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为什么崩了?

美体   2024-07-26 05:44   上海  

建文帝当皇帝的时候,搞过一次科举殿试,就在他执政的第三年,也就是 1400 年。

结果一出来,整个帝国都傻眼啦:考中一甲的三个人,胡广、王艮和李贯,居然全是江西人。

并且,全都是江西吉安的人。

不光这样,二甲的头名和第二名,依旧是江西人。这就意味着,此次科举的全国前五名都让江西人给占了。

不过呢,这可算不上江西人最风光的时候。四年之后,到了永乐二年(1404),在朱棣当皇帝举行的第一场科举考试里,前七名都被江西人给包了。

就连皇帝也没办法,想把状元、榜眼换一换,哪知道换来换去,全是江西人。

在明朝,当官和升职,基本上靠的就是科举这条路。江西人考试特别牛,所以那时候就有了“朝士半江西”的讲法。整个国家,江西人占了一半的分量。

吓人的江西人!

江西人的表现特别出色,这就让有些人心里不舒服。在正德年间,内阁大学士焦芳,他是河南人,竟然开启了地域黑的模式,专门针对江西,还向皇帝提议别再给江西人京城官员的职位,这到底是为啥?

“王安石让宋朝遭殃,吴澄在元朝为官,都应该把他们的罪过公示出来,告诫以后别随便任用江西人。”

在焦大人看来,历史上的王安石和吴澄这两个江西人被他当成了“祸害”,难道这样就能说所有江西人都是“祸害”?

这么粗俗的推断,压根就掩盖不了焦大人的嫉妒心思。

打从宋代起,江西就发展起来了,经济和文化都特别兴旺。那有名的唐宋八大家,其中有 3 位是江西的。在宋、明这两个朝代,江西籍考中进士的人数,在全国能排到老二或者老三。特别是明朝早期,江西那可是相当耀眼,比周围哪个省都强。

就算到了清代,江西在科举方面表现不太好,但进士的人数还是排在全国第五,属于第一方阵里的。

南昌、吉安、抚州、建昌,这几个地儿,哪一个不是常常出现在全国进士排行榜上的?

不过呢,只有那些经历过风光时候的人,才清楚摔下来的时候会有多难受。一个省份,也是这样。

曾经人才济济、风光无限的一个省份,在近代这 100 多年来,竟沦为透明省份,偶尔出个名还得靠负面的天价彩礼这类新闻。

江西,到底是咋回事?

【01】

江西的没落,是由一场持续了十好几年的战争引发的。

1857 年,在江西抵御太平军的湖南人曾国藩,由于父亲离世得回乡料理丧事,在这个时候他给弟弟曾国荃写了一封信。

在这封家书当中,曾国藩讲,自己在外好些年,吃了不少亏,受了不少气,在对人对事上,根本没啥愧疚的,就只对不起江西的绅士。

为啥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江西呢?曾国藩说了两条原因:

第一,我打太平军的军饷,全是从江西劝捐弄来的;第二,江西人出了钱,都投到打仗里头了,可我没给江西除掉贼寇、安抚百姓。

这两个原因,虽说不是曾国藩的过错,可实实在在开启了江西在近代走向衰落的篇章。

太平天国战争持续了十几年,把江西给破坏得特别厉害。从 1853 年 2 月,太平军从武汉顺着江东下,占领了九江、湖口、彭泽,一直到 1865 年 10 月,其残部最后退到广东结束,差不多 13 年的时间里,太平军多次进出江西。江西成了主要的战区之一。

在曾国藩觉得对不住江西的头两年,他刚在九江打了大败仗,差点跳湖寻死。

残酷的战争让以前富裕的赣江西岸变得冷冷清清,连鸡叫狗吠声都听不到。江忠源为抵御太平军,在南昌城外搞焦土作战,把城外的民居全给烧没了,就连滕王阁也没逃过一劫。

据历史学家曹树基的估算,1851 年的时候,太平天国战争才刚开打,还没影响到江西呢,那时候江西的人口有 2400 多万。到了 1865 年,太平天国战争结束了,江西人口大幅减少,只剩下 1200 多万。

也就是说,在这十多年里,江西差不多少了一半的人口。

在人口就代表生产力的那个时候,一半的人口一下子没了,这对这个省的冲击肯定是要命的。

当然啦,太平天国战争对中国南方整体的破坏,特别是江浙两省,那可一点儿都不比江西轻。江苏、浙江的人口损失比例,也要比江西高。但是,在战后,这两个省靠着自身的区域优势,借助外来移民以及人口的自然增长,恢复元气的速度可比江西快太多啦。

江西一直没法从这一轮人口创伤里恢复过来。到了 1953 年,整整一百年都过去了,期间还经历了两次国内革命战争以及抗日战争的大量损耗,江西人口跟太平天国战争之前的最高值相比,还差将近 800 万呢。

一个地方,千万别成为打仗的人必争的地方,得成为做生意的人必争的地方。整个江西,地理位置被说成是“吴头楚尾,粤户闽庭”,其实就是个中间的区域。这种“中间的省份”,要是能发展成商品运输的必经之处,那肯定能赚;要是赶上战乱的年代,那可就是“公地”的悲剧了。

【02】

曾国藩对不住江西的第一个缘由,同样让人细想起来害怕得很:江西成了军饷的提款机器。

曾国藩在江西跟太平军打仗的时候,江西的士绅捐出了大概八九十万两的军费。可要是把整个太平天国战争那段时间都算上,江西在军费方面的募集款项(其实就是摊派),能有 1.3 亿两之多,在全国都是排在前面的。

糟糕的是,晚清时候的劝捐,简直像财政鸦片似的,一旦开始就收不住,戒不掉。在平定太平天国之后,地方士绅的捐输依旧是清廷筹得各类军饷的主要途径之一。

国内哪个省份打仗了,他们头一个念头,就是去江西弄些钱来,最厉害的时候,竟然有好几个省同时在江西设局劝人捐款。当时的江西巡抚刘坤一实在忍不了,多次给朝廷上奏,讲江西经过太平天国那场战争,实际上整个省都烂得不行,老百姓没力气支撑了,可浙江、安徽刚搜刮完一轮,陕甘云贵四省又来,“但凡家里有点钱的,早就累得不行了,眼下能捐款的人家,真没多少了”。再这么捐,地主家也没存粮啦。

不光存在摊派式的劝捐,而且还有强制性质的厘金。

厘金起初就是为了应对军费开支才有的,可一旦开始征收就没法停下了。江西在全国属于很早就征收厘金的地方,征收的税率比临近的安徽、湖南、湖北等省高得多。

清政府定的厘金税率是“逢百抽一”,也就是 1%。不过江西一开始收的是 2%,之后不停地往上加,居然加到了 10%。当时有人讲,“江西厘金收得最重,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

在最高的那个年份,江西一个省征收的厘金,能占全国的 11%。

最糟糕的是,对江西士绅的捐输,对江西商货收的厘金,让当地各个阶层日子过得很惨,可最终一分钱都没花在本省的经济建设上。

在江西,平均每年厘金能有大概 100 万两的收入。这收入分配情况是:给朝廷交上去约 35 万两,军费花掉 30 多万两,其他方面的开销也用掉 30 多万两,留给本省的还不到 1%呢。

有历史学者觉得,战后的江西老是忙着应对朝廷各种各样的财政要求,没法集中人力跟财力去做地方社会重建的事儿,所以社会经济恢复得很慢,最终让江西在近代衰落的局面定下来了。

对于江西而言,要是说上面那些原因属于制度性的悲剧,那么,还有一个原因差不多就注定了本省的衰落没法改变了——那便是近代中国的商路和贸易重心出现了转移,这称得上是江西没落的历史性悲剧。而且这个趋势跟战争、摊派、重税对江西的搜刮几乎是同时的,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具体来讲,在鸦片战争之前,江西南边靠着广东,北边连着内地,是内地的商货聚集起来往南运到广州的一条重要通道。赣江之上出现了一些繁荣的商埠,经济总体来说是比较发达的。

鸦片战争结束后,因为上海开埠还有商路改变,中外贸易的重心慢慢从广州挪到了上海,后来外国轮船又被允许在长江通航,全国的内外商货流通都换了路线,赣江就不再重要了,从江西到广东传统的商业运输线路彻底衰败。江西呢,一下子从经济的主要通道变成了商业路线的死胡同,地位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失去了地缘优势的江西,近代以来只能瞧着东南沿海那一圈省份蓬勃发展、迅速崛起,而自己却经历了从未有过的衰败。

【03】

当然,就像江西在宋、明两代那么风光,在近代却暗淡了,说到底,原因还是在人这儿。

咱们老是讲,近代中国遭遇了“数千年都没有过的变局”。这几个字讲起来简单,可对于当时的人来讲,那真是残酷至极的转变。

最为显著的变化,起码有两处:

一是到了军功时代。在这乱世里,动不动就跟外国人打仗,国内造反叛乱也是接连不断,军事人才变得特别耀眼。大家都知道,湖南靠着湘军崛起,军政人才特别多,差不多左右了近代中国的命运。可江西正相反,军政人才少得可怜,按曾国藩的说法,太平军能在江西横着走,就是因为江西“既没有打仗的人才,更没有带兵的人”。

二是洋务时代到来啦。按照费正清的“冲击—回应”模式来讲,中国近代化的进程就是不停地被西方冲击,然后做出回应。这种回应呢,就是向西方学习,从机器、实业再到制度、文化,哪个地方洋务、实业人才多,哪个地方就能发展得更好。大体上,中国最早的洋务派基本都是军功人才转行过来的,江西没啥“中兴大臣”,在这方面也就落后了。

在这么一个凭借军功和洋务发声的新时候,江西的精英究竟在做啥呢?

忙着参加科举呢。

学术界以前有种说法,近代中国之所以落后,恰恰是因为在近代以前中国太厉害了。这算是文明的负担,也算是传统的束缚。江西就属于这样的典型。

宋、明时期科举搞得红火,让江西有了发达的文教传统。科举在江西越是强项,他们就越不想撒手。19 世纪后半段,江西兴学读书的传统,比啥时候都厉害。但悲催的是,当时江西人学的、读的,还是老一套,四书五经,之乎者也,跟时代发展的需要完全不合拍。

在太平天国战争的那十几年里,科举考试停了,这让江西人痛苦得没法形容。因而,战乱结束后,江西人口虽说减少了一半,可科举的人数却出现了一个极其少见的高潮,成为全国唯一一个科举生员人数没降反倒上升的省份。

还有一个数据能表明江西人对传统科举特别热衷:太平天国之后,全国捐监(花钱买监生资格)的人数大概是 53.3 万,当中江西就有 5.8 万,在全国总数里占 10.8%。除了八旗子弟,江西在全国排第一。

当时代的潮流都已经朝着军功和实业的方向转变了,可江西人的关注点却还是在传统的科举功名那里,这样咋能跟上时代步伐呢?

江苏和浙江这两个科举方面的强省,在晚清时期科举的成绩那是相当耀眼。不过,这俩地儿在沿海,受到西方冲击的劲儿更大,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科举出身的人更会自我调整,也更愿意接受新东西,所以就有了状元实业家张謇、进士出版家张元济这类厉害的人。相比来讲,江西传统精英的守旧不变通,实在是很可怕。

在整个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那段时间,江西这块地方,既没有传播新观念的报纸,也没有讲解、研究西学的书籍。偶尔出了几个新式人才,在本省也基本上没干出啥名堂。就像瑞金的陈炽,他写的《庸书》《续富国策》这类宣传维新思想的书,在外地影响很大,多次再版,可在本省却没法出版。

再比如说修水的陈宝箴,在晚清那可是少见的开明督抚,不过他主要的功绩在湖南,把湖南的维新事业搞得特别出彩。对比起来,近代江西历任的官员里,多数都是顽固守旧、没啥本事的人,对洋务、维新这些事不但不支持,还使劲抵制。这期间虽说有沈葆桢、刘坤一这样搞洋务的官员在江西主政,但他们主要忙着镇压太平军和到处防军救灾,没把江西领上近代化的道儿。

在整个近现代史这一百多年里,要讲起来,江西唯一让人总挂在嘴边的突出之处,就是出了全国数量最多的开国将帅。为啥会这样呢?那是因为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共产党人在江西的山区搞起了好几个革命根据地和苏维埃政权,把江西变成了培育革命人才的大熔炉。

总之呢,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的难题,每个时代也都存在自己的机会。重点在于怎么突破和进步。

历史说的是过去的事儿,可它能让现代人拥有面向未来的才智。希望江西能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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