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遇刺“神照”的背后：摄影家、记忆与世界定格的瞬间

文摘 2024-08-25 10:51 泰国

近日，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美国大选时遭遇刺杀的新闻登上各大社媒头条，不仅在国际政坛引起巨大轰动，在摄影圈也激起了爱好者们的广泛讨论，一张“特朗普遇刺照”的疯传，再次把“新闻纪实摄影”的话题推到了公众面前。

照片拍摄者埃文·武奇（Evan Vucci）是美联社的首席摄影师，也是2021年普利策奖得主。事后，当被问到是否考虑过自身安全时，武奇表示，自己关心的只是如何拍好这历史性的一刻，是机位、光线、构图，而无暇顾及其他：

“身为摄影记者，你必须就在现场。我没法事后再来写稿，也无法回到过去重拍一遍，所以必须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是武奇的职业素养，同时，也是“纪实摄影”这一传统由来已久的持守所在。

纪实摄影：用镜头直面生猛的现实

追问真实的存在

自达盖尔以来，作为艺术实践的摄影就隐约走向了两条路：

一条突出了“艺术”的方面。摄影师们筛选着不期而遇的几何与诗意，用形式来梳理和重构这杂乱无章的世界——拍摄对象倒大可屈居其次。早期的柯特兹和卡蒂埃-布列松无疑是此中翘楚，后世风光摄影师则顺着这一路线，构建出一个又一个平面上的乌托邦，甚至杉本博司等人的影像实验，也可看作基于这一倾向的变形与拓展。

另一条路则具有更浓厚的“实践”意味，追求瞬息之间的真实、纯粹与冲击——人们往往冠之以“纪实摄影”“摄影报道”的名字。在其中，拍摄者如同猎手，拍摄对象则是猎物，猎术首先看的不是姿态优美，而是猎物的最终捕获。这种创作方式超越了美丑的界限，强调内容而非形式。从美国大萧条的编年史家沃克·埃文斯，到武奇这样活跃于一线的摄影记者，无不忠实践行着这一道路——而鼎鼎大名的玛格南图片社，则尤其堪称纪实摄影的“众神殿”。

在这个以信息爆炸著称的时代里，往往正是透过一副轻捷精准的镜头，那些飞逝的瞬间才有了载入史册的机会。从战乱中的绝望与希望，到日常生活的平凡和伟大，一张强有力的照片能够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隔阂，从具体的此时此刻，抵达人类的普遍视野。

正如美国摄影家多罗茜娅·兰格在一篇文章中说的：“纪实摄影记录我们时代的社会场景。它映照现在，为将来保留文献。它的焦点所在是人与人类的关系。它记录人在工作中、在战争中、在游戏中的举止，或他周围一天24小时的活动，季节的循环，或一个生命的长度……展现的不仅仅是它们的外表，而且追求揭示它们运转于其中、吸收生命、保持忠诚，以及影响人类行为的样式。”

当然，“艺术”与“纪实”，二者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关系——布列松本人就是玛格南的创始者之一；在埃文斯巨量的图像档案中，我们也可看到对简洁构图和沉静神态的有意寻捕。路是人走出来的。美妙和谐的构图和溢出画面的在场感有时竟可共存于一张照片——这是独属伟大摄影师的秘境。

久保田博二：

不要在暗室里长大

日本摄影家久保田博二，无疑就身处这样的“伟大”之列。

作为玛格南图片社首位日本摄影师，久保田风格的底色是纪实性的。“我不是在暗室里长大的”——这句话道尽了他坚守一生的拍摄原则。以此为原点，发展出了久保田身上最鲜明的品质：一种囊括世界的影像胃口，和为历史作见证的良知与雄心。

我们可以在种种“神话”中体会到前者。例如当年拍摄桂林山水，人们就被他“机关枪扫射”般的风格吓住了，短短几年间，久保田的相机里就攒下了二十余万张底片。

后者则意味着一种着眼全球的视野，以及无所回避、不加遮掩的决心。如今年逾八十的他，一生都在追逐世界、记录历史。从地域来说，中国、日本、美国、朝鲜、东南亚，几乎拍遍半个地球；从事件来说，则黑豹党、总统选举、越战、饥荒，乃至多次本地抗议运动，在他的创作中都得到了坦诚而近乎冷峻的揭示。

在纽约国际摄影中心，执行董事卢贝尔说他“用极富洞察力的照片给出答案，呈现现代实践的后果，并在全球范围发起行动号召”，可说是恰如其分的。

“油腻星期二”的狂欢节庆典

著名的“黑权礼”照片，小人物对抗大世界

但同时，倘若止步于“拍什么是什么”的忠实，久保田大概会在某家国际报社成为一个不错的记者，却绝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地位了。

在拍摄对象之外——或之上，久保田展现出了一种真正的艺术家的直觉，一种魔术般糅合、突出、隐匿与象征的才华。腾挪闪转于现实世界无边的色彩和构形之间，他呈现——或者说“还原”——给我们的，是荒原和马匹的粗粝与油画般影调的并行不悖，是越战老兵刹那间佛陀般似笑非笑的面容中蕴含的反讽，也是巍峨宫殿脚下，由一只柴犬在边缘处点化开的那一抹趣味和暖意。

在久保田这里，纪实固然是原则，可形式、构图的和谐之美，也未尝不可以是对现实的一种个人化的介入，一种抚摩。摄影师由此展现出他对世界的善意与良心。

美洲原住民的大游行

越战中的士兵

会津若松，日本

眼前这本《久保田博二：摄影家》，或许就可以成为桌上的一架万花筒，将这个由上百万张照片构成的，广阔、厚重而鲜明的世界择其精要，带到你的面前。

《久保田博二：摄影家》

摄影家的一生

作为五百余页的巨著，《久保田博二：摄影家》就像一部横跨一生的日记，记录着摄影家与世界的每一次邂逅。

它囊括了不同时期、不同项目、不同风格的357张照片作品，并根据主题，划分为“中国”“环球旅者”“彩色”“故乡”等多个章节。久保田目前几乎所有的重要项目，都能在这本书中找到。

你可以从60年代的美国漫步至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乃至80年代的朝鲜，亦可穿越在鲜明富丽的日式风景和黑白两色的战场速记之间，感受我们身处世界的种种美好、冷酷、单纯与复杂。国际著名艺术媒体Hyperallergic曾这样评价本书：

“一份令人惊叹的档案。在厚重而诱人的500多页篇幅中，它展示了一系列图像、一场对相机的记录和揭示功能的集中考验，以及一位炉火纯青的摄影家的视野——就像一种本能，他一遍又一遍地于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在精心挑选的照片之外，书中还附有艾略特·厄威特、马克·卢贝尔等摄影界人士的序言，以及一篇近两万字的访谈，以面对面的形式回顾了久保田的一生——从家庭，到大学时对摄影的兴趣，再到前往世界各地的见闻，乃至在字里行间随处爆发的、对摄影师这一职业的热情、心得与切身体验。

可以说，这本书是久保田博二以一生时间献给世界的礼物，也是他对摄影艺术的终极诠释。

当“特朗普遇刺照”打破圈层、引起强烈反响时，我们回过头来发现，早在几十年前，久保田博二也曾以镜头捕捉到类似的冲击和时代情绪。

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再过几十年，他——和他身后的纪实摄影传统——也必将在无数风云激荡之际，一次又一次回归视野，像一束从过去照向未来的光，在其中，我们或可找到自己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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