报告他们会观鸟,还有75%报告他们为了让鸟有地方做巢,改变了割草的方式。研究者因此提出,宣传观鸟之类“玩”的活动,也可以鼓励更多人保护野生动物。
陶渊明《读山海经》里有这样几句: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注意这里出现的几个因素,大自然,野生动物,工作,休闲。陶渊明和今天的农民一样,不仅在劳动中建立身份认同,也在娱乐中建立身份认同。
论文作者在这里引用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在地上做的那些农活以外的事,说明了我是谁”(the non-farming activities I pursue on my land say a lot about who I am)。陶渊明是否在野生动物和大自然的启发下,想清楚了“我是怎样的自己”,我们不清楚。但我想,他如果活到今天,也会愿意做一个支持保护野生动物栖息地的新农人。
参与豹乡田工作的老乡们 ©王身敦
回到猫盟和豹乡田,我们在和顺进行的社区工作,对老乡们野生动物保护意识的改变,已经能看到一些苗头。比如乐毅村的爱珍婶会告诉我们“有獾子困在下水道里”,让我们去救助,改萍姐会带我们去看獾子洞,老乡遇到蛇、狍子等动物,也会用手机录下来,分享给我们。想知道猫盟与老乡们如何跟野生动物共处,可以看这篇文章:《猫盟的社区保护,不能忘了这些“朋友”》。
豹乡田里的野生动物们
这种观念转换很奇妙,你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我们做了什么导致他们的改变,但其实每件事情都很重要。它是一个润物细无声的过程,你活出了一种对的样子,然后慢慢去感染别人。重点在于:你必须在这里,按照自己的原则,去过他们的生活。
参考文献
[1] Kross S M, Ingram K P, Long R F, et al. Farmer perceptions and behaviors related to wildlife and on‐farm conservation actions[J]. Conservation Letters, 2018, 11(1): e12364.
[2] Dixon A P, Arbuckle J G, Ellis E C. Farmer identities influence wildlife habitat management in the US Corn Belt[J]. People and Nature, 2022, 4(1): 103-114.
[3] 周学红, 杨锡涛, 唐谨成, 等. 野生动物就地保护与其分布地经济发展的相容性[J]. 生态学报, 2016, 36(21): 6708-6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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