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城
文章摘要：在全球商业信息平台领域的坟墓中，遍布着许多“彭博终端杀手”的尸体。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推出的Workspace终端，也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两年前，在西方金融业颇有点儿名气的公司高管兼评论家鲁帕克·高斯，写过一篇文章，英文标题比较独特：《Why Bloomberg lives on and on and on and on and on and on》，用了六个单词on，翻译成中文，大概是《为什么彭博长长长长长长盛不衰？》
1981年成立的彭博，至今仍像它的创始人、82岁的布隆伯格一样精力旺盛，确实可以说是“长盛不衰”，但高斯在这篇文章中所谈论的，其实是彭博的拳头产品——彭博终端。
彭博终端是1982年12月问世的电脑软件系统，金融从业人员可以通过这套系统访问彭博专业服务，监控和分析实时金融市场数据，并在电子交易平台上进行交易。时至今日，伦敦金融城、纽约华尔街等全球金融公司的办公室“标配”，仍是一台又一台的彭博终端。40多年来，彭博终端闪烁的屏幕、黑色的背景、刺眼的彩色文字，自问世以来就基本上没什么变化；40多年来，彭博终端的销售方式也一直以“不讲价”和捆绑销售而闻名。很多人感到不解：这款产品年逾四十，其貌不扬，其操作界面甚至让人回想起DOS时代的简陋，但为什么它能一直在全球商业信息平台市场上稳坐市场老大的头把交椅？
高斯也在文章开头这样写道：“自金融危机以来，行业观察人士一直在预测彭博终端临近死亡。它要面对新的技术、新的竞争对手，以及改头换面的老对手。但彭博依然屹立不倒，依然蓬勃发展。这是为什么呢？”
高斯总结的原因有五个：了解客户的偏好；替代成本；卓越的品牌效应和网络效应；严谨的定价策略；扩大产品阵容的长远愿景。
但问题在于：高斯的这篇文章写在两年前。
彭博终端的新杀手？
尽管自从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出现的几个“彭博终端杀手”，最后似乎都无疾而终，但这两年来，在全球商业信息平台市场上，又出现了一个可能让彭博不敢轻易忽视的挑战者。
这个挑战者就是拥有300多年历史的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London Stock Exchange Group，英文缩写LSEG，以下简称伦交所集团）。
2022年12月，伦交所集团联手美国科技巨头微软公司，推出了一款自己的金融数据和分析终端，名为Workspace终端，试图挑战彭博终端在金融数据和分析市场的霸主地位。
众所周知，伦交所集团旗下拥有伦敦证券交易所，但许多人可能不知道，伦交所集团其实有三大主营业务，即数据与分析业务、 资本市场业务和交易后业务。近些年来，伦交所集团一直全力打造数据与分析业务，把它作为比另两类业务更为稳定的现金流来源。
图解：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是伦敦证交所的母公司
2022年12月，伦交所集团和微软缔结了为期10年的合作伙伴关系，微软获取了伦交所集团4%的股份和其董事会中的一个席位，而微软则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帮助伦交所集团开发一系列产品，其中最重要的产品就是Workspace终端。
微软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纳德拉表示，金融从业人员使用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可以“花更少的钱，做更多的事”。
根据双方的合作计划，到2024年年底，伦交所集团的大多数客户都可以使用Workspace终端，而2025年将是关键性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将会有更多的金融从业人员登录Workspace终端，测试它的功能。
伦交所集团今年8月1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该集团数据和分析部2024年上半年的营收增加了4.3%，而这个部门就是微软所开发的产品最集中的部门。
在微软帮助开发的产品中，还有一款名为Open Directory的产品，涉及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和微软的消息传递平台Teams之间的数据共享，在下一波的开发工作中，伦交所集团希望将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引入其Workspace终端。
此外，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还与道琼斯公司建立了长达数年的数据、新闻和分析合作关系，使高级订阅用户可以浏览道琼斯全球财经资讯。
值得一提的是，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并非是2022年才横空出世，从无到有，独闯天下，而是建立在汤森路透公司2011年推出的平台Thomson Reuters Eikon终端的基础上的，并继承了前者的技术开发、产品矩阵、媒体合作和市场份额。
2018年，汤森路透公司和著名的资产管理公司黑石集团成立了一家名为Refinitiv的公司，黑石集团持有该公司55%的股份，Thomson Reuters Eikon终端则改名为Refinitiv Eikon终端。2021年1月，汤森路透和黑石又以270亿美元的价格，将Refinitiv公司出售给了伦交所集团。2023年8月，伦交所集团宣布，Refinitiv公司改名为伦交所集团数据和分析部，Refinitiv Eikon终端则改名为伦交所集团Workspace终端。
根据最新的数据，在全球商业信息平台市场上，彭博终端的市场份额为33.4%，排名第一；排名第二的就是原名Refinitiv Eikon、现名伦交所集团Workspace（LSEG Workspace）的终端，市场份额为19.6%；排名第三的是标普全球（S&P Global）的Capital IQ（市场份额约为6.2%），排名第四的是FactSet（市场份额约为4.5%）。
伦交所集团Workspace终端不但在市场份额上努力追赶彭博终端，而且在定价上比彭博终端更为便宜：彭博终端许可证费用为每年27660美元，租赁期为两年，如果租用两台或两台以上的彭博终端，则每台终端每年的许可证费用降至24240美元；伦交所集团Workspace终端的费用为每年22000美元，但精简版每年的费用仅为3600美元。
也许正是由于伦交所集团的定价策略更为灵活，所以其终端的许可证数目超过了彭博终端：目前彭博终端有35万份使用许可证，而伦交所集团Workspace终端有40万份使用许可证。
如果广义熊市到来......
不过，现在判断未来几年谁能最终成为市场霸主还为时过早，因为全球商业信息平台领域的坟墓中，已经遍布着许多所谓“彭博终端杀手”的尸体。
多年以来，一波又一波新的金融数据创业公司涌现出来，试图抢夺彭博终端的业务，但过不了几年，这些公司或是失败，或是转行，或是被收购，最后都慢慢消失了。
彭博（Bloomberg L.P.）是由美国犹太裔企业家兼政客迈克尔·布隆伯格（也可翻译为迈克尔·彭博，他曾担任过三届纽约市长）在1981年创立的。对于许多金融圈以外的人来说，他们心目中的“彭博”可能只是一家美国的财经媒体，但实际上，彭博这个布隆伯格建立的金融帝国，如今每年营收高达135亿美元，其中作为财经媒体的彭博新闻社（Bloomberg News），其营收大概只占5亿美元。布隆伯格金融帝国最主要的“摇钱树”，就是彭博终端。
图解：迈克尔·布隆伯格曾经做过三届纽约市长
终端业务对这一市场上几大竞争者来说利润丰厚，因为这是金融从业人员不可或缺的办公室“标配”。以往被看好的几个“彭博终端杀手”，如今似乎都“泥牛入海无消息”了，说明彭博竞争力极强。
虽然本文开始提到的高斯列举了彭博终端长盛不衰的五个原因，但他认为还有一个他没有列举的原因更为重要：牛市。不过，高斯说的不是股市起起伏伏的那种牛市或熊市，而是更广泛意义上的宏观经济的牛市。他认为，在彭博终端问世的这40多年中，彭博的发展一直高歌猛进，如骄傲的斗牛，即使彭博前台销售人员的人数缩减，也被那些对价格不那么敏感的资金管理行业的增长所抵消。高斯这样写道：“在牛市中，彭博的用户们拿着天文数字般的薪水。只要交易员满意，哪个雇主会在乎彭博的订阅费用又上涨了9%？要知道这帮人的薪酬和福利可是这笔费用的上百倍啊。”
然而，在高斯发表那篇文章的两年后，一些专家认为，伦交所集团可能是彭博如今面对的最大威胁，原因？因为伦交所集团有了微软的强大支持。
加拿大皇家银行金融分析师本·巴瑟斯特说：“在过去，彭博终端可能被视为更优秀的产品，但如今我们已经看到差距正在逐渐缩小。人们对Eikon终端早年几个版本的批评之一是，它可能有点笨重，但如果你嵌入一组微软的产品，它应该会变得相当不错。”
巴瑟斯特提到的“Eikon终端早年几个版本”，就是早在伦交所集团收购前由汤森路透公司于2011年推出的Thomson Reuters Eikon终端最初的几个版本。
此外，巴瑟斯特还建议伦交所集团采取更为灵活的定价策略，并聚焦于金融业生态系统的某些特定领域，以吸引更多用户离开彭博终端。
巴瑟斯特说：“固定收益领域的用户似乎非常依赖彭博终端，伦交所集团吸引他们的难度可能更大，但在外汇、财富管理、股市、银行这几个领域，伦交所集团的宣传更具竞争力和吸引力。”
前面提到伦交所集团有其Workspace终端的精简版，每年费用仅为3600美元，而彭博终端没有精简版。这说明，与微软的联手，让伦交所集团拥有了比彭博更大的技术优势，因为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变得越来越强大，伦交所集团高管层意识到了一个出售数据的独特方式：如今有许多银行和基金管理公司可能希望通过自己的软件程序来处理数据，而不是通过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来使用数据，如果把数据与终端解绑，单独出售数据给这些银行和基金管理公司，就可能会更受到他们的欢迎。
伦交所集团负责Workspace终端业务的迪安·贝里说：“桌面的概念已经过时了。我们需要为客户提供一个开放的框架，我们不相信其他的封闭模式。如今客户希望以开放的方式与我们的服务互动，他们可能希望编写自己的代码，来分析我们的数据，我们将帮助他们实现这一点。”
迄今为止伦交所集团与微软合作的最具体的计划是，把它的Workspace终端合并到Microsoft Teams和Microsoft 365应用程序中。这种做法背后的理念是：如今绝大多数的银行和基金管理公司都非常依赖微软操作系统，如果伦交所集团的Workspace终端能够与Microsoft Excel和Powerpoint等流行的银行应用程序配合使用，那么，它的吸引力就会超过彭博终端。
不过，伦交所集团如果想在终端业务上击败彭博，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高斯撰写他那篇文章时，他还没有预见到伦交所集团Workspace终端的巨大潜力，但他仍然设想了可能终结彭博终端“长长长长长长盛不衰”寿命的一种场景：广义熊市的到来。
高斯在那篇文章的结尾这样写道：“严重而持久的市场低迷将严重伤害投资界。这反过来又会打击彭博的收入，削弱其在新领域的投资能力，比如电子交易领域，又比如在其终端上基本免费提供的新闻。”
也许，在广义熊市到来时，相对于彭博终端的“不讲价”和捆绑销售，伦交所集团对其Workspace终端的灵活的定价策略和独特的数据出售模式，就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伎俩”了。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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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魏城，曾经在中西著名媒体从业30多年，做过报纸记者、编辑、翻译、电台主持人、网站记者、编辑、杂志执行总编辑等工作，出版过三本书，工作过的机构包括《中国青年报》、《星岛日报》加拿大版、英国广播公司、美国《财富》杂志中文版、英国《金融时报》等。2007年，在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发表的中国中产阶级调查系列报道获得了亚洲出版人协会(SOPA) 解释报道类首奖。如今退而不休，作为自由撰稿人，为中国《财经》杂志撰写“魏城看英伦”专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