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初次来到花鸟岛时,“好汉哥”还在北京的车企当高管。“好汉哥”是他在初次上岛时从岛民那里获得的“新名字”。三年后,他卖掉北京的房子,举家搬到花鸟岛并开了一家民宿,取名“夕岛1026民宿”。
如今,花鸟岛约500米的主街两侧,分布了69家民宿。像好汉哥这样从游客变成岛民的案例并不少,现在岛上外地民宿主约有一半。以蓝白色为主色调的建筑错落在海岛上。四面环海的花鸟岛,经常被拿来与爱琴海上的圣托里尼岛对比。从2019年起,花鸟岛每年平均会接待5万多名游客。谁能想到,十年前的花鸟岛几乎没有旅游产业,是一座“空心岛”。
从“空心岛”到民宿聚落
宁夏中卫黄河宿集
精品民宿的比率并非星级民宿聚落的唯一衡量标准。《标准》还建立了住宿、交通、游览服务、业态等十个方面的评价体系。这意味着,星级民宿聚落不仅是民宿主提升民宿品质的结果,也离不开政府、平台企业的规划、投资和管理。
截至2024年,舟山市只有三个三星级民宿聚落,四星级、五星级民宿聚落还未出现。除了花鸟岛花鸟村,五龙乡会成村,虾峙岛河泥漕村在2023年拿到了这个荣誉。
相比于会成村和河泥漕村,花鸟村显得更加特殊。岛上的民宿集中在花鸟村,其他区域几乎无人居住。自1990年代开始,花鸟岛的人口不断外流。岛上几乎没有旅游业,村民以捕鱼为生。
转折发生在2014年,花鸟岛上开始出现了像好汉哥这样的外地人。带着他们上岛的,是嵊泗县政府与民企合资成立的嵊泗县花鸟微度假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后文简称为平台公司)。他们以“一岛一公司”的模式,拿下了花鸟岛40年的开发和经营权。
对平台公司来说,花鸟岛并非一块天生的“风水宝地”。上海游客想要登岛,首先需要从市中心乘车到沈家湾,再坐船到泗礁岛,之后再转乘前往花鸟岛,单程要花费四五个小时。遇到台风天,岛上就停电、断水。平台公司的员工认为那时“除了海景,渔村的整体环境也很一般”。
政府承担了渔村的整体基建改造,平台公司最先解决的是住宿和交通问题。2013年10月,花鸟岛启动开发建设,他们先是租下了十多家民房作为民宿来运营,这为后续的民宿主“打了个样”。随后又设置了从上海、杭州等地出发的直达定制旅程。
平台公司带来的不仅仅是游客,外来的民宿主和更多的业态也被吸引而来。
张黎斌是花屿·爱丽丝民宿的老板。在来到花鸟岛之前,他的主业是钢材贸易。那时,他会来舟山度假,也会和客户过来谈生意。2016年,前往枸杞岛游玩时,他在客船上看到了贴着的花鸟岛旅游开发的招商广告。这则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第二年,他登上了花鸟岛,年底就开始筹备投资民宿了。
花屿·爱丽丝民宿拿到了浙江省“金宿”的称号
张黎斌现在是花鸟乡民宿协会的会长。他告诉我,2017年底是花鸟岛民宿2.0时代的开始。第二年有二三十家民宿开业,民宿主大多是外地人。此前,岛上民宿多为本地村民开办、运营。
当地政府与平台公司合力开启了民宿2.0时代。平台公司与负责船舶运营的同舟公司签订合约,自2014年开始,开设从沈家湾直达花鸟岛的航线。相比从泗礁岛中转,游客可以节省近一半的时间。从2018年开始,随着民宿兴建,登岛游客激增,直达船班次也逐年增加。直达船班次会根据游客流量动态调整,游客最多的七八月,每天都有班次。
为了规范花鸟岛的民宿业态,花鸟乡委会在2018年发布了《花鸟岛定制旅游民宿纳管标准(试行)》和《花鸟旅游示范岛民宿等级划定标准(试行)》。标准中规定了民宿的三个等级,不同等级的民宿可以拿到不同数量的直达船票。游客则需要通过预定的民宿来购买直达船票。
平台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汪涌花说,让大家有个共同的标准很重要,“不能以低价恶性竞争”。他们希望通过这些标准推动民宿主提升民宿品质,“想要获得更多的船票,那就要去提升服务,提升硬件。只有整体更好的民宿品质,花鸟岛才能长久地在海岛旅游市场中处于优势位置。”
有情怀的民宿建造者
现在,上岛游客有近一半会选择直达船前往,剩下的游客会从泗礁岛乘交通船中转而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够抵达一个跟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汪涌花说。
“车,马,邮件都慢”,有人用木心的诗《从前慢》来形容海岛生活。好汉哥也感受到了这种区别于城市生活的魅力。在北京工作了十多年,他竟在花鸟岛上找到了“小时候在胡同里的感觉”——“大家见面打个招呼问候一下,觉得还挺有人情味的”。
海岛上的“慢生活”,让好汉哥和妻子心生搬到这里的想法。他那时算了一笔账:自己和妻子都是独生子女,双方都在北京打工,一个月陪一次父母,一年最多只能和他们见12次面。如果在花鸟岛上开个民宿,淡季的时候把他们接过来,每年至少能有三四个月的相处时间。
开一家民宿是需要情怀的。民宿不是一个好生意,投资回报率低,回本时间还长。中国建筑文化研究会民宿产业分会的研究显示,“即使是在发展条件比较好的头部区域,其收回投资也需8到10年时间”。花鸟乡经济贸易与文化旅游发展办公室主任任宇健告诉我,现在想要在岛上建造一个有规模有品质的民宿,要投入五六百万元的前期资金。
好汉哥“游说”了三年,双方父母终于同意了他们搬到海岛上居住。2020年,好汉哥分别从平台公司和民宿主手上租下了相邻的两栋房——一栋自己和家人住,一栋供客人居住。民宿的建筑面积大约在400平方米。“好汉哥”说,不算租金和转让费的话,光改造装修就花了400多万。为此,他们卖掉了北京的房子。
在建房子这件事上,改旧永远比建新困难。而花鸟岛上“不拆不建”是个铁律。城市里的“最后一公里”在岛上得换算成“最后十米”,每搬一样物品都是伤筋动骨的大项目。民宿有一些家具是在杭州定制的,要先陆运到上海,再走水路到嵊泗岛,最后再转运到花鸟岛。好汉哥记得,有一船货因为风浪,硬是运了三次才成功靠岸上岛。
好汉哥觉得岛上的不便,也能成为游客前来游玩的乐趣。“上这个岛为什么要坐两次船?”他偶尔也会收到这样的抱怨。但他坚持不为游客预定交通船的船票,作为代替,在前期沟通时他会为游客提供详尽的攻略。他解释说,这是一种“延时满足”。当初他和妻子上岛玩的时候,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做攻略,最后看到岛上的美景,觉得“确实对得起我辛苦的付出”。
夕岛1026民宿只有五间客房,也不提供餐饮,好汉哥和妻子还有他的岳母一起承担了民宿运营的工作。对他们来说,雇人还得管理,不如把时间更多地花在家人身上。好汉哥说,边干活边聊天也是一种幸福。
好汉哥没有想着要从民宿中赚钱。他觉得20年租期内能回本,甚至微亏都可以接受。他和妻子只是想花20年“静静看海”。
在民宿之外,平台公司承担了更多职责。在2018年之后,平台公司逐步将手上的民宿承包出去,将业务更多转向了公共服务。现在,平台公司负责景区运营、整岛宣传、招商和文化活动四方面的业务。它填补了政府和岛民之间的空隙。汪涌花举了个例子,节假日客流多时,平台公司会跟政府、同舟公司协商加班船的事。
平台公司希望将整岛作为旅游目的地向外宣传。花鸟灯塔建成于1870年,是岛上最具代表性的景点。2019年时,他们将花鸟岛定位为“艺术岛”,“百年灯塔 艺术花鸟”成为了对外推广的口号。当年平台公司就邀请了一批青年艺术家驻地创作。第二年,岛上举办了第一届灯塔国际艺术节及驻地公共艺术展。
举办艺术节并不是最终目的。汪涌花说,一个临时的节庆很难带动地方发展,只有人才能给地方带去活力。他们更希望能形成一个未来社群,有民宿主、艺术家、作家、手艺人、义工……新老花鸟人能融为一体。
2023年,花鸟岛定位中又新加了“爱情”这一要素。“爱情艺术岛”成为了花鸟岛的新名片。5月20日,嵊泗县民政局花鸟岛婚姻登记处正式开启登记颁证服务,浙江省的新人可以选择在这座海岛上登记结婚了。张黎斌自费新建了名为“为爱可摘星辰”的公共打卡点,有的民宿主则引入婚旅定制服务。
婚姻登记所
张黎斌觉得,“爱情艺术岛”的称号是把双刃剑。在规划上,舟山市一直坚持“一岛一主题”的发展模式。虽然各个岛屿有了更加鲜明的特点,但也无形中排除了很多潜在客群。“喜欢钓鱼的人就不会来花鸟岛,肯定去嵊山岛。”张黎斌说,嵊山岛近些年被定位为“国际海钓基地”。
平台公司则在努力解决这把双刃剑带来的问题。运营团队首先思考的是“到底这个岛本身有没有爱情”?
平台公司邀请了艺术家来岛上做田野调查,发现这个岛上结婚几十年的夫妻比比皆是。除了岛上的原住民夫妻,其中也有在岛上相遇相爱以及携手来岛上定居的新岛民。艺术家采访这些夫妻,提炼他们的故事,用各种艺术形式表达。有人将一对本地夫妻的故事画成了绘本,他们已经结婚了65年。在2023年七夕,小岛照相馆里“花鸟岛情感档案展”开幕了。在展览中,你能看到艺术家对于爱的多种阐释。汪涌花解释说,首先要找到“爱情艺术岛”的根,才能让这个称号有说服力。
在汪涌花看来,平台公司的员工也好,村民、商家、义工也好,包括游客,甚至岛上的部队都是组成这个岛的有机体,“岛上的有机体都成为了新的一家人”——花鸟岛第二届国际艺术节上,艺术家真的给全岛来了一张“全家福”。
“百年灯塔 艺术花鸟”这一句口号现在有了更多含义。“好的爱情也像灯塔一样,是可以照亮彼此的。”汪涌花说。
“花鸟岛全家福”是花鸟岛第二届国际艺术节的项目。艺术家选择用更大概念的“全家福”来定义这个项目——被摄者未必有血缘关系,却都是小岛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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